第37章 失意青年返鄉記05 (1)
作者:涉阪長林      更新:2020-06-19 05:23      字數:10579
  杜夏想要試探一下子墨到底是人是鬼, 然而過了兩天他卻沒有到家裏來玩。

  杜夏隻得硬著頭皮出門找他,從海濱的沙灘找到島嶼尾部的斷崖,從超市找到民居, 從第一次見麵的竹林找到神社, 到哪兒也沒有找到子墨的身影。

  他搜尋了一下腦海中的地圖, 想了想還有哪裏沒找, 這便是民居周邊的森林了。

  島嶼上有著大片的森林,還有一片被稱為“錦障原”的地方, 據說在森林的中央。

  杜夏記得小時候家人不讓去那裏玩,說那裏曾經是埋屍地,上次世界大戰中的死人有一部分被埋在那裏。

  配合明燃所說的事故死的鬼的傳聞,杜夏覺得陰惻惻的。

  不過,他還是走進了森林之中, 這時已經將近日暮,他恍然發現自己顧著找人, 午飯都沒吃。

  杜夏看到近處有一顆李樹,上麵有不少李子,就爬上樹摘了些李子下來。

  記憶裏陸致遠沒少做過偷豆打李的事情,爬樹功夫也是一流, 雖然多年不練, 但是一個學跳舞的人,這點本事還不至於衰退。

  杜夏用衣服擦擦李子,咬了一口,還別說, 這李子脆的很, 比他以前吃過的那些李子要好吃的多。他本來還怕酸澀,現在倒是吃了一個接著一個, 完全停不下來,肚子也逐漸被填飽了。

  等吃完李子,杜夏發現已經走出了森林,這森林比他想象中淺,要不就是他吃東西太專注了。

  就如大人所說那樣,展現在他的麵前是一片平坦的原野,這個島上有山有崖,有林有原,還真是無所不有。

  現在這個時節,地上的草正是開始猛長的時候,一毛綠茸茸的又不至於遮住小腿,在夕陽的照耀下像一片黛紫深紅色的繡毯,綠草上間雜著各色的野花,看上去更加旖旎,杜夏對錦障這個名字如有所悟。

  他行走在錦障之中,忽然間失去了方向感,也沒有了目的地。

  他是來找子墨的,然而,子墨好像也不在這裏。接下來,他該去哪裏呢?

  不過他倒不慌,大概是風景太優美了,就兩眼一抹黑的往前走,走著走著,發現這片原野比想象中要深,走了好久也沒有走到頭。

  不知不覺間,他竟然到了錦障的中央,這裏是一處下凹地形,像是在一口碗的最低處,頭往上望,連樹木的輪廓也看不到了,隻看到無邊無際的原野。

  杜夏心想,看來是找不到人了,還是回去吧,明天再找。

  他有心離開,這時眼角瞥到了一抹豔紅色。

  杜夏轉身看去,就見不遠的地方盛開著大片的紅花。

  紅花在晚風中搖曳,被夕陽塗抹的像極了豔美的胭脂,杜夏猶豫了一下,往那片花海走去。

  終於感覺走了很久,終於到達花海,他彎下身仔細查看,發現這紅花是虞美人花。

  他本來覺得自己沒有來過錦障原,沒有見過這片花海,但是此時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當看著無數虞美人花在大地上盛開的景象時,他的腦海裏隱隱約約浮現一些畫麵,好像是有什麽人在這片花海裏打滾,想著想著他的頭忽然痛了起來。

  杜夏有種感覺,他來過這裏,他看過花海。

  而且,不止一次。

  並且,他不是一個人。

  陸致遠總是跑得很快,背後有一個人安靜的跟著他。

  他的身邊還有誰?那個人,是誰?

  想了一會兒,啥都沒想起來,而且越想頭越疼,杜夏放棄回想了。

  好美的花啊,如此想著,他就在花海裏徜徉了一會兒,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夕陽已經從遠處的山丘上沉了下去。

  光芒一下黯淡,整個凹地一下子進入了夜的世界,杜夏抬頭看到星子在頭頂閃耀,這才發現時間已經很晚了。

  他琢磨著不快點回去不行,轉過身,卻看到子墨站在虞美人花叢中,他在他身後注視著他。

  不知為什麽,杜夏現在覺得他有很大的可能性是鬼了。他的眼神有些憂傷的看著自己,仿佛有許多話要說,杜夏還說要裝憂鬱,結果在一個真正憂鬱的人麵前,才發現裝憂鬱是多麽的無力。

  如果他是鬼的話,他到底經曆了什麽,為什麽會露出這麽悲傷的眼神呢?

  杜夏走過去,子墨站著沒動,正中杜夏的下懷,他一把握住他的手。

  子墨受到了驚嚇,想要抽回手,可是晚了,杜夏摸到了他的脈搏——應該說沒有摸到,他皮膚下的血管就像一條幹涸的溪流一樣,沒有任何血脈的搏動。

  他的皮膚也是冰冷的,冷到杜夏忽然覺得天涼了,夜裏應該多穿衣服。

  明燃說的沒錯,他是鬼。

  杜夏收回手,對此也沒有太多的驚詫。

  子墨的神情卻十分好玩,好像怕他生氣似的,視線由下而上的打量他,眼神有那麽一絲倉皇。

  杜夏忽然笑了,說:“好了,你是鬼唄,怪不得不肯告訴我你家在哪裏。”

  大概是他的笑聲緩解了子墨的緊張,他點了點頭,神情卻不那麽輕鬆,好像被什麽東西噎到了似的。

  “那麽你現在肯告訴我你在哪裏休息嗎?”杜夏問。

  他有些好奇,鬼在晚上都會回到哪裏。

  子墨指了指下方,杜夏愣了愣,道:“你是說這裏就是你休息的地方?”

  子墨點了點頭。

  “這裏多荒涼啊,雖然景色很美,不過晚上還是挺涼的,不如你以後……”杜夏胡說八道著,忽然想到如果鬼晚上不待在荒野,跑到大街和活人的住處,那不就叫做作祟的鬼嗎。

  他絕對沒有建議他去作祟。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子墨並沒有在意,說:“我在這裏挺好的。”

  “……”杜夏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看起來很年輕,為什麽會去世?

  明燃說有一個人死於車禍,那是子墨嗎?杜夏連開口問都提不起勇氣,他想還是算了,不要去扒別人的傷疤。

  “我很開心。”子墨說了句讓杜夏理解不能的話。

  看他疑惑,子墨接著說:“能和你再見麵,我很開心。”

  杜夏忽然感到不好意思起來,不過,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隻聽子墨說:“但是,人鬼殊途,以後你離我遠點吧,我也不會再去見你了。”

  “……?!”杜夏錯愕的看著他,沒想到還有這麽替人著想的鬼,而且他能聽出他話語中濃濃的不舍。

  雖然他說了不再見麵,不過看起來卻很不舍,杜夏無法不在意。

  “我也不知道能在這個島上待上多久,你不用急著和我撇清關係,我也不介意你是鬼,我們就當交個朋友好了。”杜夏說。

  “你的朋友說的對,和鬼在一起久了,你的身體會垮掉的,生人不能承受太多的陰氣。”

  還別說,和他在一起站久了,杜夏覺得身上冷颼颼的,他覺得這是因為這裏地形低,夜風又起來了,倒沒有往陰氣上麵想,但沒準真是如此呢?

  看到他開始縮胳膊,子墨露出了比被毆打還慘的表情:“所以——請你快些回去吧。”

  他這麽說,杜夏偏不想回去,覺得自己沒有那麽脆弱,可是他好像高估自己了,因為下一刻他的眼前開始天旋地轉的。

  “檢測到宿主身體健康指數-90,當前健康指數10,處於瀕危狀態,不建議移動。”

  杜夏倒在了虞美人的花海裏,不過在那之前他被子墨抱住了,杜夏從他身上聞到一種淡淡的花香,又或者這本身就是花的味道,他隻是和花融為一體了而已。

  頭朝上,他看到子墨的麵龐出現在視野裏,看起來竟然有些許懷念。

  大腦深處一痛,一個模糊的麵容一閃而過,和眼前的人有幾分相像,杜夏看著子墨,神情逐漸恍惚起來……

  子墨的手墊在他的腦後,小聲說:“別想了。”

  “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杜夏想問,可是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他覺得十分困倦,很想睡覺。

  這時,麵前出現了選擇肢。

  “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我好困”

  “我感覺我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杜夏差點從子墨懷裏坐起來,因為這個選項太讓人吃驚了。

  “提醒宿主,視選擇好感度上升0-30不等。”

  杜夏隱隱的覺得,陸致遠的病有些奇怪,如果他生了什麽大病,為什麽本人不知道?而且他的頭痛也很奇怪,每當想起過去的事情頭就會痛。

  種種跡象向他表明——陸致遠可能失憶了。

  如果他猜的不錯的話,陸致遠失憶的原因應該和眼前的人有關,他是失去的這段記憶中的核心人物。

  陸致遠性格的變化是為什麽?在他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麽?失去的記憶能夠解釋父母反對他回到大灣島的原因嗎?

  =>我感覺我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子墨好感度+30,當前好感度60”

  杜夏知道自己選對了,他看到子墨聽了他的話,神情痛楚而迷惘,好像他的一句話,就使他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潰不成軍。

  不過,杜夏沒來得及看清更多,因為他昏過去了。

  他不知道是昏過去更確切,還是睡過去更確切,總之他不省人事了。

  ……

  杜夏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猛的睜開眼,發現一片柏木的課桌,上麵還有著幾個塗鴉,這副光景他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了,一時有些茫然。

  “還愣著?班主任都進來了。”有人在他後麵小聲提醒了一句。

  杜夏抬頭一看,發現班主任果然走到了講台上,同學們紛紛拿出課本,打開當做在看書的樣子。

  杜夏覺得那聲音有些熟悉,控製不住的回頭一看,看見明燃坐在身後。

  “你還回頭?膽子太大了,不知道劉老頭兒是最嚴厲的?”明燃皺眉說。

  杜夏還沒轉過頭,就聽講台上一聲咳嗽,說:“都把注意力集中,今天在上課之前有一件事要告訴大家。”

  杜夏趕緊轉過頭去,目光和班主任撞個正著,他的目光有些嚴厲但沒有訓斥他。

  大家因為他的話有些哄鬧起來,很快班主任擠出一個笑容說:“今天有新同學要加入我們,大家掌聲歡迎。”

  “?”

  “轉校生?”

  “誰轉到我們這偏僻小島來?”

  同學們頓時騷動起來,杜夏則是對這一切都還有些驚愕,沐浴著大家各種各樣的眼神,一個幹淨的男生從門外走了進來。

  幹淨,就是杜夏對他的第一印象。可當看清正臉,他愣住了。

  他穿著雪色的一塵不染的校服,膚色也白的讓女生慚愧,唇紅膚白,幹淨而有些靦腆的表情,衝大家那麽輕輕的一看,全場鴉雀無聲。

  在幾秒的沉寂後,大家又鬧開了。

  “男的啊!”

  “他長得好白!”

  “……”

  “都安靜下來,讓這位同學做個自我介紹。”班主任拍拍手,說。

  大家安靜下來,那男生說:“大家好,我叫聞硯濃,聞道龍標過五溪的聞,吾家洗硯池頭樹的硯,春風拂檻露華濃,請大家多多關照。”

  “……”全體同學都有些懵,不過小聲的竊竊私語起來。

  “他說的什麽,我怎麽一句都沒聽懂。”

  “傻逼!這古詩我們哪一首沒學過,你就不知道了?”

  “欸,學過了嗎?”

  “沒學過嗎?”

  “……”

  班主任說:“聞同學你坐到後麵的空位上去。”

  聞硯濃點了點頭,走下講台,杜夏還未回神,這聞硯濃,和子墨長得好像。

  他曾經疑惑為什麽兩人年紀相似,也都在大灣中學上學,為什麽不是同學,可現在看著這一幕,他覺得……說什麽沒見過,那才是荒謬至極。

  事實上,他們就曾是同班同學。

  他應該夢到了過去的事,這裏有著他失落已久的回憶。

  眼前出現了選擇肢。

  “老師,新同學一個人坐多孤立啊,讓他和我一起坐吧,我旁邊還少個同學。”

  “……”

  杜夏雖然在發愣,反應倒是快,幾乎是脫口而出。因為他想,他知道該做什麽,他要和聞硯濃多來往,找回過去的記憶。

  =>老師,新同學……

  “聞硯濃好感度+10,當前好感度70”

  聽了他的話,同學們大聲哄笑,班主任也惡狠狠的瞪著他。

  杜夏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大家要這樣看著他,直到一句話傳進他的耳朵裏。

  ——“陸致遠你省省吧,你是想把新同學逼的三天後再次轉學嗎?”

  杜夏看向那同學,心想說話真難聽,他有這麽凶殘?

  不過,年少時期的陸致遠似乎是比較凶殘,既然有人這麽說,看來他確實做過不少雞飛狗跳的事。

  “你忘了上個同學到我這兒求我讓他換個位置?”班主任恨鐵不成鋼的看著杜夏,同時一臉你自己不學好不要把別人也帶壞的神情,“我已經決定讓你今後一年都自己坐,你這麽快就忘了?”

  杜夏很快戲精上身,托著腮,挑起眉,撒嬌似的跟老師說了一句:“班主任,您最好了,您怎麽能這樣對我,不要孤立我和新同學嘛,您看其他人都有同桌,為啥我就要一個人?”

  “……”孤立他班主任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不過孤立新同學聽起來確實不大好聽,他轉頭問聞硯濃,“你想一個人坐嗎?”

  他覺得這個學生看起來端正,肯定是不屑和陸致遠那種壞學生坐在一起的,心想如果他開口拒絕,那就沒什麽好說的。

  杜夏怕聞硯濃拒絕他,揚聲說:“聞硯濃你過來坐,我每天給你帶好吃的,還和你一起去玩兒。”

  說完,他還非常體貼的用袖子幫聞硯濃擦擦課桌上和椅子上的灰——雖說那多半是他自己搭腿的時候弄髒的。

  聞硯濃眉宇間有些困惑,不過也有微不可查的喜悅,大概沒有見過這麽殷勤的架勢,覺得拒絕了他的好意有些不近人情,就對班主任搖了搖頭,然後走到杜夏身邊坐下。

  杜夏鬆了一口氣。

  不過大家的表情就非常精彩了,覺得聞硯濃是羊入虎口,過不了多久,他肯定會悔得腸子發青。

  “都安靜,開始上課。”班主任歎了一口氣,覺得像陸致遠這種任何時候都能嘴巴抹油侃侃而談的學生是他教學曆史上的一朵奇葩,他為什麽不能讓他學好,讓他把口才都放在油腔滑調上麵?是他太失敗了嗎?

  因為太過震驚,再加上聞硯濃坐到他身邊他至今還覺得不真實,杜夏老實了一節課,直到下課,他都沒有偷偷摸摸跟聞硯濃說過一句話,他隻是若無其事的打量他幾眼而已。

  因為他少見的沒有開小差,班主任滿意的走出了教室,沒有把他抓來進行例行教育。他不知道的是,杜夏一節課都在開小差,隻是在安靜的開小差罷了。

  班主任一走,杜夏就覺得渾身充滿了想要交流的欲望。他對他特別好奇,真的。

  聞硯濃不愧是好學生,下課後老實的坐在椅子上,連廁所都不去,開始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

  杜夏忽然有點心酸,他之後到底遇到了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鬼?年紀輕輕就變成鬼了,那學的這麽認真有用嗎。

  他一巴掌拍在聞硯濃的作業上,視線受阻的聞硯濃抬頭疑惑的看著他,他也沒有生氣,也沒有著急,特別平靜的看著他。

  好像無論怎樣的迷惑行為,對他而言都不算什麽。明明是個少年,他卻有種泰山壓頂我自巋然不動的氣勢,深得寧靜淡泊的真髓。

  杜夏從他身上聞到了山泉的清冽氣味,還有一絲沉香的味道。

  他疑問:“聞硯濃,你是哪裏長大的?”

  他覺得,這不像是大城市過來的人身上帶的味道。

  聞硯濃怔了一下。

  杜夏忙說:“你不回答也可以,我隻是有些好奇,覺得你好像是山裏的孩子,和我們一樣,哈哈。”

  “我和我爺爺在山裏長大的。”聞硯濃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有些不平靜的神情,他低下了頭去。

  “你別害羞嘛,”杜夏說,“這有什麽,這裏的人,都是山裏島上海邊長大的。”

  聞硯濃抬起了頭,麵容好像有些高興,說:“我喜歡這裏。”

  “那當然咯,”杜夏得意的說,“我們大灣島什麽都有,從自然風光到人文景觀,從海產中藥到人間百味,應有盡有。”

  “你他媽這麽能說語文作文得零分?”杜夏正待再說下去,明燃從後麵拄了拄他的背,杜夏訕訕的住了口。

  不過他很快又得意起來,說:“考試和生活能一樣嗎,聞硯濃,你說是不是?”

  聞硯濃輕輕笑了一下,特別溫柔好看,說:“是的。”

  明燃看他們這麽快就一唱一和起來,心情有些複雜,心想新同學不會這麽快就近墨者黑了吧。

  ……

  杜夏正想再說些什麽,視線一轉,身邊卻看不到聞硯濃了。

  他揉揉眼睛,從地上爬起來,發現他又回到了錦障原,在大片的紅虞美人花海裏,天邊依舊是姹紫嫣紅的夕陽。

  這一幕,像是永恒的畫麵般,深深的烙印到了他腦海當中。

  他向周圍望望,發現子墨在背後,背對著他站在一步之外。

  “聞硯濃?”杜夏問,語氣雖是疑問,但是他用肯定的語氣說。

  “……”

  “我想起來了,你叫聞硯濃,我以前見過你,你是我初中同桌。”杜夏說完,便因劇烈的頭痛捂住了頭。

  本來還很沉默的那人,迅速趕赴他的身邊,問:“你沒事吧?”

  “頭有點痛。”杜夏盯著他說,他想,他確實是聞硯濃。雖然年紀變大了,不過五官與夢中的少年無限重疊。

  “你不要再想了。”

  “你承認你是聞硯濃了?為什麽我不能想?”

  “因為,這件事想起來對你沒有任何好處。”聞硯濃的目光投向別處,不敢和他對視。

  “我不這樣認為。”

  “你太倔強了,和我待久了對你也沒有好處……”他還未說完,一陣雜音從森林的邊緣傳來。

  杜夏回過頭去,就見有一群人從森林裏走出來,朝他們所在的地方趕來。

  聞硯濃聞聲朝花海深處走去了,紅色的衣服好像要與花融合似的,逐漸分不清哪裏是人,哪裏是花,他好像要化身為那片花海。

  杜夏還沒來得及叫住他,他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看得杜夏怔愣不已。

  他的背被人狠狠的拍了一下。

  杜夏轉過頭,就看見明旭、明燃還有很多島民都趕過來了。

  “你亂跑什麽?”明燃憤怒的麵龐上還有些焦慮。

  “我這就回去了,”杜夏覺得這陣仗也太大了,他們也不需要集體出動來找他,他說,“我也不小了,天黑了知道回家的,你們也不用特意來找我。”

  “你自己回去了嗎?”他不說還好,一說明燃的怒火立馬被點燃,目光幾乎要將杜夏燒為灰燼,“你在外麵轉了一天一夜,如果不是白天送快遞的說門開著,沒有看到你在家裏,我們根本不會興師動眾來找你!”

  “一天一夜?”這下杜夏是真的有些暈了,他不是才睡了一會兒嗎。

  “你以為呢?”明燃白了他一眼,拉起他的胳膊往回走,說,“你可讓人省省心吧,別告訴我就在這個鬼地方待了一天一夜。”

  “……”杜夏緘默不語。

  他們好像沒有看到聞硯濃,離開錦障原前,杜夏回頭一看,除了茫茫花海之外,再也看不到那片紅衣。

  他在哪裏?他的忽然消失,讓杜夏感覺有些不安,好像那句話說的沒錯,人鬼殊途。如果鬼不想讓人看見的話,他到哪裏都找不到他。

  路上,明旭拿了一個飯團給杜夏,說:“我猜你餓了。”

  還真別說,杜夏現在餓得跟地獄的惡鬼一樣,囫圇道了聲謝,接過飯團就吃,明旭還把水拿出來,讓他喝。

  “吃慢點,別噎著。”明旭叮囑道。

  “大哥,你真把他當成小孩了?”明旭翻了個白眼。

  “致遠這麽大了,也照顧不好自己,所以我隻能多操點心了。”明旭溫柔的笑說。

  杜夏有些不好意思,吃的動作慢了下來,心想,陸致遠有這麽多關懷他的人,真好。

  “對了,致遠,我聽阿燃說你遇到紅衣鬼了?”饒是明旭,說這話的時候也壓低了聲音,不讓其他的島民聽到。

  杜夏想說,那不是鬼,那是聞硯濃,明燃也見過的。

  不過,對上明旭擔憂的目光,杜夏點了點頭。

  “你以後晚上切記不可外出了,”明旭說,“夜裏陰氣重,容易撞鬼,也容易被鬼的陰氣影響到。”

  杜夏表麵應下,問:“他真的是出了車禍才變成鬼的嗎?”

  “大家都這樣說,怎麽,致遠你不會對鬼感到好奇吧?”

  杜夏搖搖頭,他隻是覺得,無論是明燃還是明旭,好像都不想他和聞硯濃扯上關係,雖說他們是為了他好,不過杜夏覺得其中有古怪。

  他倒覺得,遇到車禍而死的那個人隻是他們的幌子,想讓他不要靠近聞硯濃。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他既然能認出紅衣鬼是聞硯濃,明燃應該也可以,畢竟他又沒有失憶。可是他什麽都不說,還跟他說車禍的事,很明顯是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

  明燃不想讓他回憶起過去的事,明旭也不想,就連聞硯濃也不想他想起來。

  真是奇怪,他們態度這麽一致,杜夏偏偏想想起來。

  杜夏回到了家,診所的王醫生到他家給他看了看,說沒什麽大礙,明旭明燃才放心,然後各回各家。

  杜夏早說沒事的,他們卻堅持認為他在外麵漂泊了一天,身體可能受影響了。

  “6666,我問你,那個陰氣該怎麽對付?難道以後我不能再去見聞硯濃了嗎?”

  “宿主啊,如果你想去就去,隻是你要記住,這就是在作死,不過具體什麽時候死不清楚,如果你運氣好的話,能夠在死之前就把事情搞個水落石出,沒準還不用死。”

  “……”杜夏覺得跟它商量是浪費時間。

  聞硯濃是遊戲裏的主角嗎?杜夏想象了一下他變成女人的樣子,頓時起了雞皮疙瘩,心想果然還是現在這樣更加順眼。

  他竟然開始習慣性轉遊戲了,到底經曆了多少滄海桑田,他竟然會習慣……啊。

  隨即杜夏想到,如果聞硯濃是主角的話,人鬼殊途,他會被他身上的陰氣影響,要怎麽走到TRUE END?杜夏覺得鑽進了死胡同裏。

  他決定不要想太遙遠的事,還是立足當下比較好,現在他就想再做幾個夢,把當年的事情全部想起來。

  這麽想著,杜夏起身運動了一番,又洗了個澡,躺在床上,有了睡意。

  他心滿意足的進入了夢鄉,一覺睡到天明,卻也一夜無夢。

  杜夏醒來後心情複雜,原來那個夢不是想做就能做的,缺少了什麽要素?

  在他陷入沉思的時候,眼前出現了選擇肢。

  “去明旭家”

  “去明燃家”

  “去神社”

  “去斷崖”

  杜夏看到四個選項有些懵,不過想起神社的小孩跟他說過,讓他再去玩。

  杜夏有些在意那個小孩,想了想便決定去神社。

  =>去神社

  杜夏登上最後一級台階,又聽到了無數鳥兒的合奏聲,不過這次很快就停下來了,他看到白衣裳的小孩從神社裏走了出來。

  隨著他的出現,那些鳥兒立刻就安靜下來了。

  “致遠,你來了。”小孩高興的說。

  杜夏第二次見他覺得親切了很多,尤其知道聞硯濃的身份後,他覺得這個小孩無論是什麽身份他都能接受,完全沒有代溝。

  他點點頭,說:“你認識我?”

  “那當然了,隻是致遠好像不認識我了。”小孩說著,麵容還有一些委屈,雖然很快他就笑了。

  “我……好像失憶了。”杜夏說。

  “你忘記我卻不是因為這個。”小孩笑說。

  那是因為什麽?

  杜夏看著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陸致遠確實在小時候就在神社見過他了,不過更鮮明的記憶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離開這座島嶼,你就會忘記我,回到這座島嶼,你就會想起我。”小孩說,“不過因為你我硯濃三人經常在一起,所以你肯定把我的事也忘得差不多了吧。”

  聽他提起聞硯濃,杜夏一驚,問:“你認識他?”

  “那當然,你經常帶著他來找我玩。”小孩似乎想起了什麽,鈴鐺一般笑了起來,不過他笑起來有種高雅的氣質,和一般咧嘴笑的小孩不一樣。

  這裏隻有他承認認識聞硯濃,杜夏有些激動,沒準他知道什麽,問:“你能把他的事跟我說說嗎?”

  杜夏有些期許,小孩卻搖了搖頭,正色看著杜夏,說:“致遠,如果你想想起來,必須是靠自己想起來才行。”

  杜夏雖然覺得失望,不過也認為他說的有道理,點了點頭。

  “那麽,你知道他在哪裏嗎?”杜夏說,“他最近都在躲著我,我雖然想找他,但是覺得估計找不到。”

  “如果你想找他的話,就去斷崖。”小孩說。

  杜夏愣了一下,說:“謝謝你!”

  “不用謝,因為我們是朋友嘛。”小孩笑著和杜夏揮揮手。

  杜夏覺得交了這樣的朋友實在是太好了,他一定會想起他來的,還有聞硯濃!

  他和小孩告別後,朝斷崖走去。

  杜夏連走帶跑的到了斷崖,卻沒有看到聞硯濃的身影,他看到斷崖下的大海波濤洶湧,近處逼仄的沙灘上亂石嶙峋,往下一望有些可怕。

  他現在才覺得有些奇怪,聞硯濃為什麽要來這樣的地方?小孩又為什麽知道聞硯濃會來這裏?

  杜夏覺得自己是傻了,這種事明明不科學的,就在他這麽想的時候,身邊忽然刮起了狂風。

  杜夏轉頭一看,發現近處的碎石都被吹落山崖,能聽到石頭過了幾秒鍾後掉落崖底的聲音,先開始不覺得,聽久了覺得十分可怕。

  杜夏試圖遠離斷崖,但是他發現腳底卷起了一陣旋風,把他往崖邊拖去,有一瞬間杜夏覺得自己要小命不保了。

  就在杜夏覺得自己要摔下懸崖的時候,有人伸手拉住了他,等回過神來,杜夏已經脫離了危險,距離斷崖十分之遠了。

  而那陣怪風,也不知在何時停下。

  聞硯濃站在麵前。他果然見到了。

  “你一個人來這裏太危險了。”杜夏還沒說話,他就先開口了。

  “謝謝你。”杜夏道了聲謝。

  “是他讓你過來的吧,他太胡來了。”聞硯濃說。

  杜夏知道他口中的那個人就是白衣裳,果然他們互相認識,但是他卻忘記了他們。

  聞硯濃看他已經脫離危險,轉頭就走。

  “對不起”

  “你站住”

  杜夏想了想,這個時候如果道歉,應該是為忘了他表示歉意,至於你站住,則是生氣了。

  自從聽了明燃的話,聞硯濃就開始躲著他,這樣的話要找他都很費力,更別說搞清楚狀況了。杜夏覺得,要和他好好談一談。

  =>你站住

  “聞硯濃好感度+10,當前好感度80”

  聞硯濃果然站住了。

  眼前再次出現了選擇肢。

  “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人”

  “鬼又怎麽了?就算你變成鬼,我亦無懼”

  杜夏愣住了,為這選項的細膩之處折服,他感覺語文沒學好都不敢玩攻略遊戲,一定會被坑的很慘。

  這道題的重點似乎在於聞硯濃是人還是鬼。

  在自己心中,他到底是人還是鬼。

  他雖然變成了鬼,但是還是那個人,還是說,承認他現在已經是鬼,承認人鬼殊途,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還是不願與他斷了關係。

  杜夏想到這裏,心中已有確信。

  =>鬼又怎麽了

  “聞硯濃好感度+20,當前好感度100”

  聽了這話,聞硯濃的身形好似殘燭在風中晃,他跌跌撞撞的轉過身來,眼圈有些紅的看著杜夏。

  “你說真的?”

  “我為什麽要撒謊?”

  “你會受陰氣的影響。”

  “我命大。”

  “你……真傻。”聞硯濃失笑,走到杜夏身邊。

  杜夏想說他不傻,就被聞硯濃抱了個滿懷,他抱得很緊,杜夏感覺自己都快被勒死了,他一點沒放鬆。

  風在耳邊嗚咽,大海在悲鳴,杜夏卻好像聽到了他的笑聲,從內心的最深處發出的喜悅。

  重逢的喜悅,過了這麽久才從他身上傳達過來,隻是,他的身體是冰冷的,沒有活人的體溫。可即使如此,他擁抱所用的力氣讓杜夏知道他的溫度,遠比人類的體溫要灼熱。

  “你等著被鬼纏身吧。”杜夏聽到聞硯濃沙啞著嗓子,好像在咬他的耳朵,聲音鑽進耳朵深處,一陣酥麻。

  “如果被你這樣的鬼纏,我還真不怕。”杜夏也不知道是嘴欠還是和鬼待久了,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

  聞硯濃從他耳畔抬起頭,看向他,一頭垂發如墨,耳懸紅玉墜,膚如琉璃,色若春曉,那容色,真是豔絕俊絕。杜夏都看呆了,心想這樣的鬼誰消受得起啊,在考慮陰氣的問題之前,要擔心被他美死了。

  看他失神,聞硯濃輕笑一聲,問:“我這副樣子順眼,還是上學的時候順眼?”

  “都好看。”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