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打賭
作者:十二龍騎      更新:2020-03-07 02:10      字數:2309
  一槍爆頭最新章節

  三碗酒下肚,班察巴那突然又再度放聲高歌起來。歌謠很簡單。來來去去,也不過就是那麽四句歌詞而已。

  “兒須成名,酒須醉。酒後傾訴,是心言。”

  歌聲當中,充滿了無可奈何的,隻屬於男子漢的悲愴。卻又充滿了令人血脈賁張的豪氣。在這遠離紅塵的山坳裏,在這酒已微醉的半夜中,乍聽之下,當真甜酸苦辣,同時有萬般滋味湧上心頭。

  正在這時候,忽然有琴聲響起。空靈的琴聲,就仿佛是從虛無緣渺裏傳出來的。琴聲當中,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孤高寂寞之意。但與此同時,卻又隱隱約約地,教人為之熱血沸騰。

  班察巴那停止了歌唱。他長身站起,歎道:“要來的,終於也要來。程立,這是孤獨侯在彈琴。他是向你發出挑戰。”

  程立點點頭,道:“我也感覺到了。那麽,時候已到,我也該走了。”

  雪煙霞目光變了變,終於用力咬咬牙,跟著站起來,低聲道:“程郎,我和你一起去。”

  程立搖頭:“不用。霞娘,留下吧。孤獨侯深不可測,這一戰,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如果也一起去,恐怕會很危險的。”

  班察巴那凝聲補充道:“這是一場屬於琉璃鑰匙擁有者的決戰。絕對容不下第三人的存在。雪仙子也在場的話,恐怕非但幫不上什麽忙,反而會讓程立分心。”

  班察巴那又道:“在這樣一場決戰中,分心,就等於死。”

  雪煙霞不是那種無知女子。所以她明白,班察巴那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千真萬確。也正因如此,她縱然再不願意,也隻能無奈地坐下。

  程立則溫柔地擁抱了她一下,安慰道:“不用擔心。無論這一戰的結果是什麽,我都一定會回來的。這是我對霞娘的承諾。”

  說完這一句,程立長身站起,隨即義無反顧地推開石屋門扉,走進了山林之中。

  程立慢慢走在山野之中。但聽四麵青山,一曲流水,琴聲仿佛就在山深水盡處。待得青山已深,流水已靜時,程立便看見一個小小的水潭,潭邊有塊平整石頭,形成一座天然高台。高台之上,正放著一張琴。琴前坐著一個人。

  相貌極俊美,衣著極華麗。膚色如玉,十指纖纖,宛如女子。乍看似乎年紀尚輕,但眼角處卻已有了道道魚尾細紋。氣質而高貴,儼然有帝王氣象。正是這孤獨山莊的莊主,孤獨侯公山上卿。

  縱然並未抬頭,但像孤獨侯這種程度的高手,方圓至少百丈範圍之內,無論風吹草動,抑或蛇行蟻走,都絕對瞞不過他們的耳目去。所以顯而易見地,對於程立走近這件事,孤獨侯定然早已了然於胸。

  孤獨侯目中無人,胸中亦無人。由始至終,他便隻專注於眼前的琴。仿佛除此以外,世上萬事萬物,都不值得關心。

  “錚錚錚~~~”

  琴聲陣陣,情幽雅絕,高遠空靈。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占據了程立的心靈。隱隱然之間,己將他領入了另一片他從未想象過的天地。在那裏,既沒有刀,也沒有煞氣,同樣不需要殺人。至於爭權奪利什麽的,更屬於無聊頂透,可笑至極,荒唐滑稽的事了。

  “九曜”刀依舊在手。可是忽然之間,程立卻仿佛覺得,這口刀是多餘的。在這裏,自己根本不需要它。毫無疑問,這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良久良久,琴聲已絕,餘音卻依舊縈繞於耳。孤獨侯雙眼凝望著自己這張琴,過了很久很久,方才緩緩抬頭。道:“程立,你來了。”

  程立微微頜首:“不錯。我來,是要為這次琉璃寶藏之爭,作一個最後的了斷。”

  孤獨侯歎道:“寡人就是最後嗎?那麽,班察巴那呢?”

  程立道:“他已經把所有事情,都和我說了。孤獨山莊不是真實存在的,這裏隻是一個夢。我們所有人,都清醒著作同一個夢。他知道是夢,但無法離開。寧不群知道是夢,卻不願離開。我知道是夢,我一定要離開。那麽,侯爺你呢?你又知不知道?願不願離開?”

  孤獨侯嘴角微微牽動:“這是一個夢?孤獨山莊並不存在?嗬嗬,程立,你相信麽?”

  程立淡淡道:“無論相信不相信,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應該是你我之間,其實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要打這一場的,對吧?”

  孤獨侯擊掌道:“說得好。不過,你我皆是雅士,即使要論生死,又何必一定要動刀動槍,鬧得渾身鮮血淋漓呢?程立,假如你願意接受,咱們不如來打一場賭。”

  程立訝異道:“打賭?要賭什麽?”

  孤獨侯緩緩道:“就賭這張琴。程立,你不妨聽寡人再奏一曲。琴聲結束之時,你若還能安然站在這裏,那麽就是寡人輸了。到時候不用你動手,寡人自動把性命奉上。”

  程立頜首道:“明白了。那麽,請。”

  孤獨侯微笑,手撫琴弦。“錚~”琴聲又起。但這次的琴聲,不再高遠空靈,反倒充斥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哀傷之情。

  不知不覺當中,已是黃昏時刻。遲暮夕陽,若輕紗漫灑,籠罩四方。孤獨侯的琴聲不絕,卻是越來越顯得悲苦淒涼。就仿佛一位久經離亂的白發宮娥。正向人訴說著人生的各種哀痛苦楚。

  生命中縱然有歡樂,也隻不過是過眼煙雲,唯有悲傷,才是永恒的。人的生命,本就是如此短促。無論誰到頭來,總難免一死。那麽人活著,究竟是為什麽?

  為什麽要掙紮奮鬥?為什麽要受難受苦?為什麽不明白,隻有死才是永恒的安息?

  恍恍惚惚之間,程立已經放開了按在刀柄上的手。他眼神有些朦朧,但意識還清醒。所以他聽得很明白,那琴聲之中,分明在訴說著“死”的安詳和美麗。

  那是一種絕對沒有任何人,能用言語形容出來的安詳和美麗。唯有孤獨侯的琴聲,才能把這種意境完美地表達出來。

  或許,那是因為孤獨侯的本身,便已經沉溺於在“死”的美麗迷夢之中。死神仿佛正借助著孤獨侯的手而撥動琴弦,勸人放棄一切,到死的夢境中去永遠安息。

  在那裏,既沒有苦難,也不必再為任何人掙紮奮鬥。在那裏,既沒有人要去殺人,也沒有人要逼著別人去殺人。

  這種巨大的誘惑。對於一輩子都在刀頭舔血的江湖人而言,無疑已經強烈得無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