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兩種關係是與生俱來的天敵：婆媳和翁婿。

  處得好的是偶然，處不好的是正常情況。

  我談戀愛的事起初瞞著家裏，並沒有告訴，覺得地下戀情什麽的簡直不要太刺激，每次出去跟淩霄宇見麵都跟偷~情似的。

  後來某一天吃過晚飯，我在房間裏正琢磨著明天和淩霄宇去哪兒玩，母親就端著水果走進了房間，然後直截了當地問我，是不是在談戀愛？

  “沒有。”我下意識地反駁，然而完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母親饒有興味地看著我，“那孩子姓淩。”

  我瞪大眼睛，“是不是曉笙出賣的我？還是曉煜舅舅？”

  “沒人出賣你。”

  母親甚是無語地瞥著我，隨手指了指衣櫃和梳妝台，“每天把自己描畫地跟個小妖精似的，不是談戀愛就怪了。我們也是過來人，還看不出來嗎？”

  我關注到了她的那一句“我們”，臉色頓時一變，“爸爸也知道了？”

  “嗯哼。”

  母親給我端來的果盤，結果自己卻吃了起來，語氣漫不經心道：“他不放心，想讓阿力跟著你，我攔住了。孩子大了，應該尊重你們。”

  這倒是真的，父親母親雖然是比較傳統的父母，但很少在家裏搞一言堂，對我們這些孩子嚴厲歸嚴厲，但是也保留著一份尊重。

  光這一點，我們就比同齡的小夥伴們幸福太多。

  “謝謝媽媽。”我撲過去攬住母親的脖頸衝她撒嬌，卻換來母親冷冷的一句嗔怪，“我們尊重你，可你尊重我們了嗎？”

  我被這一眼盯的有些心虛，也不敢在母親身上靠著了，訕訕地縮回手。

  “談個戀愛而已嘛，不想搞得興師動眾的……”

  母親冷哼一聲，“對啊，談個戀愛而已，多大的事，說的好像我跟你爸能拿你怎麽樣似的。你不是從十四就開始談了，如今倒扭捏了起來。”

  “誰從十四開始談的？”

  我猛地抬起頭，覺得母親好像知道很多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母親見我反應這麽強烈，不禁凝了凝眸，“你不是十四歲就開始給報社投稿，寫什麽愛情故事，故事裏有個叫‘阿莊’的小夥，不是你的男朋友？”

  我被母親說的又羞又惱，有種被當場扒了皮的感覺。

  “哪有啊……我那寫的明明是你和父親之間的愛情故事好麽……再說那個阿莊，是我杜撰出來的人物啦，您未免也想的太多了……”

  還說呢，當年我為了賺取零花錢，確實給報紙投過稿，結果在審核那一塊就被阻了。

  都怪父親母親太出名，我的稿子裏已經盡可能地隱藏他們的身份和名諱了，結果還是被看了出來，代號入座了。

  後來稿子不知道怎麽就輾轉落到了婉瑜幹媽的手裏，婉瑜幹媽帶著我的稿子進了家門，笑著跟父親母親報喜，“你們家出了個大作家嘿！”

  然後我寫的“父母愛情故事”就被公開處刑了，由於裏麵把爹媽剖析的太過分，觸及到了他們有根名叫“底線”的神經，然後我就挨了一頓臭罵。

  我本來就是衝著賺錢去的，雖然錢沒賺到，還挨了頓罵，但也沒太把這件事當回事。

  母親喋喋不休罵了我兩個多小時，父親也在這兩個小時裏把我的稿子都看完了，然後對母親道：“別的不說，咱閨女這文筆還不錯哎。”

  被父親一誇，我得意得很，十四歲的孩子筆鋒稚嫩是肯定的，但是因為是紀實類的小說，所以裏麵出現的人物大多都是真實的，除了“阿莊”這個人。

  阿莊，其實是我杜撰出來的人物。

  哪個少女不懷春？

  阿莊寄予了所有我對另一半的幻想，他必須像父親一樣高大、挺拔，也必須像父親對待母親那樣寵我、愛我，要寬容、隨和，還要有幽默感。

  然而淩霄宇和阿莊差的不是一星半點，簡直就是天壤之別，高大挺拔倒是有，可他不夠寵我，反而天天欺負我，一點也不寬容，隨和，更別說幽默感。

  所以我到底是怎麽跟他好上的，我也不知道，可能隻有他出現了，那就是他了。

  母親在我哼哼唧唧的抱怨和解釋下，又直截了當地問一句，“阿莊是假的，淩霄宇是真的吧？”

  見躲不過去，我又哼哼唧唧地點頭，認了。

  母親嘲笑我，“我閨女臉皮這麽厚，難得也有如此女兒態的時候，真是天上下紅雨了。”

  “媽……”我嬌羞地喚她。

  母親輕輕一笑，“行了，不笑話你了。改天帶著你的真男朋友回家，我和你爸見見。提前給你打個預防針，我這關容易，你爸那關可不好過。”

  東窗事發，我沒了辦法，隻好去找淩霄宇，“事情已經這樣了，你說怎麽辦吧？”

  彼時我們在草坪上躺著，淩霄宇叼一根狗尾巴草在嘴裏，說不出的隨意痞壞，他揚了揚唇，沒有半分慌亂，“見就是了，早晚的事，你怕什麽。”

  “你別不當回事。”

  見他一臉無所謂的模樣，我忍不住在他大腿上掐了一下，“我告訴你，我爸不是那麽好對付的，有人要搶走他的心肝寶貝，他可不會輕易答應。”

  淩霄宇瞥我一眼，笑道：“你父親的心肝寶貝，不是你母親嗎？”

  我哼一聲，“你錯了，我是我爸的心肝寶貝，我媽是我爸的眼珠子，比心肝寶貝兒重要多了。”

  淩霄宇又是一笑，“那好辦，我把丈母娘哄好了，就萬事大吉了。”

  那時候我就看出他奸詐來了，竟然如此精準地找出了我們家的老大。

  雖然父親母親嘴上說的淡然，但真到了淩霄宇要上門的那一天，家裏肉眼可見地緊張和熱鬧起來，一大清早廚房就熱火朝天的，蓮姨都被請來幫忙。

  我也有點緊張，因為父親一大清早就沉著張臉，看不出喜怒，易恩被我派過去打探軍情，還差點挨了揍，灰溜溜地跑過來，“讓姐夫自求多福吧。”

  “你才自求多福呢。”我一腳將他踹到一旁，沒用的東西。

  淩霄宇帶了不少東西，煙酒茶、點心，女婿上門的老幾樣一樣也不缺，酒是好酒，煙是父親最愛抽的三炮台，茶是頂級烏龍，點心是母親最愛吃的稻香村，他特意命人從北平買到的，直接空運過來，足見誠意，我嘚嘚嘚誇了他半天，母親領情地笑著，招呼著淩霄宇坐，父親卻始終沉肅著一張臉。

  我好想再幫淩霄宇說幾句好話，母親及時給我使了個眼色，讓我見好就收，然後帶著我離開，把場麵留給了翁婿二人。

  淩霄宇見到父親倒也不怵，盤腿坐在他對麵，坦坦蕩蕩地任由父親打量。

  我最喜歡他的一點，就是他臉皮厚，經得住大場麵。

  父親盯了淩霄宇許久，淩霄宇也不甘示弱地回看他，我和易恩一上一下地摞在門縫上偷偷觀望著動靜，看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易恩小聲道：“姐夫這氣場不錯啊，尋常人看到父親這張臉早就嚇得腿軟了，他倒是一點也不怵，膽子大得很。”

  “那是。”我毫不謙虛，“你姐姐我看上的人，能是慫包嗎？”

  父親臉上黑壓壓的，仿佛塗了一層墨，冷冷沉沉地開了口，“會下棋嗎？”

  淩霄宇點頭，“會一點。”

  我生怕父親看輕他，忍不住喊道：“他下棋厲害著呢，爸你小心被他殺得片甲不留。”

  淩霄宇回頭看了我一眼，也不說話，隻是笑，然後轉頭對父親道：“伯父別聽慈兒的，我沒那麽厲害。”

  父親悶了片刻，抿了抿唇，“下一局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