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狗眼看人低
作者:鹿小策      更新:2020-06-19 00:32      字數:2797
  如今的上海灘最不缺的就是流浪地痞,作案花樣繁多,這些事情隻要不鬧到巡捕房那裏,巡捕們一般是不會管的,也管不了。

  “剝豬玀”的對象自然不是豬,而是人。

  榮音聽了一會兒,才知道所謂“剝豬玀”其實就是暗夜打悶棍搶劫,這些地痞混混大半夜的不睡覺,專門潛伏在大街上,靠搶劫來維持生計。

  他們一般隻圖財不害命,但作案手法十分下作,不光要搶劫人家身上的金錢飾物,還要把人家的衣服剝光,因此得了“剝豬玀”這麽一個行話。

  而大賭場是這些混混最理想的作案地點。

  畢竟能夠有閑錢去賭的,往往身價不菲,腰包鼓鼓,而且半夜從賭場離開的,大多是賭了一整天,晚上是最疲憊,警惕心也最低的時候,容易下手。

  於是“剝豬玀”的隊伍越演越烈,被打劫的賭客越來越多,家境殷實又難以戒賭的隻能帶著保鏢去,而怕被打劫的便隻好不去,或者改道去另外的賭場。

  來向杜玉笙求助的這位老板就是上海金亨賭場的,最近由於“剝豬玀”的事件時有發生,導致賭場的生意大為蕭條,門庭冷落。

  “再這樣下去,非得開天窗不可。杜老板想想法子,幫兄弟們度過這次難關啊。”

  賭場老板滿臉橫肉的一張臉苦成一團,看上去十分滑稽。

  但榮音卻是笑不出來,因為杜玉笙直接把難題拋給了她,讓她想想解決辦法,這完全是在考她啊,和方才對待小傲一模一樣的。

  榮音有些怔愣,本想說這是他們的“家事”,自己一個外人貿然插手不好吧?

  可杜玉笙既然問了,便沒有要跟她客套的意思,榮音知道這是他在考驗她,想看看她有沒有這個資格成為他的合夥人,跟他一起開賭場。

  心裏轉了不少彎,麵上榮音卻是不動聲色,暗暗思量。

  來硬的恐怕不行,剛剛說了巡捕房不會管,也管不了,那就說明剝豬玀的隊伍十分強大,起碼人多勢眾,官匪本就是一家,恐怕這些地痞收了錢還會給巡捕房上供一些,如果動用自己人去抓這幫剝豬玀的,搞不好還會被反咬一口,事情鬧大了引起江湖上的民憤,賭場別說做生意,連繼續開下去都不太有可能。

  硬的不行,那就隻能來軟的了。

  榮音沉吟片刻,道:“能不能和‘剝豬玀’的頭領們談判呢?”

  此話一出,沒等杜玉笙發話,賭場老板先不屑地“哈”了一聲,“談判?讓那些無法無天的地痞流.氓乖乖收手,怎麽可能呢?這簡直是笑話。”

  杜玉笙淡淡地掃了賭場老板一眼,那老板被盯的臉皮子一緊,立馬垂下頭去,暗暗思索這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的身份。

  沒聽說杜公館又多了一位姨太太啊,可杜老板又沒有閨女,難不成是他外頭的情.人?

  榮音沒理會賭場老板的嘲諷,也沒管他那狐疑的眼神,隻淡淡問,“敢問一句,‘剝豬玀’這活,好幹嗎?”

  賭場老板被她問的一愣,看了杜玉笙一眼,不敢再向剛才那樣造次,隻訥言道:“這活我沒幹過,不知道,空手套白狼的事,能有多辛苦。”

  杜玉笙卻在一旁淡淡道:“你沒幹過,我幹過。”

  對上賭場老板詫異的眼神,杜玉笙挑唇一笑,“在十六鋪子混,什麽辛苦的活計沒幹過?‘剝豬玀’沒你想的那麽容易,委實是個辛苦活,空手套白狼便意味著風險大,大晚上的蹲在街頭,有時候蹲一晚上也未必能等到一個,哪怕抓到了也要和一起上手的兄弟平分財物,分到手裏的也沒有多少。風吹雨淋倒罷了,有時候還會被保鏢打,被巡捕追,那種提心吊膽的滋味也不好受,要不是實在沒錢,吃不下飯了,誰樂意幹那種苦差事呢。”

  他說著,似乎是想起過往經曆,唇角挑起一絲淡淡的自嘲的苦笑,讓榮音莫名有些心疼。

  她時常聽杜公館的太太們說老爺年輕的時候有多不容易,大太太和二太太跟著他的時間最長,說的也最多,那時候杜玉笙也不過剛剛在上海站穩腳跟,為了養活一家老小,什麽苦力活都幹過,去碼頭扛糧,在街頭賣梨,被人暴打,當眾奚落,別人吃過的苦他都吃過,別人沒吃過的苦他也吃過。

  按捺下心頭翻湧上來的種種情緒,榮音道:“是啊,‘剝豬玀’是個苦差事,但凡有錢有轍的誰願意大半夜的蹲在冷風口裏逮人呢。其實很多事情,說白了就是一個‘利’字,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有錢則靈。開賭場是為了做生意,有客人來才有生意,何不花錢保平安,讓出一份利給‘剝豬玀’的人呢?”

  她話音一落,杜公館的眸光便閃了閃,小傲則是在旁邊微微一笑,因為他也是這麽想的。

  賭場老板卻是一時間沒想通,瞪大眼睛,“讓我們讓出一份利,把錢分給他們?這不是與虎謀皮嗎?憑什麽白給他們錢啊?”

  他又開始口沫橫飛,喋喋不休道:“而且咱們這邊如果開了這個口,那其他賭場肯定都得這麽做,各賭場都撥出一成利潤養這些個渣滓,一來數字太大,大家肯定不會舍得;二來誰能保證把錢給他們他們就能拿錢辦事呢?萬一隻是口頭答應了,以後還照剝不誤,那這錢不是打水漂了嗎?兄弟們還混不混?”

  “嘖。”

  杜玉笙擰著眉打斷他的話,“老金,你到底是來解決問題的,還是來找茬的?要是信不過我杜玉笙,你隻管轉身走人,何苦來哉。”

  金老板一聽這話立時閉了嘴,衝杜玉笙點頭哈腰,訕訕笑道:“杜老板息怒,不是小弟信不過您,這不是……舍不得這錢麽。”

  這次別說杜玉笙,榮音也冷下來臉,這位姓金的老板擺明了就是看不上她,連帶著看不上她出的主意,一來二去的打斷她的話,也讓榮音來了脾氣。

  “舍不得孩子討不著狼,這個道理金老板如果都不懂,那還開什麽賭場,早點關門得了!”

  看著金老板敢怒不敢言的瞪眼睛,榮音唇角也揚起一絲諷笑,“掏錢如割肉,誰的錢誰心疼。你是如此,那些被‘剝豬玀’的客人也是如此。‘剝豬玀’這股風如果壓不下去,賭客保命要緊,自然不會來,賭客不來,賭場就得開天窗,靠什麽掙錢?拿出一成利,說白了就是花錢買太平,風停了,賭客們自然登門,到時候財源滾滾,還怕損失的那點錢掙不回來?至於那幫地痞,拿了錢不用風餐露宿,不必擔驚受怕,他們樂得輕鬆自在,說不定也進去賭兩把。”

  到時候,所有的錢不還是進了賭場,進了他們的腰包?

  賭場老板聽著,眉頭很快舒展開來。

  榮音見他總算是聽進了她的話,便又趁熱打鐵道:“要真是怕反悔,簽訂個協議就是了,把巡捕房的人也叫上做個見證,確保‘剝豬玀’不再發生。”

  至於巡捕房那邊,自然是由“剝豬玀”的這部分人出錢買平安,三方在利益均沾的前提下達成協議,有錢一起賺,何樂而不為?

  “夫人說的是,說的是啊。”

  賭場老板止不住地點頭,又朝杜玉笙看過去,想再聽聽他的意見,杜玉笙淡淡道:“段夫人說的你沒聽到?要我再給你重複一遍?”

  “不用了不用了,小弟都記住了,馬上回去執行。”

  金老板迭聲應著,又連連朝榮音作揖賠罪,能被杜玉笙稱一聲“段夫人”的,想來想去也隻有奉天那位司令夫人了,他真是狗眼看人低了。

  待金老板一走,榮音才把架子放了下來,朝杜玉笙笑道:“我班門弄斧地出了個餿主意,沒給杜叔叔惹麻煩吧?”

  杜玉笙揚眉一笑,“怎麽會呢,你幫了我大忙了。我沒看錯你,你啊,天生是個做生意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