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作者:鹿小策      更新:2020-06-19 00:32      字數:2942
  細小的銀針緩緩刺入頸部的幾處穴位上,榮邦安身子跟著顫了顫。

  施完針,榮音便抱著手爐到書桌前坐下,翻看著一本賬冊,歪歪扭扭的字一看就是出自榮邦安之手,隻是賬本上的數目卻不少。

  最新的一頁,記錄著新型藥物的采購,很大的一筆金額令她瞳孔驟然一縮,不由抬頭看了眼還處在半昏半醒間的榮邦安,一雙桃花眼微微眯緊。

  空氣中還殘留著大煙膏子燃燒後的氣味,來之前她已做過調查,對氣味異常敏.感的她方才進來時就聞出了這個味道,是剛從英國引進的一類藥物。

  這類藥有止疼的作用,他們榮氏集團最新研製的藥物裏也有用到同樣的原料,可是一旦超標,就會成為令人上癮的毒藥。

  榮邦安隻是個坐吃山空的草包,屬於商人的那點奸詐和無恥全用來對付妻女了。

  一個連賬本都記的如此雜亂無章的膿包,榮音一點兒也不相信他能玩轉起股市,且一躍成為股市大亨。

  她不玩股票,自然不是很懂,便請了幾個股行的朋友幫忙調查了一下,適才知道讓榮邦安賺了大錢的那幾隻股票,背後指向的公司,法人代表是同一個,就是上次韓曉煜幫她調查到的那位波文先生。那個人自稱是中英混血,身上有一半中國人的血統,喜歡中國,所以願意待在母親從小生長過的地方。

  有沒有二分之一的中國血統榮音不知道,隻知道那位波文先生看著像是做買辦的正經商人,實則是靠偷運鴉.片、稀土甚至軍.火發家掙錢。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中國地大物博,在這裏錢最好掙。

  而榮邦安,就是波文的代理商。

  一個老外,敢在中國的地界上發不義之財已經令人發指,可最叫人生氣的,是像榮邦安這樣的狗腿子,為了那點蠅頭小利,甘願給人家當槍使,坑害自己人,這樣的人在榮音眼裏,與賣國賊沒什麽兩樣,原本在她心中就沒有什麽高大形象的父親,眼下更成了一塊茅坑裏的石頭,毫無尊嚴,隻讓人覺得惡心。

  這個冬天格外冷,她從北平來天津的路上,就看到不少在街頭凍死的煙民,他們窮的連一件棉襖都沒有,死的時候嘴角卻還沾著煙末。

  連年都熬不過去。

  很快,他們的屍體就會被巡捕房的人拖走,丟棄在郊外的墳場,慢慢地腐爛,連一塊像樣的墳地都不配擁有。

  這樣的死,毫無價值,輕如鴻毛。

  榮音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早已備好的小型照相機,對著賬本一頁一頁地拍下,又將榮邦安吸過的煙末輕刮了些,裝進一個透明的塑料薄膜裏。

  然後,她將一切恢複原樣,給抽屜重新上了鎖,就像從來沒有動過似的。

  接著,她踱步到榮邦安身後,將銀針一一拔下,收回針包裏。

  做好一切,她邁著輕緩的腳步回到原來的座位,抱起手爐,靜靜地坐在那裏,等著榮邦安的蘇醒。

  幾乎是卡著點,榮邦安慢吞吞地睜開了雙眼。

  記憶仿佛出現了錯亂,有那麽片刻,榮邦安恍惚間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他晃了晃腦袋,無意識地喚了一聲,“曉娥……”

  他還有臉喚阿娘的名字!

  榮音瞳孔針縮,幾乎是瞬間捏緊了拳頭,差點沒忍住一拳頭衝他的下巴搗過去。

  榮邦安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清晰,視線終於在榮音臉上定格住。

  她微微一笑,“老爺,你醒了。”

  ……

  外麵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來,窗戶黏上一層厚厚的白色。

  榮音抱緊了懷中的手爐,卻還是隻能暖手,暖不了身,瘦弱的身子坐在小板凳上,蜷成一團,臉色凍的發白。

  相比之下,榮邦安卻已耐不住熱,掀了棉被,身上隻著一件單薄的內衫,袖子擼上去,身前敞著懷,臉色發紅,不知道的還以為現在是炎熱的夏天。

  那玩意,抽了後渾身發熱,就像魏晉時期在士大夫中間流行的五石散,服用後會導致臉色發紅,渾身發熱,精力旺盛,甚至出現幻覺……實際上就是一種慢性中毒。大名鼎鼎的竹林七賢,也是吸食五石散的常客,他們文采斐然,常常穿著鬆散的衣物行走在大街上,顯得不拘小節、放浪不羈,其實是熱的。

  好比榮邦安現在這樣。

  恢複清醒之後,榮邦安一掃方才那渾渾噩噩的模樣,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也有力氣訓人了。

  這陣子家裏發生的種種變故都令他心煩意亂,想要管理卻又力不從心,終於在年底忍無可忍地轟走了所有人,自個兒落得個清靜、自在。

  可是人都走了,看著空空蕩蕩的家,他又覺得自己像是個孤家寡人,可憐得緊,原本繁榮和睦的家,嬌.妻美妾縈繞在身旁的日子,多麽的舒服。

  如今全毀了。

  而這一切,都是拜誰所賜?

  睜開眼,在看見榮音的那一刻,榮邦安就沒停下嘴,鋪天蓋地的訓斥橫空劈來。

  “自打你從英國回來,家裏就陸陸續續發生了不少事,別以為我不知道,這裏麵少不了你在搗鬼!”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你算計大太太和淑兒的事情我不是不清楚,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文青竹這個蠻橫的母老虎我早就受夠了,你把她弄進監獄,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誰。至於榮淑,她沒少欺負你,你嫉恨她也是人之常情,可你搶了她的男人,奪走了屬於她的一切,也夠了吧,她嫁進方家做妾,去伺候方紹倫那個不能人事的廢物,已經夠慘了,你還不肯放過她!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你把她逼到絕路,她要是反咬你一口,我可攔不住!“

  “還有榮玉,她又做錯了什麽?你不想讓她嫁給少帥做妾,那就給她張羅一門婚事,你堂堂少帥夫人,隨便抓個什麽男人也能讓三姐當個官太太了,到時候還能幫你一把,多好,可你都做了什麽,把她糟蹋到那種份上,害她自暴自棄流落風.塵,去當了什麽舞女,我這張老臉都丟盡了,真是造孽啊!”

  榮音坐在那裏,聽著他喋喋不休的數落,臉上波瀾不驚,一言不發。

  直到榮邦安說的口幹舌燥,方才停下來,看著榮音油鹽不進的態度,氣得火冒三丈,“怎麽著,老子說錯了不成?”

  榮音這才緩緩抬頭,輕輕勾唇,“沒說錯。”

  榮邦安一愕。

  他以為榮音會反唇相譏,義憤填膺地與他爭辯,那麽他就可以發揮老子的威力,重重摑她一巴掌發泄一下心中積攢已久的怒氣。

  可她突然這般態度,讓他有種重重一拳落在棉花上的感覺,好不爽,卻又發不出火來。

  好半天,在她平和的目光下,他憋出一句,“既然知道錯了,還不趕緊補救?”

  “我也想啊,可是怎麽補救呢?”

  榮音一臉認真,擰眉沉吟片刻,“大太太已經死了,話說人死不能複生,我醫術再高也救不回來了。榮淑那邊,方紹倫死了,可她還是跟了方大少爺,依然是方家少奶奶,雖然依舊是個妾,但方家大少奶奶已經被她趕跑了呀,怎麽說地位也比之前還好多了。至於榮玉,不管怎麽說,現在也還活著不是嗎?“

  她唇角扯出了一個笑容,看上去一派天真與樂觀。

  榮邦安卻氣得臉色鐵青。

  “放屁!你是眼瞎,沒看到最近的新聞?榮淑和方紹安是什麽關係,大伯和弟媳搞在一起,壞了綱常倫理,像話嗎?這要是放在古代,那是要浸豬籠的!還有榮玉,好好的姨太太不做,非自甘下賤去什麽望月樓,伺候一個男人總比伺候一堆男人強吧?唉,家門不幸啊,我怎麽生出了她們那兩個賤東西!”

  榮音淡淡道,“上梁不正下梁歪,當爹的品行不端,還指望著女兒能學什麽好嗎?“

  榮邦安聽了這話,頓覺刺耳,瞪起眼睛。

  “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辦的都不叫人事!”

  榮音含笑應下這聲責罵,悠悠開口,“所以我今天就是來辦一件人事進行補救的。榮老爺,您要是不想跟著丟人,背一個管教無方的罵名,我倒是可以幫你出個主意。”

  榮邦安狐疑地看著她,“你又想搞什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