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為己活,為戲活
作者:鹿小策      更新:2020-06-19 00:31      字數:2731
  冬兒同樣愣愣地看著榮音。

  榮音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一臉溫和地問她,“上次見過的餘師傅,還記得嗎?”

  冬兒狂點頭,“當然記得。餘爺爺是京劇大師、梨園泰鬥。”

  提起餘師傅,冬兒一臉崇拜。

  “那你,願不願意跟著餘爺爺學戲?”

  榮音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讓冬兒和跪在地上的雷震都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冬兒驚訝地捂住嘴巴,“不、不會吧?餘……餘爺爺不是已經公開發表過聲明,說他不會再收徒弟了嗎?”

  當初她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還難過了好久,隻恨自己生的太晚了,沒趕上好時候。

  榮音淡笑道:“是的。不收徒弟,但可以收徒孫啊。”

  冬兒眨巴眨巴眼睛。

  “可以嗎?”

  榮音不答反問,“你願意嗎?”

  “願意願意,我太願意了!”冬兒點頭如搗蒜,幾乎是欣喜若狂。

  看到她眼神中充斥著對戲的熱愛和渴望,榮音心中很是寬慰,難怪師爺會說在冬兒身上看到了阿娘的影子,阿娘如果還活著,應該也會很高興吧。

  將冬兒支出去取藥,榮音臉上的笑容收了下來,睨了一眼還在地上跪著的雷震,眉頭緊蹙,“還沒跪夠?”

  雷震神情有些複雜,微垂頭道:“是我小人之心了,謝主子。”

  榮音被這一聲聲的“主子”叫的心煩,雷震的桀驁和執拗也讓她頭疼得很,眼前之人就好比一匹難馴的烈馬,能不能將他駕馭,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起來。我不喜歡別人跪我,都是爹生娘養的,誰也不比誰低賤多少,以後不準動不動就彎下膝蓋。”

  聽著這嚴厲的嗬斥,雷震眉梢挑了挑,這才緩緩站起身。

  榮音命雷震重新躺回到床上,給他打上點滴。

  雷震看著榮音冷淡的神色,也不會說什麽好聽的話,悶了半響隻聽喉嚨裏憋出一句,“謝謝。”

  榮音一臉無奈。

  這麽個木頭疙瘩,也不知道阿顏是怎麽看上他的。

  可能真的是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吧。

  “你不必謝我,我對冬兒好不是因為你,要不是因為冬兒,我當初根本不會去救你,你該感謝你爹娘給你生了一個好妹妹。”

  榮音說的話毫不客氣,“你不想讓冬兒跟在我身邊當丫鬟,是為了她的前途著想,我理解。但你也要做好心理準備,學戲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寒來暑往,幾乎天天都要練功,天賦、勤奮缺一不可。能成角兒的少之又少,大多學徒不過是活不下去了為了混口飯吃。進梨園行,或許真不如跟在我身邊輕鬆。”

  雷震聽到這裏,倒是目露深遠,“人活著,哪有不苦的。既是冬兒喜歡的事,那就讓她去做吧。”

  就這樣,冬兒拜在了餘家班門下,成為餘師傅的嫡傳徒孫。

  餘師傅對外稱,是代徒教學。

  代的是哪個徒?

  他沒說,可餘家班的家譜上,學徒雷燕冬師父那一欄,赫然印著三個大字——孟曉娥。

  在拜師大典上,冬兒才知道榮音竟然就是孟曉娥的親閨女,也是她唯一的徒弟,甚至是曾經上過報紙,名噪一時的“小燕歌”,簡直驚掉了下巴。

  “榮姐姐,你真的是深藏不露啊。”

  榮音啼笑皆非,點了點小家夥的腦袋,接過她敬的茶,“以後,你喚我一聲‘師姐’吧。”

  雙雙跪在孟曉娥的牌位麵前,上了香,榮音一臉肅穆,一字一句地將阿娘一生的經曆都跟冬兒講述了一番,說的小家夥淚眼汪汪,不停地抹眼淚。

  “嗚嗚……師父太可憐了。”

  榮音揮掉眼中的淚痕,給小家夥也抹去眼淚,麵對麵跟她說:“冬兒,這個時代救不了一個可憐的人,也容不下一個軟弱的人。我阿娘,你師父,她是個苦命的女人,一身傲骨,卻落得半生流離,因為她早早地就認命了。可我不要你認命。我要你成為真正的角兒,不為別人,這一生,就為己活,為戲活。”

  “都說戲子是下九流,可還是有那麽多人願意聽戲,趨之若鶩地花錢捧角兒,人總是口是心非,咱們管不住別人的嘴,卻可以牽動別人的心。我是有心無力,天生不是吃這碗飯的,可你不同,你是為戲而生的。你要挺直腰板,站的堂堂正正,活的熱氣騰騰。待你功成名就,一定記得,提拔提拔伶人的地位。”

  冬兒看著一臉嚴肅又莊重的榮音,小家夥雖然似懂非懂,卻還是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若幹年後,那時的冬兒已經成了紅遍大江南北的名角兒,到了座無虛席、一票難求之時,她腦中回蕩著的,依舊是榮音曾跟她說的這番話。

  她用了一生,去踐行了這份承諾,也完成了師父的理想。

  自然,這是後話了。

  拜師大典炒的滿城熱鬧,人人都知道餘師傅喜得一位靈秀的徒孫,遠在軍營的段寒霆,自然也聽到了這一消息。

  從軍營趕回之時,恰好榮音也剛剛結束了拜師大典回到家,兩個人在門口打了個照麵。

  一連冷戰了數日,見到段寒霆榮音也沒有出聲打招呼,倒不是跟他賭氣,純粹是累的不想說話。

  段寒霆卻瞥了一眼跟在她身後幾乎是形影不離的雷震,臉色沉如玄鐵,大步流星地朝榮音走來,不顧眾人看過來的目光,不由分說便扯著她往裏走。

  雷震立馬要追上,被段寒霆冷冷一記眼神釘在原地,“離她遠點!”

  他幹脆彎身將榮音扛起來,往院子走去。

  雷震待要再追,被阿力一把擋住,拍拍他的肩道:“我說兄弟,忠心不是這個時候表的。聽哥一句勸,清官難斷家務事,咱們還是少管。”

  ……

  榮音整個人頭重腳輕地耷拉在段寒霆肩膀上,難受極了。

  不過這樣的姿勢早就不是一次兩次了,她都習慣了,也不去做無謂的掙紮,幹脆闔上眼皮,睡一覺先。

  沒有預料之中的掙紮,段寒霆有些意外,反而試探性地放緩了步調,穩穩當當地扛著媳婦回到自己的院子,將人扔到了床上。

  “我說……”他打了一肚子的草稿,剛要開口質問,卻見榮音已經睡著了。

  滿嘴的訓斥,通通咽了回去。

  冬日很少出太陽,眼下一道落日的餘暉通過窗紙照射進來,正打在軟綿綿地躺在床上的榮音臉上,給她卷翹的睫毛下方烙上一圈光影,異常柔和動人。

  滿腔的怒火,竟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散了去。

  段寒霆靜靜地沿著床邊坐下,看著女人,眸色漸深,不知不覺地抬起手,將她額前一綹不聽話的頭發撥到後麵去,眼底有著毫不掩飾的溫柔。

  連著幾日了,因著他責罰了李峰和劉強,她跟他賭氣,對他愛答不理的,不再噓寒問暖,連飯也不給他做了。

  這臭丫頭,是被他慣的越來越放肆了。

  想著,段寒霆氣不過,抬手重重捏了下榮音的鼻子。

  榮音在睡夢中吃痛,重重蹙了蹙眉,知道是誰在作怪,卻沒有力氣跟他打架,隻懶洋洋地打掉他的手,嘟囔了一句,“相公,別鬧……”

  說著,軟軟的小身子往裏縮了縮,還準確無誤地鑽進了被窩裏。

  看得段寒霆哭笑不得。

  無論她是不是在裝睡,至少目前避免了一場戰爭,段寒霆在軍營忙了一天,也疲累得很,簡單擦了一下身子,換了衣服,便也鑽進了被窩裏。

  接連幾日不曾沾惹她,段寒霆一靠近榮音,渾身的熱度就像是被點燃了,不自覺地貼近她,手也順著她的衣擺伸到了她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