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簡商的話音還未落，嚴頌明的臉就已迅速地黑了下來。他努力將即將脫口而出的低吼壓製著咽回肚子，又深吸了幾口氣，才將一腔怒意稍稍平息，然而臉頰兩側的肌肉卻還是不受他控製地有節奏地抖動著，出賣了他此刻無法平靜的心情。

  “你到底想怎麽樣？”借著端起咖啡的手勢，嚴頌明刀刻般的眼神投向對麵輕笑的男人。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當年並不入他眼的一個年輕人，此刻竟捏住了他的七寸。

  然而嚴頌明的眼神雖充滿殺氣，卻並不能讓此時的簡商動搖分毫。他依舊耐心地敲了敲桌子，又抬眼望向仍然死盯著他的嚴頌明，語氣裏甚至還帶了幾分輕快，“嚴社長，請回答我剛才的問題，當年那份舉報材料，是不是你交給了姚文海？”

  “沒錯，是我又怎麽樣？”再次開口的嚴頌明，表情裏已多了幾分憤怒和歇斯底裏，他將身子湊向對麵的簡商，聲音低啞而急促，“可是我也不過是想用這份材料為自己謀個前程，換作是別人也會這麽做的！我怎麽會知道後麵還會發生車禍那樣的事情？那件事可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哦？看來嚴社長對後麵的事情多少還是知道些的啊，”將身體後仰靠向椅背，看著那人此刻激動著為自己辯解的模樣，簡商的臉上一絲厭惡的神色飛快地一閃而過，“這樣看來，您也不是您嘴裏說的那麽無辜啊。”

  看著這人嘴角帶出的玩味，嚴頌明心頭突然湧上一股泄氣的感覺，他有些頹唐地坐回椅子裏，又呆坐了半晌，才又重新抬頭看向簡商，“我知道，如果你想舉報我，也不會這麽大費周章地來找我了。所以，你說吧，你到底想怎麽樣？”

  “簡單，”簡商端起桌邊的咖啡輕輕地攪拌著，有細碎的泡沫隨著他的動作在杯沿不斷地起伏著，“把你當初從我這裏拿走的東西，再還回來。”

  簡商的話卻讓嚴頌明瞬間有些坐不住了，他迫不及待地出聲打斷了年輕男人攪著咖啡的動作，“那怎麽可能？你知道的，那材料當年我就已經交上去了，怎麽可能再還回來？”

  像是此刻終於喪失了最後一點耐心般，簡商在嚴頌明的話聲中再次猝不及防地抬頭，“叮當”一聲，便將手中的勺子扔回了托盤中，“嚴頌明，不要再挑戰我的耐心。三年前你差點東窗事發，就是姚文海幫你壓下來的吧？他什麽時候這麽熱心助人了？嗯？還是說，你當年交材料的時候，自己留了什麽，才能讓他對你這麽一個小小的報社社長一而再再而三地關照呢？”

  說著，簡商再次將桌上相機的屏幕點亮，語氣譏諷又森寒，“我給你機會了，如果你執意不配合的話，那我隻好幫你把這些東西交給調查組了。到時候，你覺得你死守的這棵大樹還能護得了你嗎？”

  “你早就開始調查我了！”這一次嚴頌明的語氣裏已沒有了疑惑，有的隻是十分的肯定。連三年前自己被人舉報，最後還是上麵壓下來這事都知道。這小子，看來這次是對自己手裏的東西勢在必得了。

  “嗬嗬，”簡商輕笑一聲，然而這笑意卻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冷酷，“報仇嘛，總得要把對方那點事調查清楚。我是不會放過姚文海的，宋威眼看著就要被抓了，就算沒有你手裏的東西，他倒台也是早晚的事情。所以，嚴社長願不願意做個順水人情再解了自己的困，就全看你自己怎麽做了。”

  宋威要被抓了這件事，嚴頌明確實有所耳聞，據說是姚文海下的逮捕令。一想到自己當初拿著手裏的東西去找姚文海時的場景，他的心裏突然有些不寒而栗。是不是說不定哪一天，自己也會在那個老家夥的一聲令下，鋃鐺入獄呢？

  “好！我答應你！但是，我又怎麽能相信你不會舉報我呢？”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此刻的嚴頌明語氣裏已多了幾分堅決。

  “你別無選擇。再說，你也不是我的目標，一個宋威一個姚文海就已經夠了，我沒有那麽多精力再去處理你的事情，所以，如果你把東西給我，我就把我手上所有關於你的材料給你，沒有材料，我斷然是不會去找調查組舉報你的。”簡商聳聳肩。

  “怎麽給你？”見已沒有了顧慮，嚴頌明的態度果決開始起來。此刻的他隻想趕緊完成這場交易，早點讓自己能夠抽身事外。

  抬腕看了看時間，又瞟了一眼咖啡館裏的人流，簡商略一思索便直接開口說道，“明天上午一樣的時間，十點，還是在這裏。我會帶著材料來，能不能夠順利拿到，就看你了。”

  “成交。”

  門外似乎有社裏的員工正要推門進來，嚴頌明快速地起身，便要離開座位。

  然而還沒邁開步子，依然坐在座位上的簡商卻叫住了他，“稍等，嚴社長，還有一件事。”

  “你！快說！”生怕被外麵的人發現自己的異樣，嚴頌明隻得又靜靜地坐了回去。

  “之前因為采訪曹誌被你們報社停職的那個女孩，勞駕讓她回去繼續工作。”

  “采訪曹誌？停職？”嚴頌明一時間有些想不起來，半晌才意識到對方口裏說的人是誰，“那個新來的編輯？叫言笑吧？你們果然是認識的。”他還記得那個女孩當初問自己記不記得簡桑這個名字，那可是時隔六年第一次有人在他麵前提起，簡直讓他記憶猶新。

  “不，”簡商卻搖搖頭否定了嚴頌明的猜測，“那女孩什麽都不知道，隻是一個像我當初一樣對自己的工作滿懷憧憬的新人，嚴社長，好歹您也貴為一社之長，斷送人才這種事，勸您以後還是少做些吧。”

  這一番話說完，嚴頌明卻沒有再開口反駁了。他自知理虧，隻得胡亂地點點頭算是應下了這人的第二個要求。

  “還有其他的事嗎？沒有的話我要回去了。”

  “請便。”懶散地對再次起身的嚴頌明做了個請的手勢，簡商便低下頭不再理他了。

  事情已完成，他也著實不想再看見這個人多一分鍾了。

  嚴頌明的步子很快，像是逃離般。不過一個愣神的時間，那匆忙的背影便已出現在了馬路對麵。

  報社門口的牌子一如幾年前簡商離開時的樣子，今日看起，不過隻是比那時多了一層風霜和歲月的痕跡。

  當年自己想要舉報時，老社長的話似乎還言猶在耳，簡商出神地看著馬路對麵那座莊嚴又風格古樸的建築，心裏竟隻剩下諷刺。

  當年被拿走的東西，如今終於又要再次回到手中了。

  當年未完成的事情，如今便繼續把它完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