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剛到局裏，正打算讓下屬去把那石大柱提過來接著審，付鵬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小付，你來我辦公室一下。”是局長的電話。

  壓下心中突然湧起的那股不詳的預感，付鵬不情願地敲響了局長辦公室的門。

  “進來。”

  直了直自己的肩膀，付鵬推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裏，局長張富平正端坐在辦公桌後，帶著一臉嚴肅的表情。

  付鵬打眼看過去，率先開了口，“領導，您找我？”

  上下打量著眼前自己手下這位成天吊兒郎當惹是生非的副隊長，張富平從鼻孔裏“嗯”了一聲，斟酌了一下才關懷似地問向他，“小付啊，最近工作怎麽樣？”

  “哦，”付鵬飛快地垂下頭偷偷地撇了撇嘴，才抬眼看向張富平，“都挺好的，謝謝領導關心。”

  “那就好。”張富平點點頭，話題一轉又接著問道，“你手裏那個平安胡同綁架案，嫌疑人那邊審的怎麽樣了？”

  付鵬這才認真地瞧了瞧麵前那張正經威嚴的臉，眼神裏滿滿的受寵若驚。什麽時候自己手裏這麽小的案子，都要受局長大人這麽重視了？

  待又轉念一想，回憶起自己昨天去的地方見到的人，付鵬這才又恍然大悟了。

  “嫌疑人交代綁架是因為私仇，但我覺得還有疑點，還在審。”

  張富平聞言卻皺起了眉頭，“疑點？是你的猜測，還是有證據？”

  付鵬被問得有些啞口無言，抿著嘴沉默半晌，才無力地開了口，“……沒有證據。”

  “好了，既然嫌疑人自己都已經交代了因為私仇，受害人那邊也不追究，你就不要在這上麵浪費太多時間了，去辦個拘留。眼下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上麵的調查組快下來了，這段時間你先讓你們隊裏的人把這兩年手頭的案子整理一下。”不再看那站著的人一瞬間頹然下來的臉色，張富平語氣嚴厲地吩咐道。

  這小子總是愛不識時務地捅婁子，昨天竟然還直接跑去了鑫源那邊，幸虧還沒闖下什麽大麻煩。

  雖然從眼前看，這鑫源老總和老姚那邊的關係並不明朗，但畢竟這老姚都是要退的人了，那宋威會不會又和下一個來接替的領導搭上關係，這都未可知啊。

  既然人家難得開了口要人，那不過分親近的基礎上也不要太得罪人，以後也好繼續開展工作啊。

  目送著付鵬開門出去的背影，張富平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老狐狸似的一雙眼裏閃過盤算的光。

  鬱悶地出了領導辦公室的門，付鵬鐵青著臉回到座位上，將扔在桌上的煙和打火機揣進兜裏後，又一陣風似地大步走去了辦公樓外的台階下。

  “我艸！又這樣！又他媽這樣！還讓不讓人幹活了？幹脆把我們都辭了算了，留你一個人去跪舔那些有錢人不是更好嗎？”恨恨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煙，付鵬腳下使力蹍著地上的石子，漲紅著臉氣衝衝地咒罵著。

  “好了，隊長，你小點聲吧……”跟出來的下屬小何瞧著付鵬那不好看的臉色，又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說。

  “我……我他媽……”付鵬隻覺得心裏堵得慌，張了張嘴還想接著罵，卻最終還是叼起明滅不定的煙沉默了。和以前一樣，除了躲在這裏罵人，他還能做什麽？

  見自己的上司終於安靜下來不再罵人，小何這才遲疑地開了口，“那，隊長，石大柱那邊，我還去提人嗎？”

  提人？對了，他剛才還讓小何去提石大柱的。付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還在等他回答的下屬，直到盯得那年輕人心裏發毛開口想要再說什麽的時候，他這才開了口，“去提人，現在，立刻，馬上。老子還就不信了！”

  “好嘞！”聽了上司的話，小何這才語氣輕快地回答一聲，轉身小跑著去辦手續了。

  審訊室。

  此刻坐在審訊室的付鵬早已從剛才的怒氣中恢複了平靜。

  張富平那廝要是知道他轉臉又來提審這石大柱，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要過來打斷他。

  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審訊了，他得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能錯過眼前這人的任何一個話裏的漏洞。

  “我昨天去鑫源了，見了劉喜劉總，哦，當時宋總也在呢。”付鵬悠閑地翹起二郎腿，一派輕鬆地對那戴著手銬的男人說道。

  “哦，嗬嗬，是嗎？”石大柱尷尬地笑笑，麵上控製不住地閃過一絲驚慌。

  他這兩天並不好過。本來想著隻要咬緊牙關什麽都不說，劉喜他們很快就會把他撈出去的。可眼下這兩天時間都過去了，怎麽就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石大柱心裏有些慌。這警察剛才說昨天去見了劉喜，可現下卻還是一臉輕鬆有底的模樣，劉喜那邊，到底怎麽說的？

  “想不想知道你這兩位領導怎麽說的？”付鵬抱著胳膊望向那眼神緊張的男人。

  “嗬嗬，我的事跟我們領導有什麽關係？警官您別開玩笑了……”不想被那人看出自己心裏隱隱的期盼，石大柱幹笑著出聲說道。

  “嗯，沒錯，”順著石大柱的話點了點頭，付鵬一臉認同，“你那兩位領導也是這個意思，你們宋總壓根都不知道這件事，你們劉總聽了也直說並不認識你這麽個底層員工。他們還說，如果員工犯了錯，鑫源是一定不會姑息的，也希望我們公安部門依法辦事，不要對你心慈手軟，該罰罰，該關關……”

  說著，付鵬又停下話頭看向已變了臉色的石大柱，聲音戲謔，“怎麽樣石大柱？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一旁做記錄的小何卻忍不住停下筆扶了扶額。昨天隊長回來的時候，好像不是這麽說的吧。他有說鑫源那兩個人讓他依法辦事從嚴處理了嗎？

  隊長這張信口開河的嘴啊！

  “不可能！怎麽可能？他們不會不管我的！”

  像是不相信付鵬的話般，石大柱抖著嘴唇喊著，戴著手銬的雙手猛地一拍椅子前的擋板，就要站起來。然而他能活動的空間太過狹小，身子剛剛抬起，便又被限製地跌坐回了椅子。

  “老實點！”小何走向情緒激動著的石大柱，抬手摁住了他的肩膀。

  “我騙你幹什麽？你自己都交代了是私仇，既然是私仇，那你一個小員工還指望你們領導出來保你啊？別做夢了。”付鵬起身伸了個懶腰說道。

  石大柱卻像還沒有接受這個事實。還在茫然地小聲喃喃著，“不可能，不可能的……”

  “對了，剛才我們局長說了，既然案子已經定性了，就要早點辦結案了，一會兒你在結案材料上簽個字，這案子也就算完了，我也省得一趟趟提你了。用你們領導的話來說，就是該罰罰，該關關，”想起剛才局長的訓話，付鵬又一臉笑嗬嗬地補充道，“不過，你這個綁架案裏可是有個六歲的孩子，估計量刑會重一些吧……”

  自顧自地說完，付鵬又走過去拍了拍癱坐在椅子裏的石大柱的肩膀，腳步一抬，眼看著就要拉開審訊室的門走出去了。

  “等……等一下！”身後有惶惶然的叫聲響起，付鵬嘴角一抬，才又轉身看了過去，“還有什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