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映入簡商眼簾的，是手機裏曹誌一張嚴肅憤慨的臉，而鏡頭外也正有一個年輕而清亮的聲音問道，“請問曹科長，您是如何看待鑫源宋總今天在會上提到的在汙染防治上麵已采取的舉措？”

  那聲音是如此的熟悉，卻又因為時間久遠而又如此的陌生。簡商驚訝地將停留在手機上的目光移向同樣一臉驚訝的女孩，“你怎麽會有這個采訪視頻的？”

  要知道，這個采訪如今在網上已不可能找到了。

  言笑卻顧不上回答簡商的問題，隻又迫不及待地問了一遍，“你就告訴我，這個正在采訪曹誌的記者，是你嗎大叔？”

  “沒錯，是我。”一時間，簡商的嗓音裏竟透出一絲恍惚。他怎麽會忘記這個采訪，那是他剛剛開始關注鑫源汙染這個新聞，於是偷偷地去找了前輩牽線采訪了曹誌，那之後他就決定和高毅去暗訪鑫源化工廠，然後，就發生了那些幾乎改變了他一生的事。

  “竟然真的是你大叔，你不知道，我剛開始看到這個采訪的時候，就特別佩服這裏麵的記者，覺得他問的問題都非常的切中要害而且很犀利，卻沒想到，原來這個我崇拜的本尊就在我的麵前啊！你太厲害了！”

  此時的言笑，似乎早已忘了自己在曹誌身上碰到的釘子，隻兩眼發光地望著她眼前的簡商，忍不住驚歎出聲。

  簡商卻像沒有注意到這熾熱的眼神，隻是將手機還給女孩，半晌，才輕聲說道，“都過去了”

  他眼神中失落的情緒太過明顯，言笑偷偷瞥著，驀地想到當初那一腔熱血抱負的年輕人此時麵目全非的模樣，又隻好默默將那些還未說完的讚美生生咽了回去。

  “不過，這視頻你是從哪兒找到的？”

  見簡商再次問起，言笑這才將認識王誌遠采訪曹誌失敗和加入聯絡群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所以，你已經見過曹誌了？他現在被排擠並且拒絕了你的采訪請求？”簡商的腦海裏突然閃現出那張耿直又暴躁的臉來。

  言笑委屈巴巴地癟嘴，“非常幹脆地拒絕了，一點情麵都不留。”

  “我知道了。”簡商點頭，“我來試試看聯係他吧。”

  雖然當時隻是僥幸采訪到了曹誌，但是那場酣暢淋漓的采訪卻也讓他們兩人互生欣賞。隻可惜後來突然遭遇變故再也沒有聯係過，不知道那人再見到他，還會不會記得當年那個被他稱為初生牛犢的小記者。

  “謝謝你大叔，你又幫到我了。”

  簡商回神，望向再次喜笑顏開的女孩，一時間，心裏有些五味雜陳。如今看來，這丫頭，正在一步步走著他曾經走過的路，認識著他曾經遇到過的那些人。

  “言笑。”簡商忍不住小聲喊道。

  收了笑，言笑扭頭疑惑地看向簡商，“怎麽了大叔？”

  “你相信命中注定嗎？”

  “啊？你說什麽？”簡商的臉本來看向她這邊，卻又在開口的那刻突然別到了另一邊，那話聲模糊，言笑有些聽不清楚。

  “沒事，逗你的。”邁開長腿，簡商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這人，一會兒正經嚴肅，一會兒又拿我尋開心。”言笑不滿地對著那背影吐吐舌頭，才又小跑著追了上去，“大叔，你又不等我了。”

  ……

  言笑，你相信命中注定嗎？

  命中注定，我的目光，會在那個傍晚被海棠花下攬著男孩的你吸引，你那樣緊緊地抱著那個孩子，就像那場暗無天日的噩夢裏，我的母親那樣緊緊地將我摟在懷裏。我控製不住自己邁向你的腳步，你的笑容對我來說，像止渴的鴆酒，也像促使我從噩夢中醒來的解藥。我靠近你，你便打開了我塵封的過去，現在，又在慢慢點亮我本一塌糊塗的餘生。

  言笑，你，是我的救贖。

  ……

  “大叔，你原來采訪真的這麽厲害啊？”

  “嗯，一般般吧。”

  “哼，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吹～牛！”

  “啪！”

  聽著文件夾摔在寬大的辦公桌上發出的清脆響聲，劉喜雙腳並攏，蜷著身子，又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就是到現在為止的訂單量？”對麵男人陰惻惻的聲音響起，劉喜不敢抬頭與那人對視，隻盯著腳下地板的紋路，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一群廢物！”

  有暴躁的怒吼聲響起，下一秒，垂著頭的劉喜隻覺得頭頂似有一股疾風襲來，那原本被扔在桌子上的文件夾，此時卻已砸向了他的頭。

  “嘶”

  那人使出的力氣極大，文件夾的棱角又正好戳中脆弱的頭皮，劉喜痛得想叫出聲，卻又努力地強迫自己安靜下來，僅一隻手捂著受傷的頭頂，訥訥地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去，給我挨個地談，就算沒有他姚文海，我宋威這幾年也不是吃素的。單子談不下來，你也不用活著回來了。”

  男人再開口，那語氣雖又恢複了平靜，然而脫口而出的話卻還是讓劉喜忍不住心驚。

  “是。”

  “還不快去！”

  宋威掃過來的眼神如此冰冷陰鷙，這樣的環境裏，劉喜自是一分鍾也不想多待，他哆嗦地應了一聲，轉身便要飛奔出門。

  “等一下。”

  身後有涼涼的語調再次爬上顫抖的脊背，劉喜邊在心裏咒罵著那讓他背鍋的姚文海，邊又努力擺出笑臉扭頭問向宋威，“老大，還有什麽事嗎？”

  “打聽出下一個來接替的人是誰了嗎？”

  “……他的事提的突然，而且新人選也需要姚文海的推介，目前還沒有從他那邊探到口風……”

  “繼續打點，該用的手段別吝嗇。盡早將可能的人選拿下。”

  “我知道！”

  劉喜點點頭，又看了那再沒有開口打算的宋威一眼，猶豫半晌，才轉身出去了。

  門外的腳步聲已漸行漸遠，坐回辦公椅裏，宋威瞥著那重新關上的門，怔愣片刻，才打開手機撥出了那個電話。

  “喂！姚哥？”

  “抱歉宋總，領導現在在和廳裏領導開會，不方便接電話，您有什麽事嗎？”

  似是電話裏再一次響起的羅涵的聲音讓宋威有些惱怒，他咬緊的牙關，臉頰兩側的肌肉恐怖地抖動著，又深吸一口氣，才堪堪壓下已湧動到嘴邊的怒罵。

  “沒事，最近挺長時間沒見姚哥了，想著姚哥走之前能和他坐一坐，就是不知道姚哥他給不給這個麵子了。”

  “好，宋總，我一定將您的話帶到。不過領導最近因為要做一些工作安排，所以很忙……”

  電話那頭羅涵的聲音頓了頓，又似乎扭頭對旁邊的人小聲說了什麽，才又對電話這頭耐著性子的宋威繼續說道，“抱歉宋總，我還有事，先失陪了，再見。”

  說完，還未等宋威給出反應，就掛斷了電話。

  “我艸！這是如今連姚文海身邊的狗都敢對著我吠了嗎？這個老混蛋，是吃定我在他滾下台之前不敢怎麽樣嗎？”

  姚文海，那咱們就再來玩玩看！

  盯著被自己砸在辦公桌上已屏幕碎掉的手機，宋威冷笑一聲，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