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章
作者:大白牙牙牙      更新:2022-05-22 17:55      字數:6861
  衡玉睡醒午覺, 起身綰發時,才發現了悟為她雕的那根梔子花木簪從中間部分斷裂開了。

  木簪是用普通木料雕琢而成, 她一戴便是數十年時間, 木料本身早就有些脆了,縱使她一直小心護著,還是斷了。

  衡玉將斷成兩截的木簪收起來, 她赤腳走下床。

  她本就是冰靈根, 體溫比尋常人要低上不少。

  這些日子裏,她的體溫下降得更厲害。現在赤腳踩在地板上, 竟是地板反向傳來暖意。

  衡玉走到香爐邊, 往已經燃盡的爐裏重新丟入一塊雪鬆香。

  這種清淺而幹淨的味道彌漫開來, 緩解她大腦的錐痛。

  但餘光瞥見那盆忘憂草時, 衡玉的大腦又開始疼起來。

  窗台上, 忘憂草迎風招展, 開出熾盛而紅豔的花。

  它通體淺綠色,葉片呈鋸齒狀,生長得格外精神, 任哪一個不知情的人路過一瞧, 定會覺得這盆花的主人把它照料得極好。

  其實衡玉沒怎麽照料它, 除了從不忘記每月澆灌一次, 絕大多數時候, 她都是扔在那裏把它當作不存在。

  ——隻不過是越殘忍澆灌出來的植株越動人罷了。

  “花期差不多了, 還有半個月就能結果成功了吧。”

  衡玉注視著忘憂草, 心底盤算起剩餘的時間。

  思索時,她用牙齒慢慢咬掉刀鞘,鋒利的刀刃映出她平靜的容貌。湊得近了, 衡玉仿佛能嗅到刀刃上殘存的淡淡血腥味。

  右手要握筆寫字畫陣, 她每一次都是劃破自己的左手手掌。

  一年零兩個月,十四次澆灌,反反複複,即使是最好的丹藥也再也消不去她掌心的刀疤。

  現在是第十五次,也是最後一次。

  鮮血從體內流出來,衡玉體溫漸漸降低。

  她攥緊衣服,聞著空氣中彌散開的濃烈雪鬆香,才覺得好受許多。

  當收手時,她臉色早已煞白,而花盆裏盛開的忘憂花朵已經凋零,隻剩下一顆青澀未成熟的果子。

  抹幹淨刀刃後,衡玉將匕首歸入刀鞘裏。

  她沉默著吞服丹藥,用細絹給自己包紮傷口,遮擋住那格外猙獰的傷口。

  頭疼得似乎更厲害了,還帶著失血過多的暈眩感。衡玉壓下不適,走到桌案前,用沒受傷的右手研墨。

  提起毛筆展開信紙,衡玉思索著要寫什麽。

  “……罷了,先給他介紹下忘憂果吧。”

  很快,空白的信紙落下第一行字:【忘憂果的作用】

  她隻字沒提忘憂果是如何培養出來的,隻是娓娓將服用忘憂果後會發生何事告知了悟。

  寫到‘忘情’二字時,她有些恍惚,一滴墨濺落在信紙上迅速暈染開,讓原本漂亮的一頁字變得有些髒亂。

  衡玉瞧著不順眼,將紙張揉作一團,重新展開書寫。

  介紹完忘憂草的作用後,衡玉安靜站了很久。

  淡薄的秋光斜照入戶。

  衡玉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才發現自己這短短一年居然瘦削不少。

  她用力咳了兩聲,開始給了悟寫信。

  原本想老老實實遵循寫信格式,但她實在太累了,失血過多讓她這個元嬰修士也格外不好受。於是衡玉幹脆直奔主題。。

  [服下忘憂果,度過情劫。]

  開篇第一句話,衡玉便如此寫道。

  語氣強硬,過於堅決。

  [我曾機緣巧合下得過佛祖指點,並與他有過如下對話。

  -你覺得這世上有永遠正確的人嗎?

  -沒有……即使是劍祖、陣祖這般先賢。

  -但絕大多數時候,他們的話都是正確的。他們給出的解決思路,是窮盡漫長歲月探尋出來的。也許花上同樣漫長的時間,後人能找出不同的解決思路,但那耗的時間太長了。不破不立。

  與佛祖這番對話後,我曾於無定宗見過你。

  你看,局勢越來越嚴峻,佛門信徒、你的師弟、無定宗長老、你的師祖他們都在質疑你都在逼你,佛祖降下指引,現在連我也決定放下你,你再沒有堅持的理由了]

  寫完這些後,衡玉猛地丟掉手中的筆。

  她渾身都透著疲倦,力氣仿佛被全部剝奪,連走回床榻都沒辦法。於是她蜷縮到桌子底下,背脊抵著桌子沉沉睡過去。

  夢裏都是驚濤駭浪,她睡得格外不踏實,不自覺緊蹙起眉心。

  -

  封印地清冷而幽寂,這數千上萬年來從未變過。

  了悟坐在秋千上翻閱佛經。

  他算著時間,過幾日就該離開封印地趕回宗門,進入玄佛鏡裏麵試煉。

  正在想著後續的安排時,了悟感應到十幾裏地外有修士的靈力波動。

  那抹靈力波動屬於師弟了鶴,了悟便沒有過多關注。

  小半刻鍾後,腳步聲在了悟院子外響起,很快,已經晉入結丹期的了鶴走進院子裏了悟行禮。

  “怎麽突然過來了,是要送什麽東西過來嗎?”了悟問道。

  了鶴將兩個儲物袋遞給了悟:“這是靜守祖師命我送來給師兄的。”

  看著那兩個儲物袋,了悟微微一愣。

  他從中察覺到兩種不同的靈力波動——其中一個是洛主的,另一個,是他的。

  也就是說,他當時千裏迢迢送去合歡宗的儲物袋,她並沒有拆開看過,現在全部原封不動還給了他。

  莫名地,他想到一種可能性。

  這種可能性讓他覺得自己的心尖被針刺到了。

  綿密的疼蔓延開來,便有了如墜冰窖之感。

  “師兄……”了鶴見他遲遲不接,茫然抬眼看去。

  了悟沉默著,沒有失態的接過儲物袋:“多謝。”指著一處空的廂房,“你遠道而來,進裏麵歇息一晚,明日再啟程回宗門吧。”

  了鶴被他的氣勢所壓,隻得順著他的話。

  等院子空下來後,了悟坐回秋千上,先將自己送去的儲物袋裏的東西取出來。

  ——裏麵沒任何名貴的東西,隻有一根蝴蝶形狀的玉簪。

  簪子尾部蝴蝶振翅欲飛、栩栩如生。

  玉簪格外精致,可以看出雕刻者的用心程度。

  他捧著玉簪枯坐很久,再開口時聲音喑啞低沉下來:“這隻簪子果然還是雕得不夠好看。”

  不夠好的東西是不應該給那位姑娘的。

  了悟將玉簪收起來,取出另一個儲物袋裏的東西。

  裏麵的東西也很簡單,一個木盒、一封書信。

  他最先慢慢撕開信封,將裏麵的薄薄兩頁紙展開。

  紙上的字跡格外熟悉。

  他看得很慢很慢,慢到足以將紙上的每一個字都深深印刻心底。

  吃力地將兩張信紙閱讀完,了悟打開木盒。

  紅潤而飽滿的忘憂果安安靜靜躺在裏麵,看起來格外多汁鮮美,似乎是正在誘人將它直接服下。

  “忘憂果……”

  了悟垂首闔目,神情裏的隱忍與痛苦格外紮眼。

  “你怎麽把它種了出來,這一年多來,你就一直在受著這種煎熬嗎……”

  -

  香爐裏,雪鬆香燃得格外旺盛。

  衡玉坐在桌案前寫字。這段時間,她對測魔陣法的研究有了突破性進展,現在正在整理自己這段時間的研究成果。

  寫字寫得累了,衡玉放下毛筆活動手腕,正要再提筆寫字,有人站在院子外抬手敲擊那扇緊閉的木窗。

  衡玉微愣,起身將木窗支起來。

  舞媚正準備大笑朝她打招呼,瞧見她的模樣愣了下,先前打好的腹稿全部咽下:“你好像瘦了。”又聞了下那飄逸出來的雪鬆香,“你熏的什麽香,燃得也太多了吧,味道有點重。”

  “是瘦了些。燃的是安神一類的香,我需要借它來靜神。”衡玉點頭直接承認,移開話題問道,“你出關了?”

  “這個問題還用問嗎!”舞媚控訴她,“我現在出現在你眼前就是最好的答案。”

  衡玉唇角上揚,又說:“你是怎麽進我院子的。”

  “小白讓我進來的啊。”舞媚得意洋洋道,“出關得早不如出關得巧,今晚是一年一度的花燈節,怎麽樣,要不要出門一塊兒去逛逛?”

  又到花燈節了嗎?

  衡玉原想拒絕,但轉念一想,她這一年多時間連自己的院子都很少踏出去,現在事情塵埃落定,也該出去走走了。

  到嘴的拒絕便咽下,衡玉改口道:“好啊。”

  -

  衡玉坐在梳妝鏡前。

  她原本不想上妝,但難得熱鬧,又有一眾師妹們跟在旁邊,她若是表現出自己的哀愁與憔悴,反倒影響了其他人玩鬧的興致。

  這沒有必要。

  衡玉慢慢用螺子黛描眉,再往蒼白的唇上點抹胭脂。

  銅鏡清晰映出她的容貌。

  修真者容貌難衰,她和前一次參加花燈節時變化不大,隻是比上回瘦了很多,瞧著反倒沒有先時美豔。

  換上青色長裙,戴好麵具,衡玉出門去和舞媚他們匯合。

  殘陽斜照,華燈初上。

  漂亮的燈籠早已掛滿街道兩側。

  和師妹們一塊兒用過晚飯後,衡玉提著一盞燈籠慢慢走著。

  這個點已是入夜,各種形製的燈籠全部燃燒起來,昏黃的燈光將衡玉籠罩住,清清楚楚照出她的容貌。

  衡玉走得有些慢,不知不覺間就和師妹們分道揚鑣。

  她沒有明確的目的地,便順著人流一路走到街尾。

  街尾這邊沒什麽人煙,自然也沒掛有燈籠,天際的月亮投照下月光,勉勉強強讓街尾沒那麽昏暗。

  衡玉在原地站了片刻,覺得無聊便轉身,要折返回熱鬧處猜燈謎。

  轉身的刹那,她看到,街尾暗處那棵高大的榕樹旁,靜靜立著一個熟悉的人。

  他站在燈火闌珊處,不知注視了她多久。

  兩人目光撞上時,他輕輕朝她微笑。

  衡玉的肩膀下意識顫抖起來,呼吸不自覺急促。

  她想直接轉身離開,可在這一刻,她猶如失去自己對身體的把控一般,無論如何都挪不動步子。

  “你瘦了許多。”

  了悟從暗處走出來,來到她麵前時自然而然伸手接過燈籠。

  衡玉反應過來時,原本提在她手裏的燈籠已經被他接了過去。那燈籠燃燒的燭光映出他的容貌,衡玉又仔細打量他幾眼:“怎麽過來了。”

  了悟說:“擔心你。”

  “我有什麽可擔心的。”衡玉揚眉,“吃好喝好,還跟著師妹們一塊兒來花燈節玩。反倒是你在宗門裏備受眾人異樣的目光。而且,按理來說你該恨我的絕情才是。”

  了悟沒說話。

  他隻是伸手牽起她的右手,將她的掌心攤開。

  瞧著沒有傷痕,他鬆開她的右手,就要去牽她的左手。

  “了悟!”衡玉像是惱了般,往後退開一步,“我已經決定放棄你了,你又何必再來見我擾亂彼此的思緒。”

  了悟沒別的情緒,他輕聲哄道:“讓貧僧看看你的左手手心好不好?”

  這一刻,兩人的相處模式仿佛顛倒過來般。她在退,她在不安,而他溫柔地哄。

  衡玉眉間仿佛浸著三分冷意。

  她微微擰著眉注視了悟,很顯然,他知道忘憂果是如何培養出來的。

  見她沒應,卻也沒走,了悟便不做強求。他將燈籠往上提了些,目光先是在她那張半麵木質麵具上停留片刻,才移到她下巴處:“洛主瘦了很多。”

  “我現在已經是宗門長老。”

  了悟笑,順著她的話說:“洛長老。”

  衡玉眉梢微挑:“……你不會是被刺激得黑化了吧。”

  黑化?

  了悟從字麵理解這個詞的意思,慢慢搖頭。

  “那你還這麽心平氣和與我對話。”

  “你吻貧僧一下,貧僧就告訴你原因。”了悟含笑說。

  衡玉轉身走人,連燈籠也懶得搶回來。

  但才往外走了兩步,她就被了悟攥住袖子:“貧僧會服下忘憂果。千裏迢迢從封印地趕來此處,洛長老連些許時間都不願意空出來嗎?”

  衡玉不得不停住腳步:“那你說。”示意他在此地說話。

  了悟說:“去茶樓坐著吧,夜間寒涼,你體溫太低了。”剛剛觸碰她右手時,他便注意到這點。

  兩人沉默著往街道走去。

  衡玉快步走在前方,了悟始終不緊不慢提著燈籠跟在她身後。

  他穿了那套她送的青色長衫,頭上戴著鬥笠,即使是近看,一般人也沒法認出他是位佛修。

  走回到剛剛吃飯的酒樓,衡玉直接領著了悟走進三樓包廂。他們訂包廂時直接訂了一夜,現在正好用上。

  包廂裏沒人,正適合談話。

  在椅子上坐好時,衡玉瞥了悟一眼,覺得他應該沒吃飯。

  緊抿唇畔,衡玉叫來小廝點了碟棗泥餡的山藥糕,以及兩碗棗熬的粳米粥。等小二上菜後,她將山藥糕擺在中間,又把一碗梗米粥推到他麵前:“吃完東西再說話吧。”

  了悟解下鬥笠,又示意她解下麵具。

  瞧見她果然解下麵具,了悟無聲笑了下,乖乖握起勺子,一口接著一口把梗米粥用完。

  衡玉隻是動了兩勺梗米粥就沒再動過勺子,了悟知道她已經吃飽,隻是為了讓他用些東西才說自己餓了。

  他握起一塊山藥糕,迅速解決掉它後,對衡玉說道:“好了。”

  “你說吧,我聽著。”衡玉點頭,順勢放下勺子,把那碗基本沒怎麽用過的梗米粥推到一旁。

  了悟凝視著她:“貧僧收到忘憂果後枯坐多日,始終想不明白很多事情,便去佛殿裏繼續枯坐。花了足足半個月的時間,想明白一個道理。”

  衡玉直覺這個道理很重要,她抬眸與他對視,等著他的下文。

  “就算服用下忘憂果,忘掉對洛主的感情又如何?貧僧再見到你,依舊會對你愛慕難舍。”

  衡玉仿佛是被這句話燙到般,猛地別開眼睛,不再與他對視。

  了悟從椅子上起身,走到她麵前蹲下,去牽她的左手。

  衡玉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想法,她的思緒格外混亂,等她再醒過神時,她的左手手心已在了悟麵前攤放開來。

  那不深不淺的刀痕落在她白皙而修長的手上,格外猙獰。

  了悟垂下頭,虔誠親吻她的手心,似乎是想借此撫平她的痛苦。

  “了悟……”

  衡玉不自覺出聲。

  她覺得今晚發生的一切,都和她腦海裏預期的並不一樣。

  了悟輕應一聲,吻完手心,他輾轉去輕咬她的指尖。

  冰涼的指尖被滾燙的溫度覆上,衡玉不自覺想縮手,但被他攥緊著,她輕道了聲:“別咬,髒。”她用過飯後提著燈籠到處走來走去,肯定蹭到了很多灰。

  了悟鬆口,仰頭看她。燭光掉落進他的眼裏,便化成一片星海。

  衡玉被他看得酸澀,再次別開眼。

  “洛主身上的熏香是雪鬆。”

  “因為我喜歡這種香味。”

  “香味太濃了。”了悟撩起她垂在胸前的一縷碎發,遞到鼻尖把玩,“真的很濃,你是不是也要靠著它才能靜心了。”

  “你玩夠沒有。”衡玉平靜問他。

  這種平靜反倒讓了悟輕歎了聲。

  “你到底為什麽來找我?”衡玉又問他。

  了悟眉間染上憐惜:“貧僧的姑娘遭了這麽大罪,貧僧想來見見她罷了。”

  衡玉眼裏泛上淡淡水色。

  但她眨一下眼,那抹水色便迅速消失不見。

  “你現在見到了。”

  了悟扣緊她的左手,像是要為她暖和身體般,並不在意她現在擺出的拒人姿態:“洛長老,你說,如果你以後再也沒辦法遇到一個比貧僧對你更好的人,該怎麽辦?”

  衡玉平靜道:“再養成一個就好了。”

  了悟輕笑了下,照她這句話,他也是被她養成的。

  他覺得有些難耐,就將她左手袖子往上拉起,瞧見那串相思果手鏈還在她腕間,他眼裏的笑意更多了些。他低下頭吻她的手腕,動作幅度大了些,手鏈上的鈴鐺叮鈴作響。

  清脆而動人。

  了悟聽了一會兒的鈴鐺聲,才說:“不會有人比貧僧更好。”

  “那又如何?我為何非要找個道侶?”

  “也對。但有時候你太孤單了,漫長的生命裏,我希望有什麽人或者什麽事物能夠陪著你。”停頓片刻,了悟說,“其實說這番話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告訴你,貧僧就是最好的。以前不好意思說,事到如今,若是不說,又怕沒有機會了。”

  “你想讓我對你心懷愧疚嗎?”衡玉表現得格外冷淡,她甚至對了悟親吻她腕間的舉動無動於衷。

  “不是。”了悟抬頭看她,“隻是想讓你更愛貧僧些。日後貧僧再對你愛慕難舍時,你也是同樣地深愛著貧僧。”

  這句話他說得很慢,話音落下後,他將一根合歡花玉簪輕輕放到她手心裏。

  “之前那根蝴蝶玉簪你沒收下,想來應是不喜歡的,這些時日貧僧又重新雕了一根。”

  衡玉不知道她眼尾已是嫣紅一片,眼裏的水色再也無法遮掩。

  她低頭看著那精細到極致的合歡花簪。

  “不恨我,不生我氣嗎?”衡玉慢慢抿緊唇,“我明明答應會對你越來越好,現在卻也轉換了立場,和那些人一塊兒逼你。你真的……不生氣嗎?”

  了悟心底泛起細細密密的難過。

  這些時日,她就是這麽自我煎熬著的吧。

  “洛主。”

  “你忘了嗎,你告訴貧僧,佛祖介入了。”雖然她說出來的用意,在於勸他乖乖服下忘憂果。

  “你會這麽做,是因為你知曉,如果你不主動轉換立場逼貧僧,再過不久佛祖就會給貧僧降下預兆,那時,所有的折磨都是貧僧的。”

  他若是不辜負佛門,就隻能主動辜負對她的承諾。

  她正是想到這點,才會先他一步做出這一係列事情。她所受的煎熬與痛苦,都是代他受的。

  衡玉看著他。

  慢慢地,她抬手扶住他的頰側。

  了悟握住她的手,不讓她再把手挪開:“貧僧從未見過比洛主更溫柔的人。”

  “你一直是這麽看我的嗎?”衡玉笑了下。

  她一眨眼,眼尾便迅速劃下一滴淚。

  衡玉甚至沒注意到自己哭了,直到她察覺到了悟順著淚痕一點點親吻到她的眼尾,她才意識到這一點。

  “別哭。”

  了悟的聲音裏夾了顫抖。

  那滴淚滾燙到他渾身都在發熱。

  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忍不住抱緊她,想要為她化去這夜間濃重的寒意。

  “不要難過,不要再自我折磨。貧僧已經想過了,你承受了如此大的痛苦培養出忘憂果,貧僧會服下它渡過情劫的。渡過情劫後,所有人都沒有理由再阻止貧僧對你愛慕難舍。”

  “你……”

  衡玉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她無奈地看著他:“你就這麽確定嗎?”

  話沒說盡,了悟卻輕易猜出她想問的是什麽。

  “是的。就算忘了對你的感情和記憶,再見到你,貧僧依舊會為你而神魂顛倒。”

  “更何況現在僅僅隻是忘了感情,連記憶都沒忘卻。”

  了悟去抵她的額,強迫她與自己對視:“喜歡你這件事已經成為一種本能。你說,若是連靈魂都在為那人共鳴,服下忘憂草淡忘感情算什麽。”

  衡玉忍不住伸手摟住他的脖頸。

  下一刻,克製的吻落在她的唇角。

  察覺到她沒有任何抗拒,反而微微啟唇無聲邀約後,那個吻才精準落到她的唇上。

  他吻得有些生疏,吻到額間出了層薄汗時,才終於找回丟失的技巧,主動得讓衡玉最後無力招架。

  “了悟。”衡玉低低喊了他一聲,聲音從唇齒間溢出來。

  了悟意識到什麽,微微退開些許,眼眶濕漉漉地與她對視,讓她續上呼吸。

  衡玉在他的眼裏看到自己,發現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

  她突然輕笑起來,睫毛亂顫劃過他的眼瞼:“那我等你啊。”

  她說得很慢很慢。

  到最後時,尾調上揚,聲音聽起來格外嬌俏。

  她的睫毛像是羽毛般,劃過他的眼瞼時,他的心尖在為她發顫,了悟沒忍住,仰頭吻她的眼尾。

  衡玉任他吻著。

  兩人身上的味道都是雪鬆香,她將他摟得更緊。

  指尖在他頸間動脈胡亂摸索著,有時會蹭到他的喉結。

  她從未有過這種衝動,想要傾其盡數去喜歡眼前的人。

  他太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