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理慵懶地靠倒在椅背上, 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一起，褲腿略微上滑，露出穿著白襪的纖細腳踝, 漆黑而又潔淨的鞋麵在水晶燈地照耀下閃著光。

  他的兩隻手交叉在一起, 自然垂放在膝頭，拇指、中指和無名指, 分別戴著一枚碩大的寶石戒指。

  他打扮得非常奢華, 但是這份奢靡之氣, 卻遠不如他從內而外散發的傲慢、尊貴和玩世不恭的氣息更吸引人。

  他勾起殷紅的唇角, 漫不經心地笑著, 堆放在他手邊的幾箱籌碼成了最好的點綴。

  幾名工作人員正在幫他點算籌碼的數額, 荷官收到了上頭的指示，不得不彎下腰，露出僵硬的笑容, “客人，恭喜您成為今晚最大的贏家。”

  與此同時，賭場內亮起了絢麗的彩燈, 奏響了歡快的音樂，還打出了【恭喜莊理贏得二十一點有史以來最大賭注】的激光橫幅。

  所有賭客都轉動腦袋尋找著這位幸運的玩家。他們眼裏閃爍出狂熱的光，對這種一夜暴富的墮落遊戲更加沉迷。

  “大贏家在這兒！”一名賭客指著莊理大喊一聲, 於是所有人都圍攏過來。

  方宇看著黑壓壓的, 正源源不斷聚攏過來的人潮, 心裏不由自主地產生了恐懼。他擔心這些貪婪的人會把自己踩成肉泥或撕成碎片。他們眼裏的火焰像來自於地獄的熔岩。

  這是一群賭紅了眼的人，他們太瘋狂了！

  孫筱嘉也意識到自己似乎操作不當, 引發了更大的危機。

  她罵了一句髒話, 趕緊命令保安隊下去救人。

  然而保安根本就擠不過去！人太多了！

  人潮聚集產生的熱臭正迅速彌漫開來，這是危險的訊號！

  然而位於暴風眼中心的莊理卻一點都不慌亂。他的嘴角始終噙著一抹興致盎然的微笑。

  當荷官去拉扯他, 試圖把他護在身後時，他擺擺手，緩緩站了起來，踩著柔軟的沙發踏上賭桌，舉起擺放在桌上的整整一大箱籌碼，朝天空拋去。

  紅的、綠的、藍的籌碼像雨點一樣灑落人群，在空中撞擊出無比悅耳的清脆聲響。

  朝莊理圍攏過來的賭客們連忙跳起來，抓取空中的籌碼，然後蹲下身，瘋狂撿拾地上的籌碼。他們尖叫著，大笑著，一聲聲地呐喊著。

  莊理則站在賭桌上拊掌大笑，原本寫滿了高傲的臉龐，被興奮渲染成了靡麗的模樣。

  他像一個惡魔，以玩弄人心為樂。看見凡人因貪婪而流露出千奇百怪的醜態，他快樂得像個孩子。

  所有人都狂熱追求的金錢，對於他來說隻是取樂的玩具。

  眾人的積極參與明顯取悅了他，他舉起又一箱籌碼，毫不吝嗇地灑向天空。

  丁零當啷，這是金錢落地的聲音，也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

  賭場裏的客人玩瘋了，一邊撿籌碼一邊哈哈大笑，還有人手舞足蹈、又唱又跳。

  “上帝啊！他太瘋狂了！我太愛他了！”一名輸光了兜裏最後一分錢的女賭客撿起幾枚大額籌碼，興奮地大喊大叫。

  這是她獲得的最慷慨的饋贈！

  “樓上的宴會廳我包下了，所有酒水食物今晚一律免費向所有客人供應。想尋找快樂的人，請你們盡情去狂歡吧。”莊理灑出最後一把籌碼，朗聲大笑。

  他俊美的麵容在水晶燈地照耀下散發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所有人都在看他，眼中溢出狂熱的喜愛。他們在為他歡呼，尖叫，雀躍，甚至是膜拜。

  今晚，他是這個小小的，狂亂的世界裏唯一的焦點。

  方宇站在牌桌下，用難以置信的目光仰望著莊理。

  重生而來的他一直都知道莊理長著一張即便在娛樂圈裏也屬於頂尖水準的俊美容顏。靠著這張臉，他無往而不利，他一出道就紅得發紫，並且在不久的將來獲得更高的成就。

  他整整紅了幾十年，一直在巔峰，從未跌落過神壇。

  今天之前，方宇非常想不通這一點。在他看來，莊理隻有長相拿得出手，本人根本沒有任何才華，他憑什麽長紅不衰？

  如果自己複製了他的道路，自己一定會比他更紅，更成功！

  可是現在，看著莊理跌宕不羈的笑顏，看著他淋漓揮灑的魅力，看著他像惡魔一樣操控所有人的情緒，點燃所有人的靈魂，方宇明白了，這個人之所以會那麽紅，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太迷人了！

  他讓人瘋狂地想要追逐、膜拜，甚至是臣服！

  方宇體表的每一寸皮膚，都被這樣的莊理激起了雞皮疙瘩。

  “係統，直播間裏的情況怎麽樣了？”他顫聲詢問。

  “宿主，輿論已經完全反轉了，你自己看吧。”金手指係統把網絡上的情況導入方宇腦海。

  當莊理輸紅了眼時，直播間的觀眾已經對他徹底失望了，各種脫粉、回踩、路轉黑的言論出現在公屏上。短短幾小時，莊理的賬號掉了幾十萬粉。

  但現在，看著他站在高處拋灑金錢的瘋狂畫麵，這些觀眾才知道，他之前的狼狽隻是一種表演，對別人來說一夕就能破產的賭局，在他手中不過是一場完全可以操縱的遊戲。

  他追逐的是贏的快感，是戲耍人心的愉悅，甚至是淩駕於眾生的高高在上。

  金錢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價值。

  他是瘋狂的、傲慢的、聰明絕頂的。

  扯掉偶像的完美外皮，真實的他竟然是一個惡魔。但惡魔恰恰是最有魅力的。他們邪惡，卻又具備令人愛到發瘋的特質。

  人類生來就有慕強心理。他們非常容易迷戀強大而又美麗的生物。

  此時此刻，站在牌桌上拋灑金錢的莊理，無疑就是這樣的存在。

  直播間裏正源源不斷地滾動著大家對他的狂熱讚美。這是外網的直播間，全世界的人都能看見，也因此，不僅莊理之前掉的那些粉哭著喊著跑回來給偶像道歉，世界各地的網民都在尋找這個令人愛到發瘋的東方男人。

  【上帝啊，我真的好希望這個時候我能去現場！】

  【他太迷人了！他太迷人了！我不行了！】

  不同國家不同語言的讚美像潮水一般湧現於直播間。

  莊理的粉絲看得眼花繚亂，心裏的驕傲之情都快爆炸了，連忙開始科普自家偶像。

  方宇看了看評論區鋪天蓋地的彩虹屁，心髒被妒火燒得劇痛不止。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係統，快把直播信號掐斷！”他命令道。

  “宿主，我試過了，信號無法掐斷。之前開直播的時候，我怕這個世界的人類會中斷我的直播，所以設定了防幹擾模式，我懷疑這種模式把我的信號也屏蔽了。我現在也沒有辦法操控直播間。你等等，我正在調試。”係統的語氣聽上去有些氣急敗壞。

  方宇咬牙催促：“你快點！”

  他意識到，自己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所謂的抽成，他一分錢都拿不到。莊理的人氣不但沒被他毀掉，反而跨上了一個新台階！

  更無奈的是，銷金窟是華國屬地，在這裏，賭博是合法的。莊理身為華國公民，他的行為也是合法的。

  他不用受到任何懲處。

  方宇氣到心髒絞痛，嘴角卻還得自然上揚，露出興高采烈的表情。他舉起手，一下一下用力鼓掌，把掌心都拍紅了。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多為朋友感到開心。

  在賭場的某一個角落，孫筱嘉陪同一名體格異常高壯的男人，默默注視著這一幕。

  他們身後站滿了穿黑色西裝的保鏢，但是這些人，現在一個都用不上了。

  站在牌桌上的惡魔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他輕而易舉就獲得了所有人的狂熱喜愛和真心膜拜。

  高壯男人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翠綠眼眸裏流轉著晦暗莫測的光。

  孫筱嘉低聲問道：“幹爹，我們還過去嗎？”

  男人沒有反應。

  孫筱嘉定了定神，再次問道：“幹爹，他自己包了樓上的宴會廳，這個慶功宴，我們還幫他開嗎？”

  男人的側臉仿佛凝固了一般。

  孫筱嘉連連低喊：“幹爹，幹爹，幹爹？”

  見男人還是沒有反應，她壯著膽子碰了碰對方的手臂。

  男人眨了眨眼，瞳孔裏近乎於凝固的光這才開始緩緩流動。他極為艱難地收回視線，垂眸看向孫筱嘉，沉聲開口：“他說包場，你就讓他自己掏錢，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幅樣子像什麽？”

  孫筱嘉漲紅了臉皮，不敢接話。她看得出來，幹爹已經對自己產生了極大的不滿。

  都怪方宇胡亂給她出主意！

  男人冷笑道，“你像舊時代的那些裹腳老太太，晚上點燈的時候多放點煤油都能心疼得一晚上睡不著。這裏是什麽地方你知道嗎？”

  孫筱嘉的臉皮由紅轉紫，因為她聽見了那些保鏢的恥笑聲。

  “這裏是銷金窟。”她垂下頭，語氣微弱地回答。

  “是的，這裏是銷金窟，這裏能讓人一夜暴富，也能讓人一夜赤貧。這裏是金錢鑄就的海洋。有人迷失在金錢的漩渦裏，像他們。”

  男人指了指捧著籌碼狂笑的一群賭客。

  “有人乘坐帆船航行在金錢的巨浪之上。”男人指了指站在人潮外，漠然旁觀這場盛宴的賭場的幾名高管。

  “有人操控金錢、揮灑金錢，玩弄金錢，甚至視金錢如糞土。”男人指了指站在牌桌上俯視眾人的莊理。

  “而你像什麽，你知道嗎？”男人眸色暗沉地看向孫筱嘉。

  孫筱嘉嘴唇微微蠕動，卻不敢答。她預感到，幹爹一定會說出更難聽的話。

  男人指向趴伏在地上，用手摸索每一個角落，試圖找出任何一個不被人撿走的籌碼的賭客，說道：“你像他們，是金錢的奴隸！為了幾個錢，你可以像狗一樣趴在地上。你的眼睛看不見高處，隻盯著邊邊角角、溝溝縫縫。別人是在掙錢，你是摳錢、撿錢、搶錢。”

  孫筱嘉的頭重如千斤，越垂越低。

  保鏢們的恥笑聲更大了。

  就連幾名高管也衝她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連牙縫裏的錢你也要摳，我很難相信你有管好一家賭場的能力和魄力。”男人給出最後的判斷。

  孫筱嘉頓時冷汗淋漓、悔不當初，連忙搬出自己早已逝世的父親向男人求情。

  她父親是為了救男人而死的，這份恩情男人不得不還。

  最終，男人還是給了孫筱嘉一次機會。

  離開的時候，他回過頭，深深看了莊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