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封冥來說, 大秘先生要離開自己，去別人身邊工作，這的確是一樁天塌地陷的大事。

  他昨天晚上和律師討論了整整半夜, 後半夜全都用來打草稿。

  可是, 麵對大秘先生靜謐美好的臉龐，他卻不知道怎樣開口。

  當他絞盡腦汁地想著該如何不失委婉又幽默風趣地引出話題時, 莊理卻輕笑著投出一枚炸/彈：“封總, 昨天晚上我與封二小姐見了一麵。她想讓我跳槽去她的公司, 開出的年薪是兩百萬。”

  封冥：“……”

  密密麻麻寫了幾千字的草稿, 此時全部被他忘到腦後。他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隻能用力握緊雙拳, 啞聲開口：“你怎麽想？”

  你怎麽想？是準備離開我了嗎？在我的慶功宴上忽然辭別，是因為接到了封老二的邀請嗎？她比我更加重要？

  這一刻，封冥的心在滴血。

  莊理仿佛會讀心術, 語氣十分平靜地說道：“昨天晚上，我中途離開宴會是因為朱碧闖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禍，我得幫她收拾殘局。給你打電話報平安那會兒, 我剛把朱碧送回孤兒院，之後在小區門口，我便被封二小姐堵住了。如果不是非常嚴重的意外, 我絕不會缺席您的榮耀時刻。”

  封冥滴血的心瞬間愈合。

  他十分悲哀地發現, 大秘先生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能完全掌控自己的情緒。

  但他卻又無力掙紮。

  “原來是這樣。”他嗓音沙啞地說道：“所以, 你是怎麽想的？”

  莊理垂眸沉吟。

  封冥的心也緊跟著沉入穀底。他不等對方開口就搶先說道：“我給你開三百萬年薪！”

  莊理抬頭看他，臉上沒有絲毫波瀾。

  封冥立刻加價：“四百萬！”

  莊理勾起唇角。

  封冥還在加價：“五百萬！”

  莊理挑高眉梢。

  封冥咬了咬牙, 打開抽屜, 嗓音裏帶著狼狽和粗喘：“這個東西我原本是想等到下班的時候再拿出來，給你一個驚喜的。但是我發現, 我似乎沒有比它更好的籌碼能留住你。”

  他把文件翻開，啞聲說道：“我把我手裏25%的股份無償贈送給你。從今天開始，你也是這家公司的老板，所以，請你留下和我一起好好經營這家公司，可以嗎？”

  他抬起頭，直勾勾地看向坐在自己對麵的大秘先生，顫動的眼眸裏暗藏著期待和恐懼。

  這個人的點頭或搖頭決定了他是跌入地獄還是飛進天堂。

  他緊張地連呼吸都屏住了。

  莊理摘掉眼鏡緩緩擦拭，低柔的嗓音裏滿帶歎息：“封總，您似乎誤會了什麽。對我來說，金錢不重要，股份也不重要。我想走，這些東西根本留不住我。”

  封冥的心髒猛然間裂開一道口子，鮮血刹那間噴湧，劇痛似潮水一般襲來。

  在這一刻，他虛弱得臉都白了。

  莊理還在用細絨布擦拭鏡片，未曾抬頭看他一眼，語速非常緩慢：“同樣的，我若是想留下，任何人的金錢攻勢都無法打動我。”

  他戴上眼鏡，專注地凝視對麵，嗓音裏暗含一絲笑意：“封總，我不在意外物，對我來說，內心感受才是最重要的。待在您身邊，我感覺很輕鬆，很愉悅，我們之間的默契任何人都無法比擬。”

  他勾起唇角，溫柔地笑了：“您給了我最為需要的一樣東西，那就是歸屬感。您尊重我，理解我，無條件地支持我，除了您，世界上大概不會再有第二個人這樣對我。所以，我跟定您了。就算沒有加薪，沒有股份，我也不會走。”

  他繞過辦公桌，俯下身，幫完全陷入呆滯的封冥扣好紐扣，係好領帶，低聲耳語：“所以，您根本不用擔心，我會一直待在您身邊。”

  他收回指尖，退開欲走。

  終於從這些甜蜜至極的話語中清醒的封冥卻忽然伸出手，將他抱了個滿懷。

  猝不及防之下，莊理撲進他寬闊的胸膛，被他緊緊箍住了肩膀。

  誰也不知道，封冥度過了何等驚心動魄的三分鍾。從地獄到天堂，從絕望到狂喜，世界上最糟糕的感受和最快樂的經曆，都被他體驗了一遍。

  他直到現在還緩不過來，除了狠狠抱住大秘先生，確定自己還擁有這個人，他根本不能幹別的事。

  感受到他的顫抖，莊理也沒有掙紮，而是輕輕拍撫他的背，呢喃道：“好了好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我們不要再提了好嗎？我們是最佳搭檔，誰也拆不散。”

  “嗯。”封冥啞聲回應，然後把自己熱乎乎的眼眶藏進大秘先生的頸窩。

  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可愛的人？他真的真的好想獨占！

  思及此，封冥眼裏流轉著一縷暗芒，卻又很快消散。

  他用盡所有力氣才讓自己放開大秘先生，勒令道：“這些股份是你應得的，你一定要拿。我已經讓律師擬好了合同，你把字簽了，剩下的手續我來辦。”

  莊理拿起合同看了看，沉吟道：“如果我不收，您就無法放心對嗎？”

  “對。這才是我能給你的最好的歸屬感。這家公司也有你的份，你就是老板，我看誰還能把你挖走。”封冥咬牙切齒地說道。

  想起封老二，他還是好恨！

  莊理撇開頭暗笑，繼而拿起筆，幹脆利落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麽我就卻之不恭了。謝謝您的慷慨。”他伸出一隻手，認真說道：“封總，我不會辜負您的期待。我們一定能締造輝煌。”

  輝不輝煌的，封冥根本不在乎，他隻知道，成了公司股東，大秘先生就不會再離開自己了，除非公司倒閉。

  這樣一想，封冥剛放鬆的身體立刻變得緊繃。他握住大秘先生的手用力搖晃，臉上滿是一往無前的堅毅。

  看來不好好工作是不行了！這家公司要是倒閉了，他將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好了，工作吧！”他放開大秘先生的手，拿出孫特助剛剛送來的文件認真翻閱。

  莊理看著他嚴肅至極的臉，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給點刺激，這傻大個兒從來不知道上進。

  “您忙吧，我出去了。”莊理略微欠身，離開了辦公室。

  等他的腳步聲遠去，封冥立刻拿出手機拍攝股份轉讓合同，給封老二發送了一條短信：【老子能給他的東西，你舍得嗎？以後老子要是繼承了封氏，老子第一個讓你滾蛋！】

  看見股份轉讓合同的一瞬間，封二小姐就知道自己失敗了。她非常佩服封冥的大手筆。如果換作是她，她絕對沒有這個魄力，一是因為吝嗇，二是因為不信任。

  “心腹大患”這個詞不是白來的。把心腹培養成大患，甚至反噬其主的事例，古往今來比比皆是。

  對所有人都帶有三分戒心的封二小姐不可能對一個屬下如此毫無保留。

  她不得不承認父親說得對，封冥雖然毛躁，卻擁有所有兄弟姐妹都不具備的一個優點，那就是敢想敢做，氣魄過人。

  【你應該對莊秘書的能力非常了解。今天你送他股份，來日/他羽翼豐滿，很有可能會把你趕出公司。他是狼，關不住。】

  封二小姐雖然放棄了挖牆腳的想法，卻還是忍不住給弟弟添了一點堵。

  封冥沒有回複。

  這句話，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

  但封二小姐認為他肯定是聽進去了，所以才會陷入沉默。贈予股份之後，他一定會更糾結，更後悔，也更戒備。

  他簡直是給自己挖了個坑。

  “哼，第一個讓我滾蛋？封冥，你還是這麽幼稚。”封二小姐搖搖頭，諷刺低語。

  但她完全不知道，瞥見她挑撥離間的話，封冥連忙打開大秘先生的朋友圈，看著那條“一輩子跟定老板”的宣言，默默品嚐甜蜜的滋味兒。

  這是他獨特的療愈方式。

  就在這時，律師給他打來一個電話，匯報道：“封總，私家偵探我已經幫您找好了，目標人物的照片您有嗎？”

  “我怎麽會有那個女人的照片？你告訴他，目標人物就是莊秘書的妻子，讓他自己去找就是了。”封冥看了看辦公室的門，然後用手捂住話筒，還刻意壓低嗓音，鬼鬼祟祟的樣子像是在做賊。

  “莊秘書的妻子是嗎？好的。對了，您具體想調查什麽？是她的背景還是近況？”律師繼續追問。

  “調查她每日的行蹤，重點放在她與男性的交往方麵，你懂嗎？”封冥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打上門鎖。

  “我明白了，您想調查她有沒有出軌。”律師恍然大悟。

  “對，就查這個。你讓偵探每天二十四小時給我盯著她，如果發現異常情況馬上通知我，最好把照片或視頻拍下來。每拍下一張照片，我獎勵一萬塊；每拍下一段視頻，我獎勵五萬塊。”

  封冥眼裏爬上幾根紅血絲，像是有些壓不住心魔。

  但他很快又恢複平靜，補充道：“當然，如果她沒有問題，你們就收手，不用再跟了。”

  “好的，我明白，我會把您的要求詳細告訴偵探社的。”律師掛斷了電話。

  封冥卻盯著漆黑的屏幕，眸色不斷變幻。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但是他真的太渴望了！他已經處於失控的邊緣。

  他要的是一份絕望，亦或一絲希望。不管是什麽，隻要能讓他看見未來的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