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博士——”

  宋端硯打斷他，睫毛輕垂，雪白的臉上越顯得疏離出塵：“所以你跟我說這些是沒有用的。”

  卓邵青出離憤怒了！

  從種種跡象都表明，麵前站著的這個稱自己為小白臉的男人，就是他要找的那位有可能拯救全人類的宋博士。

  他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他卻說他認錯人了，他不過是個“小白臉而已”。

  他怎麽可以那麽說？

  那麽多的人在期待著他，又有那麽多人為尋找他而犧牲在半路上，他以為這位才華橫溢的宋博士也在某個角落等待著，等待著跟他們連線，一起為人類的未來存亡努力。

  結果，他卻告訴自己，他絲毫不在乎，他隻想做個小白臉。

  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還是說，科學家的血都是冷的，甚至是反人類的嗎？！

  卓邵青的臉色沉下來，鄭重道：

  “我知道您就是我要找的人，我的任務就是將你安全帶回基地，如果你不同意，抱歉，我可能就要用一點特殊的手段了……”

  “或者你們想帶回去的是一具屍體？”宋端硯反問，態度端的是漫不經心，“哦，還是錯誤的人，隻會浪費你們的水和食物。”

  “您就是！”卓邵青脖頸上青筋崩起來，“我會看著你的，牢牢的！”

  “下安眠藥嗎？”

  宋端硯又道：“假設我真的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人，隻是假設，但我不願意，你們把我強行綁走也是沒用的，對我而言，隻是換了個地方吃軟飯罷了。”

  他說的是假設，可卓邵青就是認定了。

  男人英俊的麵容近乎冷酷，“那就是基地的高層管理應該考慮的事了，我的任務隻是將你帶回去。”頓了頓，他的語言又變得嚴肅且誠懇，甚至帶了點卑微。

  “算是求您了，您既然有這個能力改變現在這個僵局，您為什麽不出手呢？”

  宋端硯半側著頭，用眼梢餘睥向他，分明是驕傲的姿態，由他做來卻再自然不過，甚至都不會叫人討厭，基地的燈光幽幽，長長睫毛垂下來，映得他琥珀剔透的眼眸此刻也有幾分不可言喻的晦暗。

  “有能力，就要去做嗎？”

  卓邵青：“您是最偉大的科學家，您為華國創造的進步幾乎是跨時代的，隻要您出手，解決當下的困局也隻是時間問題……”

  宋端硯不置可否，隻望著卓邵青的眼睛，繼續重複那一句。

  “因為我有這樣的能力，所以就必須要承擔身負全人類的責任，對嗎？”

  卓邵青唇角抿直，堅毅道：“是。”

  他是個軍人，身體和意誌都經過了最專業的訓練，服從命令和肩負責任，幾乎是刻在他的血肉裏。

  為完成上級的任務，哪怕獻上自己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如此想著，卓邵青的眸底光芒熠熠。

  宋端硯過去也跟軍人打過交道。

  那些人是被上麵派來保護他的，順便照顧他的日常生活，說著日後都會聽從他的命令，實際上呢？

  根本使喚不動。

  他們隻聽長官的命令，對自己的日常照顧也是生硬的可怕，至少跟楚嫵現在給他的一切完全沒法比。

  或許，用“監護”兩個字更為恰當。

  那些人知道他這顆大腦有多珍貴，想要榨取全部價值的同時，也害怕他會背叛，最後造成更大的威脅。

  於是，名為保護，實則在他一旦生出不好的念頭或者要落入別國手裏時，直接擊斃！

  在那些人眼裏，他也不過是個好用的工具。

  ——跟現在的卓邵青沒什麽區別，或者，他的工具等級要更高一些？

  “你是兵王？”

  卓邵青愣了一下，以為宋端硯態度有所轉變，立即回答：“是。”

  “你都會些什麽？”

  卓邵青都講了一遍，宋端硯語氣淡淡道：“聽起來挺厲害的，那你能徒手接子彈嗎？或者子彈穿過胸口而不死？”

  “宋博士你別開玩笑了，我再強也隻是普通人而已！”

  “所以，你要尋找的那位宋博士，本子也不過是普通人而已。”

  卓邵青頓住了。

  宋端硯的語調徐徐：

  “或許他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厲害，或許他根本就研發不出對抗喪屍末日的藥水，更或許他沒熬過早就死了……要知道，科學家的身體總是比較虛弱的。”

  “那不可能！”

  一想到這種可能，卓邵青幾乎瞠目欲裂。

  他要找的宋博士，不是近在眼前嗎？！

  宋端硯輕輕一笑，“你是軍人，你喜歡為國家為集體奉獻自己，並以此為榮；但有的人不喜歡，他隻想普普通通為自己而活，那他有錯嗎？”

  平凡的人妄圖成為天才，但真正的天才或許隻想過普通人的生活。

  這又有什麽錯？

  孰強孰弱，或許有一部分是先天的原因，或多或少，但並不是從出生起就完全定好的。

  那些弱者，從一開始就將自己放在了弱者的位置，在這種絕境的環境下，還等待著強者的拯救。

  憑什麽呢？

  就因為他強，就一定要拉扯你一把嗎？

  強者也是會疲憊的。

  在某種程度上，宋端硯是絕對的“物種進化、優勝劣汰”的擁護者。

  ——隻不過他這個念頭跟楚嫵現在所做的一切相違背，他一直掩飾得很好，沒有露出來而已。

  “他不是！他是為國家研究出多項突破性專利的宋博士！他一定不會躲起來，置全人類的安危於不顧！！”

  宋端硯懶洋洋的：“或許，那些一開始就不是他自己想的。”男人睨回去，又道，“我一直在想，軍人這種存在，是不是就不需要思考了？”

  卓邵青：“什麽？”

  “萬一——”宋端硯的唇角彎起一點點的弧度，雪膚紅唇，在夜裏，豔若山林間的妖魅，“萬一你的長官向你下達的命令，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呢？”

  “你到兵王這個級別了，應該也進行過不少特別刺殺任務吧，萬一你殺的那些人並非壞人，那你一切的行為是不是注重為虐，反襯了一個殺人凶手呢？”

  卓邵青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這不可能！！”

  “這絕對、不可能！”

  宋端硯倒也沒有一定要將對方說服的意思：“你是軍人，不是一件沒有思想的兵器，腦子既然還在，有些時候不如想一想，用一用。”

  他問出了今晚的最後一個問題。

  一瞬間，那雙琥珀溫暖的眼眸裏綻放出來的光芒，銳利能割裂一切！

  “比如，喪屍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卓邵青徹底被問住了。

  那時候他正在做封閉訓練。

  猶記得封閉前，訓練長官曾明裏暗裏的暗示過他，這次訓練結束，他的實力或許能更上一層樓……

  卓邵青的身體素質以及近乎被訓練到了極致，再往上是不可能了。

  長官卻神秘的笑笑，說一切皆有可能。

  他當時沒放在心上，出來後，卻發現世界被喪屍肆虐，一直知道他訓練的長官也不在了，而他一場高燒後，突然覺醒了異能。

  隨後便是殺敵突圍……

  如今回想，擁有了異能的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是更進了一步。

  不！

  不能再想下去了！

  不可能的！

  他擁有最堅韌的意誌，他是軍方最好的兵器，一定不能被對方的一番鬼話就蠱惑了！！

  卓邵青要對抗內心恐怖的猜測，連英俊的臉都有些猙獰了，脖子上青筋繃起，咬著牙道：

  “宋博士，你如果是不想跟我回去，大可不必編出這樣的話了來詆毀我的上級！”

  宋端硯卻側過頭，隻留給他一片雪白優美的脖頸，再不多看他一眼或多說一句。

  他又恢複成了站在楚嫵旁邊時那個安靜寡言的青年，如月清輝，哪怕伸手，觸到的溫度也都是涼的。

  仿佛剛才的滔滔不絕，都是曇花一現的錯覺。

  ——腦子真是個好東西，可惜對方沒有。

  ……

  另一麵。

  楚嫵終於處理完事務，本準備回小屋，卻被基地裏其他人攔住。

  “首領，你養的那個被你新領回來的那個攔住了，兩個人在角落裏，說了好一會的話，新來的那個和他底下幾個朋友挺凶的，我都沒敢過去聽。”

  “小白臉一定打不過新來那個，你一定得趕緊過去瞧瞧！”

  楚嫵：“……”

  這些人怎麽就對她那麽自信呢？光一個宋端硯就夠她折騰的了，現在還來第二個……

  她敢打賭，那兩人現在說的事情，一定跟對方說的完全扯不上關係。

  楚嫵沒有解釋，應下道：“行，我現在就過去。”

  臨走時，那人還關照了一句：“這一碗水端平可不容易，但首領我相信你可以做到雨露均沾，大小房和平共處的。”

  楚嫵：“……”

  這都是什麽和什麽呀。

  係統：【噗~宿主老渣男了。】

  -

  楚嫵到時候，恰逢卓邵青三觀遭重塑，臉色極其不好，而宋端硯轉過頭來，露出一張雪白精致的臉。

  氣質幹淨而純粹，對比臉色難看的卓邵青，琥珀的眼眸流轉，更添幾分弱氣。

  宋端硯張口就是告狀：“他欺負我。”

  “……”

  卓邵青臉色更差了。

  楚嫵走近一些，僅用餘光掃了下後者，目光全落在宋端硯身上，即便知道對方可能是在演，仍舊溫聲問。

  “他怎麽欺負你了？”

  宋端硯想了下，眼底光華灩瀲，紅唇抿了下，輕輕的說：“他……跟我說一些很奇怪的話。”

  卓邵青：“……”

  卓邵青其實並不擔心宋端硯會將兩人的對話告訴楚嫵。

  他既然想隱瞞身份，自然是會自己藏得牢牢的，何況在這段時間，他也看出，楚嫵對宋端硯的秘密並不是十分了解。

  而這兩個人的相處雖頗為融洽的，卻也沒有到能包容一切的程度。

  最重要的是——

  宋博士明顯也是在意那位的。

  他當初混入這個基地，應該是有所隱瞞，現階段如果不想被對方討厭的話，那一定不會實話實說。

  卓邵青想，宋端硯不想被人知道秘密，必定會跟他一起遮掩，沒想到他忽然給他來那麽一下，直接給自己整懵了。

  奇怪的話……

  這裏頭的歧義可多了去了，再見宋博士一幅小媳婦受委屈柔柔弱弱的模樣，明顯是被他欺負了唄。

  卓邵青：“……”

  宋博士你怎麽了宋博士？作為國家特級機密的大牛，你究竟是什麽時候變成了一個那麽茶的人？

  一瞬間，卓邵青真的懷疑自己是找錯人了。

  這不是宋博士，這是真綠茶吧！

  楚嫵已走到宋端硯身邊，瞥到卓邵青不停變換的臉色，他大概也能猜到一點兩人說了什麽。

  反正又跟宋端硯的身份，卓邵青的任務有關。

  她也沒有多問，順口道：“回去了？”

  “嗯。”

  於是，楚嫵和宋端硯肩並肩離開了，隻留下卓邵青一個人站在原地，不僅目的沒有達成，還召來了一批更加奇怪的圍觀者。

  不少人等著吃瓜看戲呢，先前還不敢，剛才楚嫵上前，也就跟著過來了，將事情聽了個七七八八，腦袋裏卻早已不出一波大戲，還對著卓邵青指指點點。

  “哎呀呀，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的，你一個做小的，怎麽可以對大老婆不敬呢？”

  “就是就是，如果這是在古代，你入門還得先跟正妻敬茶的，這沒腦子，嘖嘖，也不怕自己以後被穿小鞋哦。”

  “不要以為自己異能強就不把大老婆放在眼裏，你們現在是要爭寵，你這個套路完全不對！”

  “……”

  就連卓邵青的戰友看著他的目光也有異樣。

  卓邵青：“……”

  腦袋和心，完全麻木了。

  -

  楚嫵和宋端硯走在回去的路上。

  宋·說多了自己都當真·端硯忽然開口：“他欺負我，你聽到了，為什麽不幫我打他？”

  【你今年真的是隻有三歲嗎！】係統都忍不住吐槽了。

  “……”

  楚嫵默了默，艱難開口，“基地裏那麽多人看著，我當眾出手，影響不好。”

  “也對。”宋端硯又問，他側首，一雙琥珀剔透的眼眸看向楚嫵，純粹的要將人完全看透，“不是心疼他？”

  “我跟他什麽關係，需要心疼嗎？要心疼也是心疼你……”

  楚嫵一張口，哄人的話不要錢的來。

  宋端硯的神色稍稍和緩，露出點點笑意，似乎真的被哄好了，楚嫵這才又似不經意的提起。

  “他到底跟你說了點什麽？”

  宋端硯眨眨眼：“一些叫人不高興的話。”

  楚嫵則顯得懶洋洋的。

  “沒看出來。”

  宋端硯頓了下，他忽然伸出手，勾住了楚嫵的指尖。

  男人的體溫低，指尖更是帶著涼意，可落入楚嫵掌心，又好似被她所牽引，兩者相貼時帶起無法言喻的熱。

  這還是宋端硯第一次再非必要的情況下，主動跟他接觸。

  男人的聲音也是輕輕柔柔，仿佛踩在九霄雲端，如夢似幻：

  “因為看到你，我又高興了，才沒有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