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她厭了，他又要怎麽辦呢？

  少年的心尖跟著語調一塊在輕輕地顫。

  楚嫵：“那倒沒有。”

  伴隨這聲，少年的眼眸裏好似迸發出無限光彩，於黑夜裏也是熠熠，隻見他喉結滾了滾。

  沙啞的，祈求的。

  “你走了我要怎麽辦呢？我再沒有人護著了。所以嫵嫵，你可不可以為我……留下？”

  被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一時間，這心情實在無法用言語形容。

  楚嫵原本計劃得很好，沒想到關鍵時刻，蕭景檀跑出來了。

  十年啊……

  當年的小團子都長成了翩翩少年。

  楚嫵在心底歎口氣，要拚命控製自己才不會被那片邃藍海洋所迷惑。

  “蕭景檀。”她叫他的名字，“你都十四歲了。”

  “那……那又如何？”

  楚嫵伸手，摸摸少年的腦袋，一如兒時那般，語調也是哄人的極致輕柔。

  “十四歲，馬上就要十五了，你也有了自己心儀的女子，很快就會跟她成親，未來擁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

  “到時候，你就不再需要我了。”

  父母和孩子的緣分便是如此。

  父母陪伴孩子長大，漸漸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他自己的生活，彼此的生活就會慢慢隔離開。

  還會有聯係，但不會再像兒時那般密切了。

  蕭景檀的眼眸幽深翻湧。

  ——可我心儀的人就是你啊！

  我不想我們之間隻是這樣的關係，我想要的更多更多，想要一直陪你……走到人生的最最後。

  上一句話已湧到喉嚨口，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但腦袋裏拉扯的那最後一絲理智將其咽回。

  蕭景檀的嘴巴張了又張，最後什麽都沒有發出，好像短暫的得了失語症。

  最終。

  “不會的。”他說，“我亦然……需要你。”

  楚嫵看著他，包容的，微笑的，卻是輕輕搖了搖頭，像在看一個胡鬧的孩子，聲音清冷又克製。

  “你隻是不適應而已。”

  蕭景檀又張嘴，“那穆明棠呢？”他轉了一個方向，“穆明棠，還有你宮裏的那麽多婢女，你都不要了嗎？”

  “我會帶上的。”

  楚嫵說，“待事情塵埃落定後，穆明棠會尋一處偏僻的宮殿，以大仇得報生無可戀，要隨我而去為理由，縱火，宮裏已安排好人手，到時會將她接出來，繼續跟著我。”

  隻是這世上沒有皇貴妃和穆大宮女兩個人了。

  “餘下我從將軍府帶來的那些，我爹也都會要回去，未來想如何，都由她們自己決定。”

  蕭景檀忽地笑了，低低的：“嗬嗬，你倒是將她們安排得好啊。”

  她計劃得周詳，甚至連身邊人的去向都安排好了，唯獨……忘了他。

  忽有一陣悲涼湧上心頭，蕭景檀再去看那人。

  暮色靄靄，她分明站得離自己很近，一伸手就能夠碰到，卻又好似隔了千山萬水的遠，遠到他無論怎麽努力去追趕，都無法觸及。

  如此殘忍。

  可那麽殘忍的事，他又如何能允許？

  一股念頭自心底躥起，蕭景檀忽地伸手，再次握住楚嫵的手腕，他攥得緊緊。

  “嫵嫵，你能不能為了我留下，至少，至少陪我過完十五歲的生辰……”

  少年掌心的灼熱落在腕間，楚嫵低頭一看，仿佛能瞧見對方在黑夜裏極輕微的顫抖，有點……可憐。

  這次她真的歎出聲來：“你不是很快就要走了麽，我一個人留下又有什麽用？”

  蕭景檀先是整個身軀一震，隨後不可抑製得戰栗起來。

  她知道了，她都知道了，她會怎麽看他？

  少年內心掙紮了好一番才將這股躁鬱壓下，聲音艱澀：“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很早了。”楚嫵想了下，補充，“大概是你六歲的時候。”

  知曉這個世界跟現代不同，她又撿起了修習，隨著內力漸漸深厚，她就發現了香榭殿附近藏著的人。

  發現那些人的存在並非監視或其它，而是在保護蕭景檀後，楚嫵沒有立即出手將人給揪出來。

  但這嚴密的保護網明顯不是一個冷宮皇子應有的待遇。

  逆推，楚嫵很快就知道蕭景檀並非皇帝的親生兒子，母親自然也不是什麽低賤的舞女，相反，能把他藏到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皇宮裏，身邊還遣了那麽多人保護，蕭景檀真正的身份必然是不凡的。

  這點從小崽子的行為舉止裏也能看出，跟他名義上的爹跟幾位兄弟不同，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矜貴。

  而且根據她的觀察，小崽子自己心裏也清楚，甚至能跟那些人聯絡上。

  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崽崽不願提，楚嫵也當做什麽都不知道，隻把他當成一般的皇子養。

  也不全是。

  她給了這隻崽一個還算輕鬆快樂的童年，因為藏到皇宮必然是身份複雜，多給他訓出了幾分狼性。

  不過崽崽一貫掩飾得挺好就是了。

  這會兒，心照不宣的秘密被戳破，楚嫵也沒有一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去求蕭景檀的真實身份，反而語重心長道。

  “你有你的事情要做，很快就要離開這座皇宮，我則因為厭倦，我們是一樣的。”

  “崽啊，看在我養了你十年的份上，咱雖不是親母子，但感情卻比親的更好，你也讓我出去喘口氣吧。”

  蕭景檀逐漸鎮定，一雙幽邃的藍眸望著她：“是比親的更好。”

  卻不是她想象中的那個“好”。

  “離宮後，你要做什麽？”他又問，語氣莫測。

  “離開這裏吧，畢竟京都很多人都見過我的臉，我的功夫還不錯，或許回去闖蕩江湖或者遊山玩水，在各地裏都轉轉，看看有沒有能瞧得上眼的男子。”

  說最後一句時，楚嫵的語調明顯變得輕快，說話間，她不自覺瞥了眼對麵的蕭景檀，內心歎氣。

  唉，都怪崽崽生得太好看，可奶可帥，把她在這個世界的眼界都提高了。

  在美人兒齊聚的侯門宮廷都找不到一個能和他相匹敵的，出去後怕是會更難找吧？

  不管怎麽樣，夢想總是要有的。

  先試試吧。

  蕭景檀聽完，神情卻是沉下：“你要找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