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如斯魘奴
作者:沐流火      更新:2020-02-29 13:16      字數:3200
  看來黃泉一事滄溟心中已經有決斷了,看著在魘池中昏睡的凰滅,浸燭又生一計,說:“既然凰滅可以不受這魘靈影響,那麽齊衍呢?他是人皇之後,比這凰滅又如何?”

  “人皇之後也終究是凡人,怎麽能跟妖神之身相比?”

  “我們,為什麽不將齊衍也變為魘奴?”

  “哦?”

  “或者是,讓凰滅看著齊衍變為魘奴呢?他怎麽說也是出自於洪荒,魘奴是什麽,他不可能不知道吧。”

  將齊衍和魘池連在一起?這法子不是不可,但這麽做存在些許風險,畢竟齊衍也不是那麽好掌控的人。

  “也可行,你去把齊衍帶到這裏來。”

  “是。”

  凰滅醒來的時候覺得腦子有些昏沉,之前浸燭似乎將自己退下了逐日殿中的魘池,但後事他不記得了,隻覺得好像作了一個冗長的夢境。

  “世尊大人。”是浸燭的聲音。

  凰滅睜開眼睛,除了浸燭和滄溟之外還有不省人事的齊衍。

  “你們想要作甚?”

  “滄溟大人想給齊長老一些恩典。”

  “恩典?”

  “齊長老修為高深又身有人皇之血,正好可以做我們不日城的魘奴。”

  “什麽?”

  魘奴……凰滅在洪荒之時是見過的,那些人身上負有魘池之力,不僅身上傷口會自行愈合且靈力也好似無窮無盡,但雖然如此,實際在消費的卻是他們的魂力,一旦變成魘奴,便要受那永生永世的折磨煎熬,便會淪為一具記憶全盡、無知無覺隻知殺戮的屍偶。不行,他絕不能將身負人皇之血的齊衍也變成如此。

  “怎麽?世尊大人為何突然不言語了?”

  “我早就說過了,河洛之書的下落我並不知曉。”

  “我們並不為河洛之收,隻為齊衍這一人一力。”

  看來這兩人主意已定,凰滅看了眼滄溟,那人眼中仍帶著炫耀與嫉恨。

  “你不是一直擔心自己的徒弟會墮入魔道嗎?今日終於應驗了,這說明你猜得沒有錯。”

  凰滅暗暗抓緊了自己的衣擺,這人,自己為何對他心有熟悉、為何對這人隱有憤怒?而這種情緒他怎麽也壓不住。

  “不過我想你應該沒想到,齊衍落到如今模樣可都是因為你自己吧。本來我曄刹也不需要他這等奴才,但一想到他是你的徒兒,一想到折磨於他就可能在你臉上看到另一絲情愫,我便禁不住要動手了呢。”

  “你,為何針對於我?”

  “為何?嗬。”滄溟沒有回答,隻對浸燭作了個手勢。

  女子一抬手,齊衍卻被投入了魘池之中,這池水瞬間吞沒了青年,齊衍竟沒了蹤影。

  “主上!”虛境中的幾人也紛紛受到了影響,之前齊衍虛弱,他們隻能被困在虛境中無法凝形現身,而現在他們渾身乏力,好像又要陷入沉睡之中了。

  “柏皇……”

  赫胥最先睡去,接著就是昆吾。

  “主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少許之後齊衍又重現於魘池之中,而池中之中仿佛瞬間幹涸,躺倒在其中的青年也好像清醒了過來。不過他抬起頭,身體比起剛才消瘦不少,齊衍如今一人獨藏於池中的角落中,用雙手環抱著膝蓋,整個身體都在瑟瑟發抖。

  凰滅不忍的念了聲‘阿衍’。

  青年手臂上的皮肉開始一點點往外翻出,隨之竟脫落下來黏在了他的衣物上,最後隻露出森森白骨。

  “怎麽會……”柏皇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睛,“怎麽會這樣!”

  他早就聽說魘池乃是聚集巫族千萬怨戾之氣而成,雖可活死人、肉白骨,但其過程和結果終究不是凡體人身可輕易消受的。

  “餓……”這時連齊衍的臉也開始腐爛破敗,兩腮就像正在被蛆蟲吞噬一般出現了兩個空洞,大概是聲帶受損,以致他的嗓音也完全扭曲:“好餓!”

  他眼眶上的皮肉已去了大半,雙瞳勉強的掛在眼窩裏,而這種單調的眼神已經不能被稱作‘人’,而是一具隻剩下欲望的喪屍。齊衍難以抑製的低吼著,或許真的太餓了,他咬了咬手腕,簡直恨不得把自己一口一口的吃掉。然而等他站起身來,尚能被稱之為‘人’的身形全數毀去,這東西此時僅是一個形銷骨立的活物。

  “真是沒想到啊,他盡然這麽快就可以跟魘池相融,但是比蘇玦快上許多了,”浸燭滿意道:“我本以為蘇玦就是這些年來最好的傑作了,但是滄溟大人,看來他比之蘇玦過之甚遠啊,想來一定能為巫族出不少力。”

  看到此情此景凰滅也難免動容,難道齊衍變成如此都是因為自己?

  “來人,把準備好的犧牲帶上來。”

  浸燭說過這一句,大家就見有人從前麵偏殿裏帶出了幾個孩童,他們都是十一、二歲的年紀,但四肢都被靈索捆綁著動彈不得。上來的巫女們手指一動就將他們也投到了幹涸的魘池之中,而看到眼前出現的這‘東西’果,幾個孩子不禁連連呼救的靠在了一起,臉上寫滿了極度的驚懼。

  “別……別過來!”

  “爹,娘……嗚嗚嗚……”

  驚叫和啼哭聲混作了一團,然而此時的齊衍已聽不到任何聲音,在他的視野中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他們脖頸處顫動的脈搏,胸膛裏跳躍的心髒。略去所有淋漓的畫麵,最後一切都化作了陣陣無力的哀鳴,那溫暖的血液就像初入水中的濃墨一樣,在齊衍的身體中緩緩展開。而他此時正跪坐在牆角中,雙手抱著一個男孩的頭顱,看動作像是在吸食那人的腦髓。

  “阿衍……”凰滅鬆開了正緊拽著衣襟的雙手,呢喃道:“我竟眼看著你從一個凡人活生生的變成了妖魔。”

  此時,齊衍的森森骨頭上居然又生出了新鮮的血肉。凰滅一凜神,隻看著那些皮肉一點點生長出來包裹住關節,看著最後皮膚一寸寸展開來遍及少年的全身。罪業,這都是他自己的罪業罷了。

  忽而,凰滅問道:“我可以進去嗎?”

  滄溟點頭後便讓浸燭解了他周身禁製。凰滅一動身形,正一步一步的走向魘池。

  “世尊大人?”說完這一句柏皇也在虛境中睡去了。

  四周滿是血跡,從地上殘肢上來看已分不出到底有幾人遺骸,他們都是被活活撕裂噬咬而死,生前必然痛苦萬分。看著眼的之人的凰滅也沒了半分畏懼,邁開步子便往齊衍所在方向而去。

  滄溟饒有興致的走到池邊,說:“你道他會如何?”

  “世尊現在功力被封,總沒能力清理了門戶吧,而我看齊衍也已經飯飽了,就算他此時眼中隻有食物也不會現下就對齊衍動手。”

  滄溟笑了笑,凰滅、無欒,他且要看看這兩人到底有什麽不同。

  “阿衍,是師父回來了。”

  “唔唔……”齊衍跪坐在屍骸之中,看著慢慢走近的凰滅,他不禁全身一顫的打了個激靈,他手中的頭顱也隨之滾落,正好停在了凰滅腳邊。齊衍的目光跟著那頭顱而去,幾步就爬到了凰滅身邊將東西撿起來護了在懷裏,仿佛這顆頭對齊衍來說不是食物、而是一個玩物。

  “阿衍,為師沒想過會變成這樣,”凰滅蹲下身子,冷然的臉上不再透露出過多心緒,“這都是為師的錯,之前在中皇山,也是我的錯。”

  青年雖然渾身浴血,可那雙圓瞪的眸子竟如初生的嬰兒般幹淨純粹。

  凰滅伸出手去,一下緊緊握住了齊衍的手掌,這軀體的溫熱讓少年通體一顫,引得他也更加用力的抓緊了凰滅的五指。這一時二人周圍靈光乍現,青年覺得體內的血液好像在由指間與那人相融,連骨頭都在‘咯咯’作響。

  “這……這是怎麽回事?”慌亂中的齊衍試著鬆手,可整個身體就是動彈不得,他的心魂就像被吸攝一般慢慢融入了凰滅的雙瞳中。

  此時腦中偶有畫麵閃過,這是?齊衍一怔,他甚至都能讀到這人的記憶。

  “滄溟大人,他在幹什麽?”

  滄溟攔住了正要近前的浸燭,說:“這是在通感。”

  “通感?”

  “他在用自己的神識和齊衍相連,為自己的意念來駕馭與他,想來凰滅如此做是為了保有齊衍的神智和記憶,隻是我沒想到他竟會與一個魘奴通感,這絕不是無欒會做的。”

  一股窒息感自凰滅鼻中生出,現在這感覺就好像有千數蟲蟻在噬咬吞食他的每一寸血肉,當真比針紮火燎還要痛苦數倍。凰滅正感力竭之際,卻有一股血液自少年掌中融入他體內,但這血液滾燙無比,仿佛要把他全身燒灼一般痛苦難當。

  齊衍微微睜開一絲眼睛,下意識的喊了句:“師,師父,是你?是師父……”

  這時齊衍的腕上突然生出一道赤紅紋樣,這圖案一下蔓延開來鋪滿了他全身,瞬間又消失不見了。看來是成功了,凰滅手指鬆開之際,齊衍已經失去意識的癱倒在地。

  “浸燭,你說這魘池之力同凰滅的念力,到底何方更強一些呢?”

  “自然是魘池了。”

  滄溟搖搖頭,說:“其實並不盡然,無欒是上古的封神,他每每,總是能讓我驚訝。但可惜他有了今日這般的舉動,便已經成了一個凡人。”

  “滄溟大人,浸燭不解。”

  “將自己的運數性命都係在另一人手中,這不是隻有卑微的凡人才會做的愚蠢之事嗎?現在的凰滅,已經不是無欒,也不再是世尊了。”

  他且要看看,在這兩人之中,到底是誰,可以將誰拖入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