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赤淩之言
作者:沐流火      更新:2020-02-29 13:16      字數:3073
  從逐日殿回來後蘇玦就魂不守舍的,他一人坐在院中,回憶著跟蘇燁樓這段時日來接觸的一點一滴,那人的確沒什麽變化,隻是對自己生疏了不少。

  “你一人坐在這裏幹什麽?”

  “哥?”蘇玦趕緊起身,“沒什麽,隻是在想一些小時候的事。”

  “哦?怎麽現在倒想起了小時候?”

  “當時住在山林裏,記憶中那兒也跟這裏一般清冷。”

  “小玦肯定是記錯了,那山林中分有四季,隻在秋冬兩季才冷上一些,而這裏長年如一日,兩者怎麽能一樣呢?”

  “北域的冷的確比不上不日城,北域常年見雪,但這裏沒有一點雪絮卻也陰寒如此。”

  “還好有這顆犀珠,”蘇燁樓撫了撫腰間佳的珠子,說:“若沒有它,我真不知該如何為繼?”

  “近來身體可還有什麽不適嗎?”

  “沒有,你不要費心了。”

  蘇玦悠然坐下,忽然問道:“兄長,對凰滅是不是有所好奇啊?”

  “為何這麽問?”

  “我們剛剛將凰滅帶回那日,我聽說兄長也去了逐日殿。”

  “你們不是都說凰滅是太華山人人景仰的世尊又有仙身嗎,我便是有些好奇,這作神仙的到底和凡人有什麽不同。”

  “可是兄長以前對這些都是極不上心的。”

  聽到這一句蘇燁樓也戒備起來,“經曆了這麽多事,又睡了這十來年,此番這人總會有些許變化吧,以前的我不信那鬼神,而現在卻也不得不信。”

  “天命,我從來不信關於哥哥的那些天命。”

  “開始我也不信,但不信是一回事,不從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著這人的神情蘇玦也生出一些疑惑,從前的蘇燁爛樓說起這些時從來快意釋懷,但如今怎麽滿眼愁怨,好像心中有說不完的詰問。

  閻王廟宇,若他記得不錯,在這啟荒城中就有一座,但這是曄刹的地界,他不好處理。因此蘇玦遠走到了北域的青州境內,在夜深人靜之中就潛入了一間閻王廟,其中的閻王和十殿森羅在堂中供奉著,看香火應該頗為昌盛。蘇玦隨手拈了幾根香,點燃了插在香爐裏,現在這廟宇早關閉了,整個大殿隻有他一個人,倒有些陰森。

  蘇玦坐在蒲團上,想了半天也不知該怎麽發問,這人正是躊躇之際,那中間的閻王像倒先問話了:“蘇玦,你因何到此?”

  “你是何人?”

  “既然到了這裏,還不知我是誰嗎?”

  赤淩,越千瀧曾經提到過他的名字,而豐都和幽冥界的種種她都零星說起過。

  “赤淩,你是閻君,你曾經是不是答應過,我若遇到難事,可找你幫忙。”

  “不錯,你想讓本君做什麽?”

  “我,想讓閻君幫我查一個人。”

  “何人。”

  蘇玦抬頭,鄭重道:“蘇燁樓。”

  “籍貫、生辰。”

  “北域蜃天城,生於北域永嘉三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辰時三刻。”

  “好,稍待片刻。”

  蘇玦枯坐在神殿中,這短短的一刻竟比往日二十來年都長。

  “蘇燁樓,”這神像又在說話了,“查到了。”

  “怎麽樣!”

  “生於蕭北煌永嘉三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辰時三刻,卒於蕭北煌永嘉二十三年一月十四日亥時兩刻。”

  卒於?蘇玦心下一落,就是說,他在十三年前被追殺的那一日就死了?

  “閻君,沒有弄錯嗎?”

  “生死簿上記得清清楚楚,這是天地人三書之一,難道還能有錯?”

  蘇玦兩拳緊握,連嘴角都咬出了隱隱的血跡。

  他改坐為跪,恭敬拜了三拜,說:“可否請閻君告知他如今的轉世在何處?”

  “沒有轉世。”

  “沒有?”

  “生死簿上關於他的記載到此為止,並無下文。”

  “閻君,這又是何意?”

  “出現這一情形不過兩種原因:一者,他成了荒魂,雖然肉身死去可魂魄還在人間遊蕩;二者,他沒有喝下孟婆湯也沒有走過奈何橋,他不願再轉世托生,而是去了幽冥之中的黃泉村。”

  黃泉村?由此蘇玦心中也燃起了一絲希望,“可能請閻君查明他在何處嗎?”

  “本君的森羅十殿都沒有此人,但在不在幽冥本君尚不可確定,如果他不願再轉世便是在黃泉村,那地方在幽冥於屬於方外之處,住在其中之人既沒有前世、也沒有今生和將來,除卻每年回一次奈何橋以外幽冥中人也對他們沒其他管束,所以即便是本君也無法回答你。”

  “便是說黃泉村中人都在閻君管轄之外嗎?”

  “可以如此說吧,黃泉村中的人都並非一般,雖然本君答應過要幫你,但妄斷天機卻是大大的不可。”

  “好,那蘇玦再請問閻君,現在不日城中的這個蘇燁樓到底是誰?為什麽他會有與那人一般無差的記憶和性情呢?”

  “不日城,”這神像沉吟了半晌,“這其中之人均不在生死簿上,本君不知。”

  “那黃泉村,我有辦法去嗎?”

  “黃泉村是幽冥和人間的縫隙地,你之前和越千瀧便是從那豐都烏有殿外的奈何橋上跳下才到那裏的,如今你們若再找到那橋,應該也可以到達,不過蘇玦,本君要提醒你,你們上次已經燒毀了誌掩山上的所有地縛靈,沒了地縛靈就沒有通途連向人間和幽冥界了,一旦你們到了黃泉村,或許再也回不了人間。”

  豐都、烏有殿、奈何橋,這些越千瀧都提到過。

  蘇玦拱手拜道:“多謝閻君相助。”

  “黃泉村之事,你定要好好考量。”

  這聲音消失了,沒想到真如越千瀧所說的,他費心十三年才找到的女媧魂石和月靈草,救回的竟然不是蘇燁樓。蘇燁樓跌坐在這蒲團之上,憋了十來年的眼淚一下猶如泉湧。他當真是愚蠢,而且愚蠢至極!他不單沒救得了蘇燁樓,還讓他人擅用了他的皮囊,如果可以蘇玦真想當即就自盡,這樣便可到黃泉去好好看看那人到底身在何處了。隻可惜,如今他已經歸了魘池,浸燭還有曄刹族,他隻怕生生世世都難再跟這二者脫開關係了。

  一個多時辰之後青年才起身,那些淚痕都幹了,如今貼在臉上,被這晚風一吹甚是生疼,他一個人走在回啟荒城的路上,心中已經有了一番盤算。

  據越千瀧說豐都在赤予離開後就已經毀了,想來那城中的烏有殿和奈何橋也不見了蹤影,如今知道這幾地位置的就隻有當初和自己一道跌入黃泉村的越千瀧,不管怎麽樣,他也要將這人救回來。

  幽冥界,枉斷城。

  羅睺在赤淩身邊孑然而立,他手中拿的還是那把銀槍,自從黃泉死後他就一直將這人帶在身邊,就算睡時也放在枕邊。而如今有羅睺在赤淩也覺得更加親切,畢竟他體內還有自己侄兒赤予的所有功力,這樣看著羅睺時,赤淩仿佛覺得那孩子還活著。

  “君上,蘇玦終於發問了,也虧得君上一番苦等。”

  “本君等這些時日又算什麽?倒是苦了那些在黃泉村中的人,人間一日,幽冥一年,算來如果他那兄長就在黃泉村的話,應該已經在此等了四千多年了。”

  羅睺皺眉問道:“為何君上不把崔府君和嬴府君叫來問個清楚?每年從黃泉村回來之人的輪轉儀式可都是由他們負責的。”

  “對黃泉村中的人不可多問,隻按他們的意思來辦就好,若願意輪回便讓他們走了奈何橋,若不願意就對他們行刑之後再送回黃泉村。幽冥對這幹人等的處事向來如此,本君不可因為蘇玦之故壞了規矩,泄露了天機。”

  天機?若不是因為天機,赤予、黃泉還有赤幽又怎麽會是那般下場?這樣的事羅睺已經看過一次,他不想再看到下一次了。

  蘇燁樓、黃泉村,不管怎麽樣,他也要查明這人是誰。

  從那天之後越千瀧就沒見過蘇玦,她和柏皇等人在這荒原上兜兜轉轉,可連一點線索也沒有,這裏簡直比北域的滄浪原還要荒涼乏味。他們在此處感覺不到饑餓,也感覺不到疲倦,隻能的唯有看著這月輪。越千瀧實在撐不下去,隻跟柏皇說先去找齊衍等人。

  昊英的三足金烏鳥飛來了,跟著它的指引怎麽說也得走上好幾天啊,柏皇也不會禦劍,而且在這種地方怕是也不能禦劍而行吧。

  “真不知道這裏的時間是不是跟外頭一樣,這一算下來我們可是已經在這裏耗費十天了,這樣下去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到不日城。”

  “主上和洛公子他們倒挺滋潤,昊英說那個宋柔好吃好喝好玩的伺候著,可比越姑娘這樣風餐露宿舒坦多了,我一直勸你你偏不聽,還要自己來受這些冤枉罪。”

  “安逸最能消磨人,你看你們主子還有洛吟桓都變成什麽樣子了?”

  洛吟桓修為不深,而定力也並不及出眾,但齊衍嘛……這是一直讓柏皇費解的地方,齊衍為何能被一個小小的宋柔迷惑住?齊衍身上好歹流著人皇伏羲的血脈,他刻意留在宋柔那宅子裏到底是為了什麽?

  正要此時,越千瀧的腳步卻忽然停住了。

  前麵的那個人……會是蘇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