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文正之變
作者:沐流火      更新:2020-02-29 13:15      字數:3690
  "不是戲弄,牧言晟,本皇隻是告知你罷了。"

  "蕭祈煜,你這是坐而忘本!"牧言晟說著就朝腰間摸去,但今天是成婚的大喜之日,他並沒向往常那樣佩劍而來。

  殿中群臣無一帶著兵器,倒是內官和宮人們眨眼就亮出了刀劍。

  牧言晟看了眼對麵的公孫翎,冷哼道:"陛下,看來你們是早有準備了,不過我牧言家也不是如此簡單。"

  "哦?"

  牧言晟慢條斯理的坐下,又給自己倒了杯酒,說:"隻要明日還未傳出阿雪正式冊封的消息,涼州、雍州還有許州的五十多萬大軍就會強入王都。陛下難道真以為之前我去巡防都是為了慰問將士、走親訪友嗎?"

  "太尉說的可是這些?"蕭祈煜拿出一本冊子,其中一條條一樁樁的記錄了月前他去各州巡防的日程,甚至連每天吃什麽食物、每日什麽時候就寢歇息都寫清楚了,"我原以為這段日子太尉隻是去軍營巡查,沒想到還偷偷的拜訪了這麽多地方文官,原來太尉大人也會賞風弄月呀,我北域大半的官吏都在這上麵了,牧言家的財力和威懾都不小嘛。"

  "你派人監視我!"

  "怎麽,太尉大人現在才知道?我以為你早該發覺了。"

  蕭祈煜、公孫翎,他自問從沒動過謀反的心思,可為什麽他二人要將自己逼到如此?

  "陛下知道了又如何?打算拿我來要挾那些將士?他們隻認我牧言家的兵符,就算時日陛下將我綁到陣前也沒有用的,這三州一動,其它四州也會緊隨而來,陛下還來得及調兵嗎?而且就算陛下集結了手中所有兵馬,也敵不過這七州吧。"

  "你要打算讓北域就此分裂?"

  "我牧言一門忠烈,有多少都是為了北域江山戰死沙場的?這天下是蕭家的天下,即便早有這能力我也沒動過任何心思,我不過是想讓陛下實現當年承諾,給我們牧言家該有的,可我不明白陛下為什麽單單隻信公孫翎一人,為什麽要對我牧言一族猜忌至此!"

  "就憑你害得我家破人亡,"蕭祈煜恨恨道:"如果不是你我二哥、三哥怎麽會死?為什麽你跟牧言德可以安然回來,而我的兩個哥哥就不可以?"

  "王族血脈凋零,可那並不是我牧言家的錯!當時兩位王爺不肯讓外人參與追捕,所以我跟祖父才會在邊境等候。"

  "夠了,我不想聽這些解釋!"蕭祈煜一掀杯盞,四周殿門大開,姬灝的銀麒衛已將整個殿宇重重包圍。

  "陛下……"

  "放心,我不會殺你。"

  "你真要看著北域生出內亂嗎?你為王十來年除了讓大臣失望又做過什麽?"

  "不會有內亂了,我至少可以替北域鏟除你這禍根。"蕭祈煜說著拿出公孫翎交予他的漆盒。

  牧言晟身形一凜,"兵符?怎麽可能?"

  "奇怪嗎?"

  "不,這不可能。"牧言晟這幾日都讓各州大營嚴加防範,蕭祈煜的人是怎麽穿過千萬精銳拿到這關鍵之物的?姬灝和雨瞳等人都在宮裏,難道是公孫翎?他們真派人秘密監視自己,難道還有能力到軍營中盜走兵符?如果是這樣,為什麽他至今沒有收到任何軍報?

  "怎麽,太尉大人覺得很奇怪?"

  "涼州、雍州、還有寧州的兵符正是公孫翎給我送來的大婚之禮,至於夏州和慶州嘛,你以為把他們的家人都拽在手中就萬無一失了?既然你可以扣人,我也可以救人。"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都大吃一驚,十來年前北域和西邊蠻族有過一戰,而如今駐守慶州的崔、顧兩位將軍當時不過是小小的副將,因為履立戰功才被牧言德破格提拔,但他們兩人都是孑然一身,自上任後一心撲在軍務上,雖然後來由牧言家做媒娶了房夫人,但兩人至今都沒一兒半女。

  "陛下,你是怎麽知道此事的?"

  "把崔、顧兩位將軍的後嗣帶到牧言家作人質,想必是當年牧言德提攜他們的條件吧?"

  群臣之中議論紛紛,牧言晟立在當下,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把人扣在手裏還不放心,非得要在他們身邊安插檢察官,怪不得他們兩人十多年來也是小心翼翼的對那兩人女人不敢冒犯呢,太尉晟,你一向聲稱牧言家治軍嚴明且將帥同心,沒想到你的;治軍;之法竟是威逼利誘、竟是隻為了你牧言一家之私一人之權!"

  此番牧言晟已經無話可說,這等宵小伎倆他何曾想用?他也是在牧言德臨死前才知道,府中的侍從奴人竟然有大半是軍中將帥的後嗣家眷,而這個局,牧言德已經布了近三十年。

  看著他頹喪的神色,蕭祈煜不禁冷笑:"嗬,;牧言七將",你就不覺得這個稱呼分外可笑嗎?牧言德,他做了這麽多也不過是自己欺騙自己,他以為這樣脅迫的;忠心;還能持續多久?他不僅可笑,更加可憐。"

  "蕭祈煜,你不可侮辱我牧言中人!"牧言晟剛有動作就從身後射來一箭,這箭並沒傷他,隻是射在距他腳尖一寸之處。

  "看來,今晚我是走不出去了?"

  蕭祈煜已經走到皇座之邊,他的眼神冷峻,跟朝堂上那個急躁易怒的青年簡直判若兩人。

  "那阿雪呢?陛下準備怎麽處置阿雪?"

  "阿雪?本皇今日不是說了嗎?我會以夫妻之禮待她,如果,她還願意跟本皇為夫妻的話。"

  "陛下,這些年來,您真是藏得很好,很妙,"牧言晟一字一頓的說著,雖然神情頹喪可依舊不改往日傲氣,"陛下可別忘了,我還有青州和許州,雖然那裏隔王都千裏,但賀枕跟荀令都是手握重兵的邊疆大吏,青、許兩地兵種齊全又都是精銳,如果執意跟陛下您耗下去,勝負也未可知。"

  "勝負今日已分,荀令就是想反也反不了了。"此言一出就有人從殿門外拋來一圓滾的物件,裹著的粗布散開後隻見一個鮮血淋漓的人頭正滾到了牧言晟腳邊。

  "荀令?"這人傷口新鮮,皮膚尚且紅潤,顯然是死於不久之前,"這怎麽可能?他不是在許州嗎?"就算有虎螭日夜不息的敢來也要一日啊。

  不隻是殿中文武百官,就連蕭祈煜和公孫翎也吃了一驚,荀令一生戰功無數,是一位抵禦西夷的悍將,武藝韜略在朝中都是上上等,難道是齊衍將他殺了?公孫翎正想著就見白衣人從殿外款款走來,他衣裝整潔、上頭沒有一絲血痕。

  "齊衍,"公孫翎質問道:"是你殺了他?"

  "對。"

  "你為什麽要取他性命!"

  齊衍一轉目光,輕說:"他寧死不交出兵符,如果要阻止許州軍就隻能殺了他,一方戰士若沒了主帥就是徹底亂了方寸,就算他們勉強起兵也沒有勝算。"

  "可荀令他駐守一方,是北域……"

  "如果連王權都沒了又何談的疆土?一方守將可以再找,但王位若丟了怕難再尋回吧。"

  公孫翎被這人噎得無言以對,他回頭正撞見蕭祈煜的目光,那人嘴角微揚,冷峻的臉上還帶著些許讚賞。公孫翎歎了一聲,其實此事最讓他在意的並非荀令的性命,而是齊衍的獨斷,此人生來就不服管束,如果不是別無他法,公孫翎絕不會冒險把他引入北域。

  "陛下當真行事狠辣,不知在下一刻大家是不是就能看到賀枕的人頭了?"

  "賀枕?"蕭祈煜從懷中拿出一物,得意道:"他的青龍符都已經回到本皇手中了,本皇還要他的人頭作甚?"

  牧言晟一下癱倒在地,這青龍兵符是自己親手交到賀枕手中的,現在他卻連最後一絲可能都沒有了。他突然大笑起來,這笑聲響徹殿宇,其中滿是嘲諷不見一點悲傷。

  "真是青出於藍啊,陛下,您比之您的幾位兄長當真讓微臣佩服。"這些年來蕭祈煜在朝堂上對他屢屢放縱,甚至為了討好自己撤了公孫翎府上的兩千府兵,北域官員大多受過他牧言恩惠也看他牧言眼色行事。之前牧言晟隻覺得蕭祈煜是礙於牧言家在朝中的勢力選擇隱忍,現在看來,在十多年前坐上王位之時蕭祈煜就有所謀劃了。他跟公孫翎兩人故意扮弱,為的就是這一天吧。

  "陛下,如今是我輸了,"牧言晟跪拜下來伏地道:"陛下要怎麽處置牧言晟都沒有絲毫怨言,隻是請陛下放過阿雪,今天好歹是她的大婚之日,陛下知道,阿雪從小傾心於您,這一天是她盼了十來年的,還請陛下不要讓罪臣的過錯跟阿雪牽扯在一起。"

  蕭祈煜滿意的笑了笑,之後上前幾步,伸出了自己的左腳,說:"牧言大人,你應該知道怎麽行伏禮吧。"

  伏禮?那是戰俘跟賤人對主子才有的禮節,牧言晟深吸一口氣,緩緩低下頭去,用自己的額頭貼上了蕭祈煜的腳背。

  "你是什麽?太尉大人嗎?"

  "我牧言晟,不過陛下的一個賤奴。"

  "陛下英武,陛下英武!"

  "陛下英武,陛下英武!"

  ……

  大殿之中一下響徹了呼喊聲,從前在朝堂橫行的牧言一黨竟然無一人有半句不服之言。

  蕭祈煜也第一次的,真正體會到了為王為君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