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收金買命
作者:沐流火      更新:2020-02-29 13:14      字數:2604
  幸而那是個冬天,草原上積雪沉重才保住了他這條性命,不過從此以後,那個作為‘人’而活著的趙景也不複存在,隻有這個從煉獄中爬出的怪物,可隻要還能活下去,隻要還能找到趙允,他什麽都可以做!但沒想到,現實卻是如此,他一心待這人,趙允卻隻拿他當墊腳石。

  “趙允,你讓我人鬼不辨的活了這十多年,如今用這些小伎倆就要把前事一概抹去嗎?”

  “小景?”

  “你也將我想得太簡單了?你以為,我到底為什麽會跟著你來豐都?”

  這時趙允才明白,趙景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對他的一種報複。原來,這些年來折磨著趙景的不是身上的傷痕,不是他被毀的容貌,而是他心中對趙允的恨。

  “小景,我從來沒想過要把那些一概抹去,我隻是不想看你再過這種見不得人的生活。”

  “可惜啊,趙公子的話,從來讓人分不出真假。”

  “小景,原來你不殺我把我留到現在,隻是為了把那些苦楚如數償還?”

  “不然呢?”趙景回頭,目光就像灼灼的烈陽般讓趙允不敢直視:“我這做法不過小小拙伎,又怎及得上你趙公子的狠毒之萬一?”

  “好,小景,你心裏想的,我都明白了。”

  趙允不再回答,拿上自己的衣物轉身便頹然而去。

  真是奇怪,李明允出去後就再沒回來過了,素靈犀在屋中坐著。

  “不會被你這烏鴉嘴說中了吧?”

  “什麽?”

  “你不是說,之前城外有一起滅門案子?”

  “你是說,李明允!”難道李明允被殺了?

  孟青闕看著外麵暗下來的天色,場麵門就快關了,而李明允幾日未歸,自己出去打聽也沒有他消息。

  “靈犀,我們這就出城去。”

  “城外這麽大,你要往哪裏找?”

  “就去滅門案發生的那裏。”

  素靈犀想了想,他們在豐都人生地不熟,好不容易有個李明允願意幫忙,於情於理她都不能對此事置之不理。可兩人才走到院子裏就見外頭走來一人,竟然是李明允!

  “李公子,你去哪裏了?”

  “在城外走了走。”

  孟青闕把他裏裏外外的看了好幾圈,問:“你沒受傷吧?”

  “受傷?”

  “城外鎮子上是發生了滅門案嗎?我聽說連肚子裏沒出生的孩子都被剖出來了,你又去了城外,我跟靈犀都怕你出什麽事。”

  “滅門案?”李明允若有所思的看著孟青闕,“你們,也聽說了這件案子?”

  “當然了,這案子鬧得沸沸揚揚,城裏人都在討論,我在街上走走自然就聽說了。”

  鬧得沸沸揚揚?是啊,雖然趙景之前也幹這行當,可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十來口人命下手,若此事傳到豐都城主耳中就糟糕了。李明允惶惶的走到了內堂,心想如果趙景肯跟自己回都城呢?難道真沒法子讓他不再幹這染血昧良心的行當?

  “李公子,李公子?”

  “啊?”

  “你怎麽走神了?”孟青闕不滿的一笑,“我看你走路輕飄飄的,跟沒了魂一樣。”

  “哦,這幾日有些累,我就先回房中休息了,二位,恕不相陪。”

  看著這人離開的背影,素靈犀皺起了眉頭,“青闕,李明允好像有古怪。”

  “什麽古怪?”

  “恐怕,跟複骨丹有關。”

  “複骨丹?”

  二人不再交談,等準備好晚飯後又敲了敲李明允的房門,那人應聲出來了,可手裏多了個沉甸甸的包袱。

  “李公子,你這是什麽意思?”

  “不瞞二位,我這就準備離開了。”

  “離開?你要離開豐都?”

  “沒錯。”

  “你不是來求藥的嗎?那麽複骨丹求到了?”

  李明允笑得苦澀,回說:“那丹藥,似乎沒什麽用。”

  素靈犀一驚,“這麽說你拿到手了?你見到了豐都城主?是他親自給你的?”

  “那日我跪倒在藥王殿個,忽然出現一戴了半塊麵具的青年,是他給了我丹藥,並非豐都城主。”

  “那人長什麽樣子,可有跟你說什麽?”

  “沒有,他給我藥後就離開了。”

  “你給你朋友吃完沒有效果嗎?他的容貌沒有恢複?你確定給你藥的人是來自烏有殿?”

  “有沒有用對我都沒意義了。”李明允看了看這屋舍,說:“這房子的租期還有半年,裏麵備了米麵等,也夠你們生活一段時間了,你們大可安心住下等蘇公子回來。”

  “你要把這些都留給我們?”

  “對了,我屋中還有些銀子藏在床邊的小櫃中,鑰匙我放在枕頭邊了,你們都拿去用吧,反正,我回都城的盤纏都帶足了。”

  素靈犀和孟青闕大眼瞪小眼的,他們不過萍水相逢,之前的五十兩他們還沒還呢,李明允真會這麽慷慨?

  “李公子,你的恩德,我跟靈犀都記住了,如果以後有機會去宸國都城,我們一定登門拜訪,好好答謝你。”

  “好,”李明允神色一斂,語聲中有種深深的惆悵:“我們一言為定。”

  三人有說有笑的用了晚餐,期間李明允說了好些李家長姐的事,可以看出,他們姐弟二人感情深厚,甚至比親姐弟還好幾分。到第二日清晨,李明允收拾好行囊便跟他們告別了。

  這雨剛停了兩日卻又下起來了,可今天的雨水如絲如縷,就像樂坊裏歌姬吟唱的小曲一樣,看著雖然輕緩卻又綿長細膩的,似乎能將這初春的清寒一點點滲透到人心裏。

  當下快到黃昏,城門也關上了,趙景照例穿了一身黑衣,他攪刀斜靠在身後的樟樹上等著一輛即將路過的車馬。昨日他試著在街上走了走,那些人不躲也不閃的,還有幾個稚童跑過來讓自己一起玩蹴鞠。但趙景已不習慣處在人群中,即便他人沒有一絲惡意、沒有一點蔑視,趙景也還是不知該如何開口,不知怎麽樣跟尋常人相處。

  其實,不是趙景不想逃開這殺人買命的日子,而是他發覺已經逃不開了。這大概就是人之命數吧,注定了他趙景一生都隻能處於暗中。然而趙允是不同的,在趙景的眼裏,那人就像極了天上的曜日,即便得知了真相,他也從沒想過要殺了趙允。他的命是趙家給的,他不過是趙允的一個跟班、趙家的一個奴才,但趙家人一直待他有如親子,這恩德,就算要用他的命來還給趙允也是應該的。可趙景心中對趙允的記恨卻如琢如磨,一點點將他蠶食殆盡。隻因為,趙景從沒把趙允當主子當小少爺,而是將他當成了知己,當成了兄弟。

  這背叛,當真是一劑刻骨的苦藥啊。

  遠處傳來了馬車的聲音,趙景凝神望去,果然見著一輛馬車急急馳來。這單生意的雇主約好了和仇家在東邊的竹林相見,想來是那人來了。

  這單生意也是筆私怨,據說坐在馬車上的是雇主年輕時在書院的好友,其中細節趙景不願打聽,可雇主既然願意傾家蕩產的花兩百金去買一個人的性命,可見對那人的仇恨之深。

  待那馬車停好了,趙景見從車上走下來一穿著青衣的年輕人。

  趙景走到那人身後,問道:“你就是陸疑?”

  “是,你又是何人?”

  “取你性命之人。”

  話剛說完,趙景便拔劍而去,待那人轉身,這劍鋒便一下穿透了他的前胸,直指要害。如此下來,陸疑絕無生機,隻是趙景覺得奇怪,這單生意簡單得很,眼前的人是一人前來赴約的,而且是個毫無還手之力的書生,為什麽雇主會願意出這麽高的價錢呢?

  現下多想這些也是無益,他隻管回去交差拿賞錢就好,趙景冷眼看著眼前之人倒下,正當他要轉身離去時,卻聽到了一句萬萬也沒想到的話:“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