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情之所起
作者:沐流火      更新:2020-02-29 13:14      字數:3178
  太華秘境,他已經很久沒回來過,自從四十餘年前離開之後就再沒有了。

  齊衍站在竹林盡頭的這尊石像前,他神情專注,臉上不見一絲桀驁,隻有滿滿的虔誠和憧憬。

  “師父,你一定對徒兒很失望吧。”說著他便跪下了,眼中盈盈似有淚光,“你到底在哪裏?為什麽這麽多年也不出現,你不是說過永遠也不離開太華永遠都在守在這裏嗎?可現在你在哪裏!你到底為何食言?難道,這天下還有什麽東西,竟可以把你也困住?”

  “你還沒走遍這天下,又怎麽知道沒有?”重謹的聲音從後傳來,他依舊一身青衣,遠望過去跟少年時一模一樣。

  “這麽說,重師兄你知道了?”

  “世尊大人雖是神族,但這天地中也有神也不能掌控的事,在洪荒時期連帝俊和太一不也隻能眼看著山河崩塌而束手無策嗎?”

  “你想說什麽?”

  “我之前對越千瀧的出身有種種懷疑,但我現在明白了,她修為不深竟然可以不費吹灰的打開太華秘境。隻因為她的身體裏流的,或許跟世尊君上是一樣的血,有了她你尚且有希望找到世尊大人。”

  齊衍起身,直視著重謹道:“人,我是一定會找到的,十年找不到就百年,百年找不到千年。”

  “是啊,師弟你是人皇後裔又清修多年,你在人間的壽數肯定數倍於我們,但即便找回了世尊又怎麽樣呢?再回到太華山,再讓他指導你修道練劍嗎?世尊大人心懷萬民,寄身於天下,他肯為太華山消磨千年歲月已經不易了,你何必再強求呢?既然你已經身為人師,好好教授他們將太華發楊光大不更好嗎?”

  聽到這裏,齊衍也不禁懷疑道:“重謹,你話裏有話。”

  “我話裏有話?”

  “你到底知道什麽?”

  重謹立馬正經說:“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隻清楚你現在是浪費時間,是大海撈針,我是不忍心看你辜負了這一身武學,辜負了你的血脈身份。”

  “說倒是說得冠冕堂皇,我將越千瀧收在門中厲染和暮昭明都沒有半句微詞,你們就難道沒有自己的盤算?”

  “你是我們的小師弟,我們隻是想了你心願罷了,還能有什麽盤算?”

  “如此最好。”齊衍轉身,猶如冰霜的臉上多出了絲戒備,“暮昭明、厲染還有你重謹,跟我齊衍都不是一路人,執劍長老這個位子並非我所願,這一點你應該最清楚。”

  此處已沒有齊衍的氣息,重謹緩步走到那世尊雕像之前,沉沉的目光中滿是擔憂。他不知這樣隱瞞到底是對是錯,難道就讓齊衍就這麽找一輩子嗎?心中愧疚油然而生,他隻願自己從來不知道事情的始末。

  外麵的稀稀疏疏的下起了雨,屋子裏生著火溫暖得很。

  越千瀧用一手支著下頜,另一手還拿著用來給蘇覺拭汗的白絹,這兩天蘇玦安靜得很,但依稀還是叫了幾次燁樓的名字。

  “燁樓……蘇燁樓?”越千瀧用手指勾了這人一縷額發,用發尾在他鼻尖蹭了蹭,“不知道他是一個什麽樣的兄長,是不是也跟你一樣,這麽麵冷心熱、不解風情。”

  越千瀧的手掌壓在他手背上,許是感到了從牚心傳來的溫熱,蘇玦迷迷糊糊喊著:“不,我不是有意的,我……我什麽都不知情,我不知道!”

  越千瀧俯下身子,想聽一聽這人在說什麽。

  “你到底是醒了還是沒醒。”

  細看之下,青年不堪的病容在火光下顯得楚楚可憐,或許是因深陷噩夢,他纖長的睫毛不安的顫動著,上麵還沾了些藥粉。越千瀧忍不住把臉湊過去,徐徐往外呼著氣,想把那些藥末子吹下來。而這人溫熱的鼻息就撲打在越千瀧臉上,她頓感麻癢的一個晃神,居然覺得現在這人不僅楚楚可憐,居然還有些,楚——楚——動——人!瘋了瘋了,越千瀧猛的搖搖頭,自己一定是在房子裏悶太久,連腦子都悶壞了。

  “不知道,你那燁樓哥哥是不是跟你長得差不多呢,雖然你性子不怎麽樣,但皮相還是看著挺順眼的,難道靈犀妹子這麽喜歡你了。要換了世間尋常女子,光看這張臉也難免動心啊。”

  她說著用手指點了點蘇玦的兩腮,誰料雙手瞬間就被那人抓了個正著,回神時她已經被蘇玦實實的壓在了身下。

  “千瀧?是你?”

  女子調皮一笑,“要不蘇師兄以為是誰?齊衍還是青闕?”

  “失禮了,對不起,我剛才在淺眠之中難免有防備。”

  “喂——”察覺到他正要鬆手,越千瀧一個翻身反把蘇玦死死扣在了身下。

  “千瀧?”

  “還記得從風煙驛出來的時候你問過什麽嗎?”

  風煙驛?是他們追裴玥綰青時那人和謝稹所住的客館。

  “你說,如果換做是你,也會像謝稹那麽做。”

  越千瀧搖搖頭,補充道:“我說如果你真的做了裴玥綰,那我才會做那謝稹。”

  蘇玦紅了臉,但此時越千瀧的膝蓋正抵著他的盆骨,這姿勢他當真不好發力將那人掀開。

  “不記得了?你當時還問我為什麽。”

  “但是,你也並未回答。”

  越千瀧笑眼彎彎的,逗了蘇玦說:“我當時沒想好,可現在想好了,要不,蘇師兄再問一次?”

  “我……”

  “不想知道了?”

  隻想快點脫了這窘境的蘇玦隻好回道:“那,是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你啊。”

  蘇玦徹底愣住了。

  “怎麽,沒聽明白?”越千瀧輕輕俯身,幾乎是的貼著那人的臉說道:“你以為,我這樣整日跟著你當真是因為無處可去嗎?是你將我從女媧神境放了出來,解開了我之永寂,從走出中皇山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你於我來說必不尋常。”

  解開永寂?他腦中似乎出現了另一個聲音:是你,解開了吾之永寂。這聲音很熟悉,但他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開始我覺得自己隻是對你心存感激,直到從蜃天城回來後我才明白,或許,宜澤之前說過的‘喜歡’就是這種滋味。”

  蘇玦內心驚顫,他有些恍惚,嘴唇僵麻的一時沒了思緒。

  ‘喜歡’二字,靈犀也曾對他說過多次,但每每蘇玦都隻淡然應了,心情好時還會跟靈犀玩笑幾句,唯獨這次聽越千瀧說出來他才覺得亂了方寸,好像完全被那人拿捏在手裏。此時這種從腹部蔓延開的惶恐,當真讓蘇玦害怕。

  “你……你們在幹什麽?”站在門邊的阮非顏傻眼了,她狠狠揉了揉眼睛,可不論怎麽看這兩人的姿勢都非常詭異,“師妹,你……你們這是?”

  蘇玦一下猶如雷擊,挺身後坐得端端正正的,一味低頭理起了衣裳。

  “師弟,你穿的是褻衣,本來就隻有一層還有什麽好整的?”

  反觀越千瀧倒自然得很,看到她手中的瓷碗問道:“小師姐是來送藥的?”

  “沒錯沒錯,這是重謹師伯特意調的藥,保證喝了百病消除!”

  “謝謝小師姐了。”

  “你們不用起身,誰都不用起身!我把藥放這兒就走了,你們聊,你們繼續,我走了走了,馬上就走。”

  “非顏師姐,我們其實沒……”蘇玦還沒說完那人就‘嘭’的一聲關上了房門,見狀蘇玦急忙起身要追出去。

  “你還是坐下休息吧,別浪費了重師伯的藥。”

  “可是師姐似乎誤會了。”

  “放心,我這就去解釋,一定還你個清楚明白,成不成?”

  這酸不溜秋的話瓷的蘇玦心中有些不快,但他還是默許著看越千瀧追出去了。

  果然,阮非顏就在不遠處,正一個人瞎念叨著。

  “小師姐——”

  阮非顏整個一激靈,一看是越千瀧才鬆了口氣說:“你嚇死我了,走路怎麽也沒聲。”

  “我可是走得光明正大的,是小師姐心中有鬼吧,一個人在這裏瞎琢磨什麽呢?”

  “我心裏有鬼?我就算有鬼也是小鬼,你跟蘇玦心裏的才是大鬼、壞鬼!”

  越千瀧被這人幼稚不堪的話逗笑了,“小師姐怎麽送藥也不敲門?害的我跟師兄好沒防備。”

  “我怎麽沒敲門,我都在門口站了好久了你們也沒瞅見我,就顧著做那些丟人的事。”

  “哦?既然小師姐覺得丟人,那為何還要在門邊偷看?”

  阮非顏急的直跺腳,駁說:“我沒有偷看,我不是偷看,我說了敲了門才進去的,誰讓你們聊得那麽入神都沒發現呢?你們要做什麽都隨便,誰要偷看了,我偷看你們有意思嗎?我根本沒興趣也根本不在意。”

  “小師姐,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如果你真想留住師父呢,光會撒嬌發嗲掉淚珠子是沒用的,下次咱師父要想下山了還是走得一塵不帶。”

  “別把我跟你們混為一談,那些……那些我不會做的!”

  “好啊!”越千瀧雙手抱胸,一副看好戲的樣子,“那師姐你就再等個幾十年吧,到時候頭發白了、皮膚鬆了、身材也不像現在了,看咱們師父還會不會像現在一樣哄著疼著。”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師父才不會這樣對我呢!我們等著瞧。”

  看著阮非顏跑遠的身影越千瀧才笑著歎了口氣,這個小師姐啊,真是吹吹就會著,這麽嬌嗔的性子也不知是怎麽慣出來的。想來她對齊衍也是崇拜多於喜歡罷了,隻怪她長居太華不懂世事,真不知她要鬧到什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