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含身木斷
作者:沐流火      更新:2020-02-29 13:13      字數:3161
  糟了,這人將要灰飛煙滅了?他們相識才不久呢。

  “喂……”越千瀧跌到在地上,莫名起了哭腔:“誰讓你自做主張的,誰讓你救我了?”

  然而等到塵土散去,越千瀧竟看見那道道劫火在蘇玦前麵停住了,火焰像水紋般縈繞在那人的身側,就像是他身前的一道屏障,麵對此景,越千瀧簡直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這怎麽可能呢?竟然能擋住,這劫火居然被他……”

  蘇玦再抬頭,鮮血越流越多的聚在了他身下的沙土中,刹那間血光縈繞,不隻是手臂上連他的雙瞳中也出現了一種不知名的紋樣。

  “蘇玦,你到底是什麽人?”

  那妖獸發出了陣陣嘶鳴,想來這家夥是因力量將盡也感到了恐懼害怕。蘇玦緩緩起身,他的眼神就像地獄修羅般彌散著許許煞戾,讓身邊之物都不敢靠近。

  “怎麽可能?”越千瀧看著他周身的火炎,呆呆的說了句:“怎麽會這樣,這世是還有凡人能擋得住劫火。”

  繼而蘇玦大吼一聲,揮手間他周身的劫火就往那妖獸所在的方向而去。瞬息猶如天崩地陷,這妖獸的鳴叫聲響徹天際,火星蔓延下,它側麵的一整片山石都斷裂開往下塌去。煙塵散後,越千瀧眼前就隻剩一片被刀劈下的碩大石壁,不再有任何人影。

  “喂,蘇玦——你還活著嗎?蘇玦!”

  “越姑娘……”

  越千瀧趕到那被劈開的斷石前一看,蘇玦正雙手死抓著崖口,下麵是浩淼煙塵。

  “快上來!”

  她雙手拽住了蘇玦的胳臂,隻是剛使勁腳下的地麵就開始不穩。不好,是這含身木要塌了,看來之前的凶獸就是鎮守這含身木的。還來不及越千瀧反應,她身下的地麵就碎裂開來,兩人雙雙環抱著墜到崖下去了。本以為必死無疑,但料想中的疼痛並未襲來,著地時竟覺得一片柔軟。越千瀧睜開眼睛,見到的卻是小鈴兒。

  “想不到,你們真的做到了。”

  “是你的手串把我們帶回來的?”

  “當然了。這祖洲即將沉入海底,你們快走吧。”小姑娘一下沒了之前的開朗伶俐,反而滿是滄桑的站在高處看著這如夢景致。等了這麽多年,她終於完成了承諾,隻是往後天地間再不會有這樣的美景了,想到這裏她有些憂傷。

  小姑娘雙手一揚,身後便出現了一道光門,她指說:“這門後就是濟硯城,可以讓你們安全離開。”

  “我要的月靈草呢?”雖然受了傷,可蘇玦還是強打著精神站了起來。

  “月靈草……”

  “對啊,你要我們做的我們已經辦到,我要的東西呢?”

  小姑娘麵有愧色的說:“對不起,是我欺了你們,這祖洲已經沒有月靈草了。”

  “什麽?”蘇玦上前抓住了她的腕子,“這怎麽可能?”

  “月靈草是吸取天地靈氣而生,但祖洲在數萬年前成了一片汙濁之地,所以,再也沒靈氣孕育月靈草了。”

  “一片汙濁,這祖洲不是神地嗎?怎麽可能是一片汙濁?”

  小姑娘歎了一口氣,解釋道:“祖洲之上都是上古遺民,大家信奉太一和帝俊神上,自天地開立以來就受諸位上神庇佑,雖然處在下界但有上三天的靈氣援續,故而這裏的子民享有長壽形同仙神,不過自太一和帝俊神上雙雙身死後這裏就不再有上界庇護。祖洲之人無法向凡人那樣孕育子嗣,這兒的族人都是從含身木上出生的。”

  都是從樹上出生?難道,那樹上的果實裏都是一個個嬰兒?越千瀧恍然想到,那他們不是親手殺了那些未出世的孩子嗎?

  “你到底什麽意思?你竟然唆使我們行凶!”

  “行凶?”小姑娘冷笑一聲,“姑娘你放心,你們殺的都是死胎,是本就不能生下的孩子。”

  “什麽?”

  “沒有了上神庇佑,祖洲之人也要麵臨生老病死,當時連含身木也臨近枯萎,這祖洲,眼看就要變成一片死地。”

  “怎麽可能?你們祖洲不是有那麽多仙藥仙草嗎?大家急著來求還來不及呢,你們自己怎麽不先享用享用?”

  “你以為,沒有了仙靈養護的仙草還能長成嗎?”

  “那……”

  “眼看族人就要亡滅,有一天卻從含身木中落下了一個孩子,在同一天,瓊田中的瓊草也恢複了生機,大家欣喜若狂,都以為這是上天的眷顧,大家卻沒發現族人中一下少了十多個,而是紛紛爭搶著去要那瓊草。”

  說到這裏,蘇玦一下就明白了,說:“難道,你們是以活人獻祭?以族人的血肉代替仙靈孕育後嗣和藥草?”

  “不錯,族長大要別無他法,隻好將族裏的老弱作為瓊田的餌料,好延續血脈。”

  “那是你們自己的族人,你們怎麽下得了手?”

  “如果犧牲一小部分人,可以換來大家的存活、換來組群和祖洲的延續,又有什麽不可以呢?可惜,大家都沒料到會自食惡果,那些吸食慣了活人血肉的藥草神木竟然慢慢起了變化,開始自行吞噬活人,就像是猛獸覓食那樣,等大家幡然醒悟時,這祖洲沒多少同族了,含身木上的果實也漸漸成了死胎,永遠成熟不了不能出生,隻有那片瓊田還是生機一片。”

  “原來,是這樣?”

  “你們凡人歲歲年年都從海外而來,幾乎每一個尋藥人都成了田中的餌料,你們朝思暮想的不死靈藥卻正是從死亡中孕育而出。”

  原來如此,難怪海邊會響起那引路之曲。

  “那你呢?你到底是誰?”

  “我?”小姑娘笑了笑,“我是當年太一神上留在這祖洲的司藥之人。”

  “你……你是妖神?”

  小姑娘搖搖頭,“這天地中早就沒有了妖神,如果一定要說,我也不過是個遊走在海外的荒魂而已。”

  “照你這麽說,世上再沒有月靈草了?我們豈不是白跑一躺?”越千瀧雙手環抱著,沒好氣的說:“你還真是跟你們族長一樣,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你知道那月靈草對我們有多重要嗎?謊話張嘴就來,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了砍那含身木差點沒命?你們祖洲的人都是這麽自私冷血嗎?這裏人死光了就吸引外頭的人過來,害人害己,難怪要落得個滅族的下場,你們都是活該!”

  “越姑娘,還是別說了。”

  “的確是我對不起你們,這是月靈草的種子,如果你們能找到另一處靈氣匯聚的福地,或許能讓它發芽,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越千瀧瞅了瞅她放在蘇玦手裏的錦袋,倒出來一看,這東西分明跟石頭無異。

  “你還想騙我們嗎?這明明是石頭!”

  “你們不信,我也沒有辦法。”

  這一瞬間,連他們所在的高地也開始塌陷下沉,看來小鈴兒說得沒錯,這祖洲怕是整個將沉入海底了。

  “你們快走吧,再不走就要葬身海底了。”

  “鈴兒姑娘,那你呢?”

  小姑娘臉上蕩開了笑容,又變作了之前天真可愛的樣子,“我生在祖洲,太一神上給我的使命也是護衛祖洲,既然祖洲不在了,我自然也沒有存在的理由了。何況我在這裏太久,根本受不了凡間的煙塵之氣,就算上了岸也會在不久之後灰飛煙滅,還不如跟這裏一起到海底呢,對不對?”

  越千瀧一時心軟,“你,真的不跟我們走?人世間可比這裏有意思多了,有很多好玩好看的東西,你就沒遺憾嗎?”

  小姑娘坐在了岩石上,她晃蕩的雙腿,看著眼前的末世之景反而一臉輕鬆。

  “我活了這麽些年,該看的早看盡了,你們快走吧。那真的是月靈草的種子,千萬不要把它弄丟了,這道虛門快要關上,你們再不走真要死在這兒了。”

  越千瀧歎了一聲,突然覺得自己剛才挺嘴賤的。

  看著二人離去,那虛門也化在了煙塵中。

  小鈴兒將雙手覆在膝蓋上,一下想起了自己剛剛降生的時候,雖然已經過去了數百萬年,但那人的容貌聲音依舊清晰,不能忘卻半分。

  “太一神上,我聽族人們說,你被囚禁於東海最深的歸墟之中,不知我隨著祖洲沉下之後,能不能也到歸墟去,如果那樣,哪怕真要永遠不見天日鈴兒也是開心的。但願那時候,您不要再嫌鈴兒吵鬧了。這些年我已經苦練琴藝音律,雖然還是不及無欒神上之萬一,但我想您聽到的時候,也總不會覺得厭惡吧。”小姑娘將臉埋進臂彎中,她勾起了嘴角,笑容甜甜的,就像夏日裏初晨的陽光般,“這祖洲是您親手創下的神地,我怎麽能看著它變成這副血汙髒穢的樣子呢?”

  昔日那人來祖洲遊樂的場景又浮現在眼前,月鈴兒仿佛回到了出生的那一日,她是第一個從含身木上落下的願果,她是帶著太一神上的期盼和憧憬而生的。而那人曾經說過,一旦含身木不再,這祖洲之地就要沉陷於東海了。

  “太一神上,既然您都已經不在了,這含身木和祖洲又何必存在?我,又何必存在呢?”

  海水漫上之時,她安然的閉上了眼睛,她的這一生實在太長,實在看過了太多的起起伏伏,如果能在那人隕落的地方永眠,對她來說,實在是一種幸福和奢望。隻願一切真能如她所想,這祖洲能帶她沉入東海的最深處,到歸墟之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