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彥無憂的眼神漸冷，平靜的內心更是高高懸起。

  她是彥無憂。

  姓彥，名無憂。

  依照父輩的說法，取這個名字，寓意一生無憂。

  然而，彥無憂……彥字在前，無憂在後。

  這是自古至今定下的先後有序。

  即使她對淩九霄大有好感，在牽涉彥家未來的頭等大事麵前，她注定要將兒女私情放在一邊。

  她不希望淩九霄逼她做選擇。

  “無憂，你的臉色不是很好……被我嚇病了麽？”淩九霄眼睛一轉，打趣說道。

  “你真要奪走我們彥家的落日城嗎？”

  “難道沒有折中之法？”

  “沒有半點商量可言？”

  ……

  一向沉默寡言的彥無憂竟然連珠炮發，一口氣問了幾個問題，而且越是詢問，她越是不敢確定眼前正太接下來會怎樣去做。

  淩九霄的殺伐果斷她看在眼裏。

  戚濤甚至戚家半聖，真的威脅到他，說殺就殺！

  假如淩九霄真要與彥家動手，乃至到了動用殺生大陣的地步。

  彥無憂會不惜一切代價殺了對方，然後自盡。

  不能同生，就與他同死。

  唯有這樣，她既不會虧欠生她養她的彥家，又不會愧對自己的名字無憂。

  她可以為彥家死，但要和淩九霄葬在一起！

  “無憂，我說了……落日城是我的，這是我的戰利品。誰都不能動我的落日城！”淩九霄收斂笑容，認真說道。

  對於落日城這個問題，他不會馬虎，哪怕是麵對彥無憂。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這是淩九霄的行事原則。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彥無憂懸著的芳心一沉……終究是隻能一起死了嗎？

  她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一個無敵的殺手，不會在意自己是否在接下來的任務死去。

  你怕了，你就死了。

  她隻是惋惜與對方認識太遲，相伴的歲月太短。

  猶如曇花一現的美麗。

  或許，今後落日城的殺手會說，彥無憂為了保住彥家的地位，與一個叫做方遒的人同歸於盡。

  死前不久，她還說了一見鍾情的傻話等等。

  殺手終究是不配有情感的。

  殺死別人，或者被人殺死……這是最好的歸宿。

  “不過，我的落日城，與彥家是不是繼續當這裏的城主，是兩碼事。”

  淩九霄在韓紫大腿上麵一躍而下，踩著彥無憂的雙腿，伸手捏了一下對方的臉蛋。

  彥無憂被淩九霄捏得有些茫然：“這是什麽意思？落日城究竟是你的，還是我們彥家的？”

  “這話和無憂你說了，你一樣不懂……得找你們的亞聖與我一說，這樣才會有結果。”淩九霄微微一笑。

  沒錯，彥無憂或者彥無罪，沒有一錘定音的資格。

  要談，就找可以決定事情的人來談，這樣最為簡便的做法，不會浪費大家的時間。

  “好，我會請求亞聖爺爺出麵相談這一件事。”彥無憂微微頷首。

  要是旁人和他們彥家談論落日城的主權，指不定要被削去腦袋。

  隻是淩九霄不同。

  倒不是她彥無憂喜歡這個男子。

  她的喜歡，在她而言，在彥無罪眼裏，是重要的，而在彥家的未來麵前，是無足輕重的。

  主要還是他有殺生大陣。

  一陣可殺盡蒼生，可擋帝君……這是殺生大陣的可怕之處！

  剛剛還當眾斷了半聖一臂，厲害與否，不言而喻。

  “那麽走吧，去彥家！”

  淩九霄不假思索地坐在彥無憂的大腿上邊，枕在了軟綿綿而又彈性十足的胸口，叫他不禁感歎……年輕真好！

  “少爺，遵命……駕！”韓紫收斂思緒，驅動戰車前往彥家。

  淩九霄閉上眼睛，小憩一番……殺帝陵墓落幕，不代表落日城的事情結束。

  現在……還缺一個結尾。

  一天過去。

  落日城正在火急火燎的重建當中。

  城牆毀了，街區沒了，整個城邦一塌糊塗。

  絕大多數的武者損失慘重，叫苦不迭。

  不過，沒有誰胡亂提起殺帝陵墓或者殺生大陣這些字眼。

  因為事情遠遠沒到畫上句號的時候。

  喏……瞧著本來城門位置幾乎圍成一圈的四方勢力派遣武者就知道了。

  城主府的彥家，三大勢力烏家、戚家和江家，在殺生大陣沉寂以後，每一家立馬派了數百上千的武者鎮守落日城的出口。

  很明顯，這是要封鎖消息的節奏……落日城說不準要易主了！

  一夜之間，企圖趁亂出城的武者激增。

  奈何結局雷同……全都被抹了脖子，一具具武者屍首懸在佇立起來的木架上麵風幹，以儆效尤。

  這個方向吹來的風極為血腥，不忍直視。

  在殺了上百的線眼、臥底之後，終於沒人隨便出城了，閉口不言地呆在城中，坐等最後的結果出爐。

  城主府，會客殿堂。

  “方小友要求的主權大會，我已經請示了亞聖，他說可以，而且我們彥家為你牽頭都不在話下。但是在這之前，他要與你親自一說，談論落日城的歸屬。隻要最後結果恰當，我們彥家上下願意站在方小友這一邊。”彥無罪點滴不漏地轉述了亞聖的指示。

  說實話，在說著這一番話的時候，這一位向來沉穩的城主，神色要多古怪就有多麽古怪。

  在彥家這裏還說什麽主權大會……落日城根本就是他們彥家的囊中之物！

  本來他還以為亞聖會想方設法鎮住殺生大陣，奪了方遒的唯一底牌。

  接著給機會他認清事實，作出選擇……要麽入贅彥家，當無憂的夫婿，這是皆大歡喜的結局，誰叫無憂喜歡這個小子。

  若然不願，看在無憂的麵子上，一樣不會將他扼殺，但是廢除修為這一關可免不了，留他一命，已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彥家給予的莫大仁慈。

  結果，亞聖一聲不吭，答應了淩九霄所謂的主權大會，條件隻有一個……他要親自和對方見上一麵。

  彥無罪隻能糊裏糊塗地原話轉述，告訴淩九霄這個幾乎是不可能但又真的發生了的消息。

  對於亞聖的舉動，淩九霄的第一反應同樣是驚詫。

  隻是他很快又恢複如常，處之泰然地問道：“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和亞聖見麵？我時間緊迫，不可能繼續在這裏逗留下去。”

  他這是告假過來的呢，還不回去，即便藥神鼎願意保住他，估計安輕舞都會趁機給小鞋自己。

  這個像是一團火焰的師妹，淩九霄多多少少有些敬而遠之。

  尤其是不能暴露來曆，或者說暴露了他就是九霄武皇，下場可能更慘。

  於是就更加憋屈，要是沒事，他想……最好不要和安安聯係。

  “現在就可以。”彥無罪回答。

  “城主大人，帶路吧。”淩九霄小手一揮。

  瞥了一眼短小四肢，他神色忽然無奈……他喵的，倘若真是殺帝故意留給自己的大禮，他將來定要這貨好看！

  “我與你同去。”一直守在門外的彥無憂說道。

  “無憂，不可胡鬧。”彥無罪提醒女兒。

  這不是小孩子過家家，而是關乎整個彥家還有落日城的大事。

  “我就在門外，我不進去叨擾亞聖先祖。”彥無憂解釋。

  “這……好吧。”彥無罪心軟答應。

  淩九霄則是忍不住多看了彥無憂一眼。

  雖說昨日回來之後，除了剛剛她說話的時候看了自己，就沒有另外的互動。

  可是他看得出，彥無憂要跟來，是為了萬一亞聖發怒，要殺死淩九霄，她還可以出麵保住他的性命，希望亞聖看在她的麵子上，饒他一命。

  這是彥無憂不會說出來的情義。

  這是她，一個名為彥無憂的殺手對待好感之人的方式。

  淩九霄不說，他默默地記了下來。

  彥家祠堂。

  “亞聖先祖，方小友答應了你的條件。”彥無罪虔誠說道。

  “進來吧。”彥家亞聖回答。

  “方小友，你沿著內堂路徑進去即可。”彥無罪指了指祠堂旁邊的通道。

  “嗯。”淩九霄點了點頭，大步走去。

  彥無憂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有說話……她不能偏幫誰，她是彥無憂。

  姓彥，名無憂……對她來說，兩者一樣重要。

  淩九霄落落大方地走在通道，拐了彎，轉了角，竟然到了一方小院。

  這裏建有一座閉關專用的小樓，前邊有一涼亭，正有一個胡子花白的老爺爺坐在沏茶。

  他一身簡樸白袍，四肢如同幹枯樹枝，安靜沏茶的時候，給淩九霄感覺相貌方麵隱約與彥無憂更像。

  其餘時間，簡直和山間老農沒有太多區別。

  或許二人在彥姓的家族裏麵同樣優秀，出了一人，足以支撐幾代族人繁衍生息，所以血液裏麵一些品質，亙古不變。

  正如現在的彥家，是他們當城主，而不是江家、戚家或者彥家。

  “坐。”亞聖指了指對麵的位置。

  淩九霄落落大方地坐下，嗅了嗅茶香：“匯元天香……茶水落肚，便會在一段時間之內，成為一口天然的靈力漩渦，將四周的天地靈氣源源不絕地吸入體內，吃喝拉撒都在修煉，這是好東西啊！第六天域這些地方可不多見！”

  “說得對！”

  亞聖似乎眼前一亮：“這是上一任城主的遺物，來自第七天域的茶城拍賣會。我平時甚少飲用，今日貴客前來，方才取出久違地品嚐一二。”

  “上一任城主的遺物嗎？”淩九霄對於這個說法哭笑不得。

  上一任城主不正是被彥家屠得一幹二淨嗎？

  傳說除了老弱婦孺之外，幾乎將對方殺光殺淨，一代代積累下來的底蘊，更是被彥家全盤接管，搜刮一空。

  若不是當時凡事留一線，憑著彥家的赫赫凶名，估計城裏的殺手勢力就連另起爐灶的心思都有了。

  另外，自己是貴客？

  不是他們的魔星嗎？

  穩坐城主位置多年，如今可能要易位了。

  淩九霄是對彥無憂說了，不一定會動手，但是動不動手，很大程度上不取決於他，而是在於彥家的態度。

  “茶水不錯。”

  淩九霄嚐了一口，放下杯子：“言歸正傳，彥家亞聖，不知道對於落日城，你是個什麽看法？介不介意易主到我的名下？”

  “亞聖什麽的，旁人叫叫就罷了，貴客這樣叫我，實在擔當不起。”

  彥家亞聖歎了一聲，連連擺手：“我名為彥滄海，直呼其名還是如何，貴客自便即可。”

  “哦？”

  淩九霄怔了一下……他有點看不懂對方的套路了。

  雖然不認為彥家亞聖會與自己立馬動手，可是套近乎到了這個地步，他始終萬萬沒想到。

  彥滄海沒有理會淩九霄的疑惑神色，他按照自己的節奏來：“貴客在殺帝陵墓得到了通天殺塔？”

  “對。”淩九霄沒有否認。

  他知道是彥無憂透露了這個消息給彥滄海。

  他不怪彥無憂。

  她是彥家子嗣，為了淩九霄這個區區外人，付出不少。

  至少在淩九霄袒露來曆之前，彥無憂已經無條件地為他付出了。

  就算她將通天殺塔的事情對彥滄海如實告知，還是說不上出賣淩九霄。

  至於彥滄海專門說起這一件事……嘿嘿，多半是琢磨出了殺生大陣與通天殺塔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彥滄海沒有親臨，但是通過彥十三、彥無憂等人口述，不難推斷這個結論。

  一上來就直奔主題，說到通天殺塔，倒是省去淩九霄事先準備的開場白了。

  無論怎樣，和聰明人說話，還是較為省心的。

  反觀彥滄海。

  得到淩九霄的確認，他不驚不怒，反而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反常的行為還在繼續。

  最終，彥滄海居然站了起來，對著淩九霄躬身一拜：“第十七代守城人彥滄海，拜見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