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三章 癲狂終焉(十七)
作者:醉酬天      更新:2020-03-06 20:27      字數:2323
  輕弩收了回去,露西安娜鬆了一口氣,為布羅謝特拉開大門。沉濁的,充斥著血腥與汗臭味的空氣撲麵而來。埃修一窒,頹然坐倒在地。禮堂裏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傷員。布羅謝特示意露西安娜關上門,他小心地將那柄戰斧踢到一旁,低下身開始檢查埃修的傷勢。

  “那些人都是撤退途中留下來殿後的,真沒想到你居然能救下他們。”布羅謝特包紮好埃修手臂上的貫穿傷,同時不動聲色地將一塊麻叟草的根莖塞進他的嘴裏。三個方向的防線裏,西城門的守軍撤退得最為順利,一方麵是因為雷恩阻擊有功,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有肯瑞科與特蕾莎這般頂尖的戰士坐鎮。吉格是第一個抵達王立學院的,但他對於布置防線,設置工事等活計一竅不通;好在由達哈爾大尉所指揮的東城門守軍也很快到達了撤退地點,在這位騎士長的安排下,禮堂前的空地很快被鹿砦與拒馬填得水泄不通;而北城門的守軍則最為狼狽的,同時也在撤退過程中損失最為慘重。盡管布羅謝特從一開始就不認為迷霧山大軍會安分地等待埃修與預兆之狼分出勝負,因此特意在撤退的途徑上設置了幾支阻擊部隊,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在半路上就被洶湧的灰潮糾纏住了——作為超重裝弓箭手,波因布魯守備軍的轉移速度可想而知,他們就是木桶中那塊最短的木板,決定了整支部隊的撤退速度。而且不像東西兩邊的城門,波因布魯的北城門並未建立三層船型內甕城預留緩衝的縱深,阻擊部隊甚至找不到可以依托的有利地形,隻能在街道上與灰潮周旋,然而隨後就被幾個接連的浪頭拍散。北城門的守軍幾乎是被灰潮一路攆到王立學院附近的,為了維持陣型完整布羅謝特甚至不敢讓本該前往內堡的蘭馬洛克分兵。若不是達哈爾大尉意識到不對勁,派了吉格出來救援,灰潮吞沒他們隻是遲早的事。然而在掩護蘭馬洛克撤退回內堡的途中他們還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北城門的守護者部隊犧牲過半,雇傭兵部隊更是十不存一,參戰的肯瑞科受了重傷——以他的本事跟裝備本不會如此,然而家夥一時殺得興起,居然冒冒失失地衝出去跟幾名榮譽護衛纏鬥,對方哪裏跟他客氣,在試出肯瑞科是個硬茬子後果斷呼喚了眾多的熊爪狂戰士。肯瑞科差點就被若幹根同掄同落的狼牙棒砸成肉泥,還好屬下的俠義騎士拚死向前,以全軍覆沒為代價才把他接應回來。就算如此被抬回禮堂時肯瑞科也已經奄奄一息,全身的鎧甲碎得不成樣子。達姆士在肯瑞科的身上抹了將近半斤的藥膏才堪堪吊住他的性命。在禮堂外抵抗的那些黑矛騎士已經是此處僅剩的有生力量了。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醫仆跟學者們遲早也會拿上武器。但埃修以及那些跟著他一路突圍至此的生力軍卻推遲了那一刻的到來。他們的傷勢並不嚴重,隻是體力消耗甚巨,休整一段時間後就能投入戰鬥。

  埃修將麻叟草嚼碎了吞下,在布羅謝特檢查他身體其他地方的傷勢的時候,他的目光越過老人的肩頭掃視過禮堂。他先是在角落的陰影中找到了特蕾莎,兩人的目光短暫地交匯又各自移開;埃修隨後又在傷員中找到了薩拉曼,這個達夏漢子被砍傷了肩膀;而安森這時充當起了醫仆,在給薩拉曼處理好傷口後就亦步亦趨地跟在達姆士身後。雷恩從一名傷員手中借了把豁口不是那麽嚴重的長劍,而後就準備加入外頭的戰鬥。露西安娜想為他開門卻被禮貌地阻止。“多謝。”雷恩自己拉開大門走出禮堂,在經過埃修身邊時,他低聲說。

  露西安娜想合上大門,埃修卻在這時托住了她的手腕。“開一會。”他說,把頭湊到外頭,狠吸了幾大口冰涼的空氣,而後劇烈地嗆咳起來,嘴裏吐出黑紅色的凝血。埃修又貪婪地吸了幾口,精氣神出現了明顯的好轉。

  “好了沒?傷員可禁不起冷風。”露西安娜不耐煩地說,她一開始還試圖甩開埃修的手,但很快發現自己的力氣跟他實在相去甚遠。

  埃修點點頭:“好了——嘶!”他倒吸一口冷氣,卻是布羅謝特幫他把幾根錯位的肋骨複了位,又在一些愈合比較緩慢的傷口上敷上藥膏。做完這一切後老人滿意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你需要休息多久?”

  “不用。”埃修說,“有沒有幹糧?”

  “別想了,沒剩多少。”布羅謝特搖了搖頭,“我們撤退得過於倉促,丟下了不少輜重。”他打開大門,朝內堡那邊快速做了幾個手勢,而蘭馬洛克在城牆上回了幾個手勢。布羅謝特又退回禮堂,壓低了聲音:“內堡那邊也沒多少箭矢儲備了,迷霧山蠻子的攻勢太狠,逼得蘭馬洛克同樣要提升箭雨的密度,不然根本壓製不住。我們手頭也沒幾把完好的武器了。就算王立學院的醫仆跟學者都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可輪到他們上場的時候也隻剩下卷刃的刀劍。”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遠處的戰斧,寒光從浸滿鮮血的斧刃中透出來,鋒利地滑動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的戰士不可能赤手空拳地跟敵人扭打。雖然你帶來了不少人,但你也知道他們也不過是杯水車薪。不是每個人都能有一把狼斧,也不是誰都能馴服這柄狼一般凶暴的武器。”

  “行了,我知道了。”埃修閉上眼,片刻後睜開,“你還有麻叟草嗎?”

  “還剩下幾塊。”

  “全給我。”

  “院長已經給你喂了一塊了!”露西安娜不滿地說,“其他重傷員比你更需要麻叟草!”

  “全給我。”埃修不看露西安娜,又重複了一遍,“我還需要一套連身的重甲。”

  布羅謝特上下掃了他兩眼:“達哈爾那一套比較合你身,不過脛甲跟頭盔會寬鬆一些。”他將懷裏的麻叟草根莖全部交到埃修手裏,同時交過去的還有一包熏製過的燃血甘草,“胸甲的左右腰腹各有一個活扣,脛足的機關在膝彎附近。你自己看著辦。露娜,把門打開。”他脫下自己的棉甲與皮甲,遞到埃修麵前。

  埃修沉默地點點頭,站起身,抓過戰斧,將棉甲與皮甲挨個套上。布羅謝特站在埃修身後,幫他束緊了綁帶,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謝謝。”

  “應該做的。”埃修輕聲說,“我們都想避免無謂的犧牲。”

  他把一塊麻叟草含在嘴裏,走出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