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前麵有狼,後麵有赫拉克勒斯
作者:醉酬天      更新:2020-03-06 20:26      字數:2229
  門德爾鬆山脈坐落在中部大平原的邊緣,對於薩裏昂來說,它有如一道天然的屏障,將席卷北境的寒流阻絕在薩裏昂西境之外。山體植被繁茂,大多都是些長青的林木,掩映著不法之徒或者不要命的走私商人鋌而走險,沿著險峻的地貌開辟出來的小路。從軍事層麵上來看,門德爾鬆山脈不失為一個完美的遊擊舞台。

  但是埃修一點都沒感覺出來,他在密林中斡旋了將近三個小時,馬蹄聲始終如同追隨在他左右的陰魂,不留給他絲毫喘息的餘地。他在小溪邊清洗傷口,馬蹄聲從身後的灌木叢傳來;他在高高的枝椏間跳躍,馬蹄聲則在下方踩踏著落葉。埃修隱約能猜到是自己的血跡暴露了他的行蹤,但他已經盡快地包紮了自己的傷口,赫拉克勒斯並沒帶著獵犬,斷無可能循著血腥味追蹤他。當然,也有一種可能就是,赫拉克勒斯的坐騎有著不遜色於狗鼻子的嗅覺。

  埃修不由得輕歎一聲,如果真的存在這種可能性的話,以他目前的狀態,想要擺脫赫拉克勒斯的糾纏無異於癡人說夢。唯一能讓他稍微心安的便是赫拉克勒斯必須要仰仗坐騎才能追蹤他,而密林很大程度地限製了那匹小山一般的戰馬的機動性,不然他早就被赫拉克勒斯追上了。饒是如此埃修的處境依然在惡化,他的傷勢本來就嚴重,而從昨夜至今則一直處在高度緊張而毫無間斷的逃亡中,體力早已如同一口臨近枯涸的井,如此耗下去,最先支撐不住的肯定是他。

  既然如此,那就再搏一次!埃修深呼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用力撕開了右肩已經結痂的傷口!

  黑王突然興奮起來,鼻孔裏噴出兩道熾熱的白氣,一條腥臭的口涎自口中滑落,它發情似地朝前狂奔,一直似有似無的血腥味漸漸濃烈起來,甚至蓋過了森林間微澀的草木氣息。終於追上了嗎!赫拉克勒斯精神一振,握緊了惡魔斬劍。

  然而沒奔出幾步,黑王就在一株巨木麵前停了下來,突出地麵的樹根上帶有一片還未幹涸的血跡,黑王有些遲疑地舔了舔,在它隻對血的氣味分外敏感的嗅覺中,原先的血腥味像是一連串曲曲折折、斷斷續續的點,有如醒目的單向箭頭,黑王毫不費力就能判斷出獵物前進的方向。可現在四麵八方全是濃烈的血腥味,像是箭頭被人粗暴地糾纏在一起,這反倒讓黑王拿不定主意。

  赫拉克勒斯輕輕地拍了拍黑王,低聲說:“不要猶豫。”

  黑王點點頭,往感官中血腥味最濃烈的方向追去,它很快又找到了一片新鮮的血跡,然而獵物的蹤跡仍然不甚明朗。這次黑王謹慎了許多,然而它在周圍嗅了半天,除了在一條小溪邊找到了一捧粘稠的鮮血之外便再無所獲。這讓黑王暴躁起來,碗口大的馬蹄不安地刨著地麵。

  赫拉克勒斯翻身下馬,仔細地端詳著那一灘正在漸漸變黑的血,回憶了一下之前找到的血跡的位置,三者隱隱約約形成一個粗糙的三角形,剛好把他和黑王箍在其間,就像是——

  一座鮮血的牢籠!

  赫拉克勒斯心裏驟然敞亮,很顯然埃修已經察覺了他賴以追蹤的手段,索性反過來用自己的血給他布了一座迷陣:你不是靠血腥味追蹤我嗎?好,讓你聞個夠。

  赫拉克勒斯回頭看了一眼煩躁不安的黑王,後者不停地翕張著鼻翼,然而龐雜的氣味信號已經讓它失去了辨別的能力,雖然也可以等到這片地域的血腥味徹底散去,可那時埃修估計都快翻越門德爾鬆山脈了。

  還是讓你跑了啊!赫拉克勒斯惆悵地歎息了一聲,雖然他知道埃修的傷勢很重,右肩被自己的複仇者之箭貫穿,又因為其粗暴拔箭的舉動,將創口進一步地擴大,而布下這座鮮血牢籠所需的血量恐怕更是會讓他的傷勢雪上加霜,換做是別人早就該因為失血過多氣絕身亡了。但是赫拉克勒斯卻有一種莫名的篤定,篤定埃修肯定能在廣袤險惡的門德爾鬆山脈生存下去。通過跟埃修的幾次交手,他能感受到埃修異常可怖的求生欲,對方是那種哪怕陷入絕境中也要以命搏命,摳出一線生機的猛士。這樣的人,精神異常堅韌,心計異常精明,從來都不會顧此失彼,怎麽可能會死在失血過多這麽一個可笑的原因下?

  “你贏了。”赫拉克勒斯站起身來,“黑王,我們走!”

  ……

  埃修捂著右肩的傷口,跌跌撞撞地在密林間穿行,鮮血汩汩地從他的指縫間湧出。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他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臉頰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蒼白,甚至能透過皮膚看到密集的毛細血管,而裏麵流淌的好像也不再是溫熱的血液,而是正在漸漸凝結成冰晶的水流。四肢仿佛不再屬於自己,每一步邁出去都是輕飄飄的,落不到實地上。埃修知道,他的身體狀況已經到了極限。他緩緩靠在一棵大樹邊,倚著樹幹慢慢地坐下,竭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再這麽毫無節製地透支自己,隻怕是走不出門德爾鬆山脈。赫拉克勒斯一時半會追不上來,他有充裕的時間修整。

  當務之急是先止血……埃修活動著幹燥的口腔,想榨出一些唾液塗抹在右肩的傷口上,卻連唾沫星子也沒一個。埃修想了想,從地上抓起幾片還帶著綠意的落葉,放進嘴裏慢慢地咀嚼著,葉肉苦澀的味道在嘴裏蔓延開來,埃修閉著眼,逼迫著自己去想象他在薩裏昂監獄時的情景,但丁命人端來一桌的佳肴,而他捧起一隻燒雞,狠狠一口咬下去——

  酸得掉牙!

  受到刺激的口腔頓時活泛起來,埃修睜開了眼,將嚼得稀爛的樹葉和著唾液吐在傷口上,又抓起一捧泥土,細細地敷好。做完這一切,埃修釋然地放鬆了身子,疲倦如同海潮一般襲來,仿佛有人附在他的耳邊溫柔地囈語:睡吧,休息吧,一切都會沒事的……溫熱的吐息輕輕拂過他的臉頰,埃修享受般地閉上眼睛,似乎就此要沉淪在短暫的溫柔鄉中。

  溫熱的吐息……等等!

  埃修突然清醒起來,他睜開眼睛,發現一頭山林狼在慢慢地舔著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