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西吉蒙德
作者:醉酬天      更新:2020-03-06 20:26      字數:2246
  夕陽的最後一綹光線在地平線上最後掙紮著了一下,終於還是被吞沒了。蒼穹像是黑幕一樣嚴嚴實實地籠罩下來。今夜沒有月亮,隻有寥寥的星辰偶爾閃出微弱的光。大地上有火光四處奔走,人影搖曳,人聲隱約。

  “瑪麗斯還沒回來。”西吉蒙德侯爵手裏擎著一根火炬,火光照著他沉肅的臉。在他麵前,上百頭孔寧加戰馬煩躁不安地嘶吼著,它們狠狠地啃著勒進嘴裏的嚼子,嘴裏噴出帶著腥味的滾燙白汽。斧騎兵們死死地攥著韁繩,不讓自己的坐騎脫離掌控。孔寧加從來都不是安靜的馬種,它們好動而暴烈,耐熱卻不耐寒,夜晚的凍氣讓它們有著想要狂奔禦寒的衝動。

  “大人,三百斧騎兵集結完畢。”達羅斯牽著一匹黑色的孔寧加戰馬過來了,那幾乎是一尊漆黑色的山嶽,大腿粗壯得仿佛門柱,皮下是暴突的筋肉,馬臉上戴著一隻黑色的生鐵麵具,上麵有五道深刻的指印,指尖的紋路清晰可見,可以想象馴服這匹烈馬的人是有何等的蠻力!原本躁動的馬群安靜下來,恐懼地注視著黑馬在它們麵前走過,像是鬣狗遇見了君臨的雄獅。

  “很好,”西吉蒙德侯爵從達羅斯手中接過韁繩,翻身上馬,“目標,銀湖鎮!”營門在他眼前打開,西吉蒙德侯爵輕輕一夾馬腹,黑馬嘴裏發出一聲低沉的吼叫,鼻孔裏噴出兩道白汽,狂奔出去。在他身後,斧騎兵們咆哮著應答,他們跨上馬背,狠狠地用鞭子抽在馬臀上,營門湧出一條洪流,馬蹄聲仿佛踩著雷霆。

  “籲!”西吉蒙德侯爵突然用力地一勒韁繩,黑馬長嘶一聲,前蹄高高揚起,又重重地踏落,泥土飛濺。它有些不滿地搖擺著碩大的腦袋,似乎是在質詢主人為何勒馬。西吉蒙德侯爵沒有搭理它,右手揚起,五指朝天並攏,這是急停的指令。前排的斧騎兵在見到後立刻勒住了自己的戰馬,同時不約而同地豎起右手,五指朝天並攏。洪流戛然而止,戰馬的嘶鳴聲仿佛波浪般一潮潮從前往後起落。

  一名騎手靜靜地佇立在西吉蒙德侯爵前方,中間隔著大約十米遠的距離,人和馬都站在火炬照明的邊緣之外,隻有一個磐石般的輪廓。西吉蒙德侯爵能感受到對方投射過來的視線,他將火炬朝前舉起,火光照亮了一張平靜的臉,那是一個年輕的男人,在滴水成冰的寒夜裏他隻穿著一件薄薄的單衣,卻沒有在馬背上抖成篩糠。“閣下有何貴幹?此處是菲爾茲威軍營,如無要緊事還請回避。”西吉蒙德侯爵謹慎地措詞,他無法從麵部表情中讀出騎手的來意,對方的眼神像是流注的清泉,慢慢地朝他流淌過來。以西吉蒙德侯爵的豐富閱曆,也無法在眼前這名年輕人的眼中看出任何的雜質。

  年輕人沒有回話,反倒他的身後有人沙啞地喊了一聲:“父親!”

  “瑪麗斯?”西吉蒙德侯爵握緊了手中的火炬,“閣下是否是今日清晨打傷我軍斥候,劫走軍馬的人?”

  “是。”年輕人說。

  “有何貴幹?”西吉蒙德侯爵第二次重複了這個問題,他的手卻已經探進了馬鞍後的飛斧袋。

  “交還瑪麗斯小姐。”年輕人說,他打了個響指,一匹金鹿戰馬走進了火炬的光線中,背上馱著一個身著重鎧的女子,隻不過鎧甲的關節處已經嚴重地扭曲變形,將女子的四肢牢牢地跟鎧甲固定在一起。年輕人跳下馬,單臂將瑪麗斯托到肩上,朝西吉蒙德侯爵走去。西吉蒙德侯爵瞳孔微縮,對方的膂力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也難怪瑪麗斯會栽在他手上。這個年輕人看起來明顯還是保有相當的餘力,他究竟是準一流,一流,還是……超一流?雖然僅憑蠻力評定武者的水準有些輕率,但這個年輕人既然能夠將瑪麗斯製服,實力恐怕不會差到哪去。

  年輕人走到西吉蒙德侯爵跟前,將瑪麗斯放下,同時徒手撕扯開了鎧甲四肢關節處的鐵片,鐵片被撕裂的聲音尖銳刺耳,像是小刀在刮擦著耳膜,黑馬被這動靜刺激到了,年輕人身上的陌生氣味讓本就警惕的它有些蠢蠢欲動,於是狂暴地嘶鳴了一聲,高高揚起前提,朝著埃修當頭踏下!

  “不好!”西吉蒙德侯爵大驚,隻是已經來不及阻止,黑馬發難的那一瞬他沒有握緊韁繩,立時在馬背上失去了平衡,雖然他反應很快牢牢夾緊了馬腹,但是黑馬沉重的馬蹄已經開始下落,隻要踏實了,沉重的馬蹄鐵可以直接踩碎年輕人的腦殼!

  但是馬蹄並沒有下落,年輕人踏前一步,左手撐住了黑馬的胸膛,沉逾千斤的重量壓在了他並不如何強壯的手臂上,他的腳甚至踩進了地麵,可他終究是穩穩地托住了黑馬,蹄子也被他右手握住。黑馬不停地扭動著想把自己的蹄子抽出來,在對方那鐵鉗一般的掌握下卻始終是徒勞無功。

  西吉蒙德侯爵在傾斜的馬背上倒抽了一口凍氣,顧不上生疼的牙齒,年輕人的舉動讓他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以蠻力稱雄潘德大陸,被布羅謝特稱為“完美定義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男人——申得弗的“鐵熊”,道格拉斯!

  “咚”黑馬前蹄落地,重新站穩,目光凶惡地盯著年輕人。年輕人倒退一步,繼續自己之前未完成的工作,將瑪麗斯從鋼鐵的囚籠中解放出來。她被束縛了整整一天,套著沉重的鎧甲,滴水不沾,粒米未進,關節是僵的,身子卻是軟的,鎧甲的重量一下子壓倒了她,瑪麗斯癱在地上,半天站不起來。西吉蒙德侯爵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再抬頭時,發現年輕人已經退回到了火光的邊緣,腳已經踩在了馬鐙上。

  “請等一下!”西吉蒙德侯爵急忙開口,他右手按胸,在馬上朝年輕人行了一禮,“雖然很感謝閣下歸還小女,但與小女同行的女武神可還安好?”

  “死了。”年輕人幹脆利落地說。

  “是嗎……”西吉蒙德侯爵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在聽到這個答案後還是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雖然我們已是敵人,但還懇請閣下歸還戰士銘牌,也好讓我對她們的家人有個交代。”

  對方沉默了很長時間,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