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銀湖鎮的巴蘭杜克(三)
作者:醉酬天      更新:2020-03-06 20:25      字數:2319
  埃修騎著馬一路狂奔回營,那十匹旅行馬緊緊跟在後麵,馬蹄揚起大片的煙塵。營地裏已經搭起了簡易的爐灶升起了火,薩拉曼從鍋裏舀了一碗熱騰騰的小麥粥,放到嘴邊吹了吹,剛準備喝,就聽到急起落的馬蹄聲。薩拉曼幾乎是下意識地轉身用後背護住了自己的碗,在他身旁的安森就沒這麽機警了,他抬起頭循著馬蹄聲張望時,群馬已從他身邊掠過,一塊被馬蹄刨出來的土坷垃濺到了他的碗裏,焦黃的麥粥瞬間變成了渾濁的土灰色。

  “秩序女神在上……”聽到動靜的基亞掀開簾子走了出來,看著埃修身後那一群旅行馬,扶著自己的額頭,“這就是你自薦的方式?搶了人家一隊軍馬?”

  埃修翻身下馬,沒有理會安森怨念的眼神,給自己盛了一碗麥粥,邊喝邊說:“有什麽不妥嗎?就算是旅行馬,在銀湖鎮也該能賣出一千五百第納爾。更何況這批還是配備馬鞍的軍馬。薩拉曼,你是行家,估個價吧。”

  薩拉曼掃了一眼那批旅行馬,他生長於弓馬盛行的達夏,看馬的眼力就跟大漠正午的太陽一般毒辣無比,隻不過一眼,那十匹馬的成色已經被他摸透了:“瞥開馬種不談,都是好馬。這十匹馬如果全能賣出去,少說也有兩萬第納爾。隻不過很少有雇傭軍能夠一口吃下這十匹馬,我們恐怕需要聯係多個買家。”

  “交給你了。”埃修喝完了麥粥,把碗放下,拍了拍安森的肩,“練得不錯,再過幾天可以教你一些基本的戰技了。”

  安森的眼睛亮了下,先前的不快一掃而空。基亞這時朝埃修招了招手,轉身回到營帳。埃修跟了進來:“有事?”

  基亞轉頭看著埃修:“我們在銀湖鎮待了也快一周了,這些天你不是旁觀戰場就是翻閱《潘德誌》,你有什麽計劃嗎?我們總不能一直帶著一幫烏合之眾在潘德大6四處流竄吧?”

  “這幾天你不是也沒閑著,跟薩拉曼天天泡在銀湖鎮的酒館裏。”埃修斜眼看基亞,“我倆情報都收集的差不多了,交換下。”

  基亞笑了,跟聰明人講話真的能省去很多委婉繞彎的時間,他跟埃修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篡位者。”

  在潘德,覬覦王位的人有很多,但敢於把這種念頭付諸言行的人屈指可數,成功者戴上了象征權利的王冠,失敗者要麽是被人砍下頭顱,要麽就是流浪天涯,斡旋於他國的政治圈中,企圖借外力而東山再起,重新參與到王位的角逐中,後一種人便是埃修跟基亞口中的篡位者。德莫西斯·奧古斯塔便是帝國的篡位者,傳聞他不僅僅跟帝國的舊部保持著聯係,還跟達夏勾結。

  而幫助一個篡位者角逐王位則是一個極其危險的舉動,且不說你的財力能不能滿足龐大的軍務開支,也不提你旗下的軍隊能否與正規軍相抗衡,光是成為一個國家永遠的公敵這一顯而易見的後果就足以會讓人躊躇再三。複辟成功後的榮華富貴固然誘人,但那終究太遙遠,反倒是眼前的艱難險阻真切而懾人。

  基亞攤開一張菲爾茲威與瑞文斯頓的地形圖,上麵用藍綠雙色箭頭標注著兩國的軍勢——這是他跟埃修實地考察整整一周的成果。他拿起筆,在鐵橡堡與龍衛堡中間繪出巨大的,針鋒相對的箭頭,又在綠色的箭頭上潦草地畫了一頭熊,在藍色的箭頭上打了幾個問號,同時嘴也沒閑著:“你是打上了‘鐵拳’因納跟厄休拉夫人的主意?但是他們都是本土的通緝犯,四處流亡,行蹤不定,很難找。而且以我們目前的實力,就算找到了,是誰依附誰還說不準,甚至有可能人家看不上我們,自取其辱。”

  “那就讓他們來找我們。”埃修說。

  “以雇傭兵的身份參與進戰爭撈取軍功,博取名聲,與國內貴族製造摩擦,等篡位者上門嗎?”基亞停下筆,凝視著埃修,“雖然是簡略得能用一句話概括的計劃,但是想要實現,其過程恐怕會艱難得乎你我想象。你有心理準備嗎?”

  “你有嗎?”埃修平靜地反問,“這個過程恐怕不僅僅是艱難而已,在戰場上拚殺的不但有鋒利的刀劍,還有險惡的人心。這條路走到最後才是最黑暗的,為了讓篡位者坐上王座,我們的手上恐怕會沾上很多無辜者的鮮血,你做好覺悟了嗎?”

  埃修平淡的語氣讓基亞不寒而栗,跟埃修相處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能察覺出埃修骨子裏沉積著某種仿佛看穿一切的淡漠,卻始終不明白是什麽樣的環境才能讓一個十八歲的年輕人塑就了這種可怕的性格。基亞沉默了很久,慢慢地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如果黑暗的盡頭是光明,那一切的犧牲都會有意義。”他低下頭,繼續繪圖,“你想好目標了嗎?”

  埃修想了想:“布羅謝特在《潘德誌》裏說因納這個人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我也覺得他不太適合做一個統治者。”

  基亞點了點頭,表示認可埃修的判斷。這倒不是他們倆都很認同布羅謝特的眼光,隻是這位“鐵拳”因納的軼事實在是讓人有些啼笑皆非:他原本是菲爾茲威的第一勇士,正兒八經的一流武者,但腦殼裏可能裝的全是腱子肉。在一場酒會上,他向維迪斯國王起挑戰並輕鬆取勝,按照菲爾茲威皇室的傳統——也可能是承襲自凡斯凱瑞的傳統,因納要求維迪斯交出王位。不光是維迪斯不願意將王位拱手相讓,菲爾茲威內絕大多數理智的貴族也不願意看到一個不通政治門道的武夫統治好不容易日漸強盛起來的菲爾茲威。於是鐵拳因納就被莫名其妙地宣布永遠驅逐出境,維迪斯還設計讓他喝下毒酒,雖然沒毒死因納,但也把因納可以打死一匹烈馬的鐵拳毒成了軟綿綿的棉花拳。相比起來,厄休拉好歹曾是瑞文斯頓名正言順的王位繼承人,現在的國王格雷戈裏四世當年反倒扮演的是一個不光彩的篡位者。

  “那麽,就決定是厄休拉女士吧。”基亞說,“你打算怎麽加入瑞文斯頓公國?當雇傭軍少不得會被人當槍使,我們的部隊需要足夠精銳才不至於淪為炮灰。”

  “一步一步來吧,我倒是覺得我們待會可能要處理一下某個來自菲爾茲威的麻煩。”埃修說。

  基亞冷笑一聲,挖苦道:“你憑本事搶的馬,為什麽不讓別人來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