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兩茫茫。

  如同植物人沉睡十年，醒來之後，從一個風姿絕世，才情無雙的天之嬌女，淪為一個走路都需要大喘氣的廢人……

  夏天無法體會這是怎樣一種心態。

  但他知道，這太過殘忍，簡直生不如死。

  更遑論對於當時的夏九幽而言，還有大仇未報。

  她當時一定心灰意冷，不甘絕望吧。

  “那……後來呢？”

  說出這句話，夏天心緒起伏，察覺到自己的嗓子更加沙啞了。

  “後來我改換容貌，開始遊曆名山大川，也翻遍了許多古籍宗卷。”

  夏九幽的語態之間看似很隨意，可是說出來的話，讓人動容。

  “又用了十年，我成功開辟了第二條武脈，從頭再來，又十年，晉升洞虛，成功蛻凡。”

  短短兩句話，並不長。

  可是其中蘊含的信息量，絕對堪稱一場頭腦風暴。

  十年沉睡，十年遊曆，十年重新崛起。

  這需要何等的心境，何等的艱難，何等的才情。

  夏天已經無法用語言形容內心之中的觀感。

  有的，隻是無以倫比的巨大震撼。

  夏九幽顯然不想在夏天麵前多提這些，歎了口氣，愧疚道，“遊曆的十年，我形同廢人，根本不敢去見你爸，也不敢讓他知道我還活著的消息，我怕他不顧一切來找我，那樣的話，我不僅會成為他的累贅，反而會讓你陷入危險之中，那時的你，已經被喚醒兩年，並且一直在被你師傅救治過程中，我甚至沒有聯絡君臨，那時候的我……幾乎已經絕望。”

  “我不敢聯絡任何一個我所熟悉的人，所有消息來源，都是被洛美告知，我知道你爸一直在暗中準備著複仇，好在有你羈絆，他一直在強忍著。”

  “又過了三年，你終於活下來了，並且已經五歲。”

  夏九幽深深望著夏天，眼中雷光晶瑩，“我請求洛美偷偷把你的照片拍下。”

  說到這裏，她從兜裏又拿出一個厚厚的大信封，從裏麵拿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約莫四五歲、虎頭虎腦的孩子，臉上綻放著人畜無害的笑容，一雙眼眸黑白分明，幹淨又清澈。

  “這是她拍下你的第一張照片，看到以後，我就決定不能再這樣繼續沉淪下去，既然老天讓我活下來，我又怎麽能放棄這一切！”

  夏天的眼眶也不由發紅。

  他伸手拿起大信封，裏麵是厚厚一遝，全都是照片。

  抽出幾張，裏麵都是他的樣子。

  而且是各個年齡段的照片。

  “幾年之後，我重新開辟了新的武脈，那個時候，我有過一些想法，想去聯絡你爸。但我後來放棄了，那時候重新開始，我又能幫上什麽忙呢，隻會成為累贅。”

  “從此以後，我不敢浪費哪怕一秒的時間，全都用在了修煉上，即便如此，還是太慢了，整整十年，我晉升洞虛，又用時一年才蛻凡成功。”

  若這句話被別人聽到的話，定然會大罵一聲裝叉，飽漢不知餓漢饑。

  可是這句話從夏九幽口中說出來，卻是那麽的理所當然。

  因為她是夏九幽！

  人和人在意識形態上，是平等的，但有些人的天賦，真的沒道理可講。

  且不說夏九幽曾經過往的經曆。

  這個世上，又有幾個人，從雲端跌落深淵，又能從深淵爬出，重新站在雲端？

  這不是某些領域中的成就，也並非一些名人的名譽遭到汙蔑和淪陷。

  而是最大難度的古武。

  重新開辟一條武脈，已經不能稱之為重新崛起，而是開創古武新局麵的嶄新一頁。

  若是讓那些古武者知道的話，定然會掀起滔天轟動。

  “修煉的十年，我一直在蜀山的天池劍山隱居，蛻凡之後，重新入世，原本是想要去見你父親的。”

  說到這裏，紀寶瓶深深吐出一口氣，“可是到了京城之後，並未找到他，後來我才知道，他這些年一直也在全世界遊曆，一邊與搖光對抗，一邊暗中積蓄力量，積攢人情，讓那些人成為你的護道者。”

  夏天微低著頭，心緒複雜。

  “既然你父親不在京城，所以我決定暗中聯絡紀寶瓶，可是沒想到，我察覺有人在監控她，如此，我又取消了計劃，同樣在暗中觀察著。”

  夏天抬頭望來，“是淩天下？”

  “對。”夏九幽點點頭，“淩天下想殺紀寶瓶，我認為也找到了機會，所以一直在暗中隱伏，就在淩天下出手的時候，我也出手了。”

  夏九幽歎了口氣，“我雖然救下了紀寶瓶，可是和淩天下交手之後才發現，我仍然不是他的對手。”

  “最終，我沒有和紀寶瓶相認，而是以救命之恩要求她做出一係列改變，以便於我以後能以她的身份行走天下。”

  “原本我也打算聯絡君臨的，可是那一次和淩天下對決，不得不改變主意，而且，君臨那時候是守護者聯盟的盟主，正是他個人聲望達到姐姐巔峰，他的一舉一動，都有無數雙眼睛看著。”

  “後來，我去了一趟長生之路，找到了戈乾，並讓他臣服，告知他，若將來你有一天來到長生之路後，他必須要出手幫你，否則我會殺他，我也答應他，隻要你完整走過長生之路，他便能入世，但是要成為你的磨刀石。”

  夏天的神色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之後，我一直隱居京城，直到有一天，終於等到了你爸，我遠遠看了一眼，離去了，我還不夠強，打不過淩天下，也打不過布魯斯，我需要繼續變強。”

  說到這裏時，夏九幽的臉上浮現痛苦與懊悔之色。

  “可是沒想到，那一次相見，竟是永別。”

  夏天的臉色微微一變。

  他隱隱有所推測。

  “閉關期間，也在暗中關注著你爸的動向，可是有一天，我得到消息，他隕落了。”

  夏天沉默著，不知該怎麽安慰。

  夏九幽也沉默下來。

  上天給了她最強大的天賦，最絕世的才情，卻也讓她經曆最痛苦的人生。

  童年時期，頭角崢嶸，卻也伴隨著被自家人下毒的厄難。

  十歲離家，遊蕩江湖，仍然被自家人暗算。

  試劍天下，又遭遇嫉妒，種種陰謀詭計，想要將天才扼殺於搖籃。

  兒子早夭，冷藏八年，喚醒又要遭受五年抽筋碎骨止痛。

  丈夫奇才，忍辱負重，最後仍然身死隕落。

  她被人從雲端打落深淵，十年生死不知，十年形同廢人，十年重新崛起。

  任何一種痛，別人經曆一次，都會刻骨銘心。

  而她夏九幽，嚐盡世間一切苦。

  她有大恨，恨不能屠盡天下人！

  ……

  同一時間。

  就在夏天與夏九幽母子談話的時候，返回京城的戈乾，也迎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

  他剛剛吃過晚飯，在院中隨意走動的時候，一道身形悄無聲息落在了前方不遠處。

  戈乾身形一僵，抬眼望去。

  緊接著瞳孔縮成了最危險的針芒狀，霍然道，“是你！淩天下！”

  就在對麵，站著一名穿著黑色大氅，帶著兜帽的身形，有白色的發絲從兜帽中陷出外麵，隨著夜風飄蕩。

  赫然正是淩天下！

  他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敢來京，並且出現在自己麵前。

  “淩天下，你好大的膽子！”

  聞言。

  淩天下輕笑一聲，“沒必要色厲內荏，我知道夏九幽不在此地，所以才特地來見你。”

  戈乾噓起了眼睛，“見我？見我做什麽。”

  “我們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