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切斯，在下城區姑且也算是有占著一塊地盤的黑老大了。

  他混的算不上有多厲害，但桑切斯自認，自己的日子，已經過得比下城區九成以上的人類都要好了。

  雖說他現在正值壯年，正常情況下，他的時間還有很多，但考慮到人類在聖光教廷國裏的地位，想再進一步，桑切斯自己基本上是不抱有什麽期待了。

  他是個有頭腦、會思考，同時也懂得看形式、會知足的人。

  這輩子就這麽在下城區的這片黑市裏，收收保護費，日子安穩點的過去，也沒什麽不好。

  直到羅輯他們的到來。

  桑切斯那已經趨於安穩和平靜的生活，完全可以說是被羅輯他們給打破的。

  如今距離那次街頭亂鬥的事件，時間才剛過去一天，躺在自己住處的床鋪上，桑切斯的神情還略顯恍惚。

  從昨天回來到現在，他一直就這麽躺著，甚至連飯都沒吃一口。

  那場亂鬥的最後，羅輯雖然出言招攬了他，但卻並沒有讓人看著他，也沒有做出更進一步的舉動，而是在讓他把手底下的人收一收後，就沒再管了。

  這意思，擺明了就是如何選擇，全部隨他了。

  如今這一道選擇題，就這麽擺在了他的麵前。

  他們這一條路，走上去容易，但想要走下來，卻是千難萬難。

  他之前作為這黑市的老大，曾和多少人結過梁子、又收過多少人的保護費，現在就會有多少人，在他落魄的時候，準備找他算賬！

  幹脆跟著新老大，倒也不乏是條活路。

  但桑切斯卻是到現在，都還沒有做出一個明確的決定。

  是因為他還在猶豫嗎？

  作為曾經這一方黑市的老大，如今要淪為別人的小弟，而那個‘別人’還是踩著他上位的。

  這可以說是非常恥辱了，拉不下臉也正常。

  在不少外人看來，這身份變化，放在桑切斯身上，不亞於從天堂墜入地獄，這身份和處境的落差，足以讓人瘋掉。

  但實際上，對於桑切斯本人來說，卻並非如此。

  從那次事後到現在，他一直癱在床上，不吃不喝，可不是因為打擊太大，一蹶不振了，而是在琢磨自己的情緒。

  桑切斯發現自己現在的心情，非常的複雜和微妙，讓他自己都有點說不清道不明。

  打擊的話，在一開始其實有那麽一點點，但當時的他，在徹底放棄掙紮，並聽到羅輯的話後，心中卻是湧出了一股莫名的輕鬆和...興奮？

  他還有點不太確定，所以他一直都在琢磨。

  而現在，他稍微有點琢磨明白了……

  深吸一口氣，桑切斯雙手撐著身體，從床鋪上坐了起來。

  身為一片黑市的原老大，桑切斯的住處雖然一般，但至少吃喝不愁，在下城區的人類，能做到這一點，就已經很不錯了。

  營養能跟上，體格自然也就比那些每天都還餓著肚子、營養不良的普通人要更好一些。

  如今一天不吃不喝，倒也不至於讓他虛了。

  在從床鋪上坐起來後，桑切斯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去找吃的，而是幾步走到了自己的桌前，找來了紙筆快速書寫起來。

  隔天一早，羅輯就看到頂著一雙黑眼圈，滿眼血絲的桑切斯找上了他。

  那模樣，乍一看，簡直就像是在失去一切之後，來找羅輯同歸於盡的一般。

  讓當時看到這一幕的葉清璿，心中還升起了幾分失望，以為自己看錯人了。

  而麵對這般模樣的桑切斯，羅輯倒是淡定的很。

  依照他這具軀體的強度，桑切斯無論做什麽，都是不可能傷到他半分的，自然是沒什麽好慌的。

  因此，羅輯也是任由對方走近。

  走近之後，桑切斯的下一步舉動，讓葉清璿收回了自己的想法，隻見桑切斯竟是直接向羅輯遞過來了一卷皮紙。

  聖光教廷國這邊，是沒有樹漿製成的紙張的，因此用的最多的，還是用動物皮革做的皮紙。

  寫過之後，洗幹淨了還能重複用。

  不過，由於皮紙本身價格也不便宜的原因，所以，就算是在上城區的翼人之中，會用到皮紙進行書寫的，也隻有極少數。

  桑切斯這個原黑老大，手裏竟然還有一卷皮紙，這倒是讓羅輯和葉清璿都意外到了。

  畢竟這東西，和他的身份實在是不怎麽搭。

  打開皮紙，羅輯可就更意外了，隻見這皮紙之上，那一行行的字，寫的可是相當端正。

  “這是你寫的？”

  “是的。”

  麵對詢問，桑切斯點了點頭。

  這一刻，瞄了一眼那皮紙上的文字，葉清璿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原黑老大，沒準比她預想中的還要好點。

  要知道，在這個宗教文化的背景之下，別說是人類了，就算是翼人，絕大部分也都是文盲。

  會說話和會寫字是兩碼事。

  在聖光教廷國，就隻有上位階層的翼人，才有資格接受文字教育。

  而對於平民階層的普通翼人和下城區的人類，尤其是人類，會不會寫字這個事情，對他們來說其實沒什麽意義。

  在聖光教廷國，翼人還好說，但人類會寫字是不存在任何優勢的，也沒辦法憑借這個獲得更好的生活。

  所以學習文字在人類這兒，就單純的變成了浪費時間和金錢的一件事情。

  “這字是你自學的？”

  “是的。”

  桑切斯再次點頭，刷新了羅輯和葉清璿對他的認知。

  這時候，那皮紙上所寫的內容，反倒是次要的了，從對方的這個舉動之中，羅輯和葉清璿就能看出，桑切斯實際上是不甘心就這麽安於現狀的。

  這裏的現狀，指的並不是他原先的‘黑老大’地位，而是更深一個層次的‘階層’問題。

  他骨子裏，並不甘心一輩子就在這個下城區裏，當一個下等人。

  但同時，桑切斯又是聰明的，他看得清局勢，所以他知道，自己其實沒辦法改變現狀，突破這個‘階層’的限製。

  所以，站在穩妥角度考慮，他選擇了安於現狀。

  這是個聰明的做法，但又何嚐不是源於他的懦弱？他不敢真的不顧一切的去拚。

  然而羅輯的出現，卻是打破了這個現狀，同時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亦是打破了一直束縛著他的枷鎖。

  結合之前收集到的情報，桑切斯第一眼見到羅輯，就知道對方不簡單。

  對方的武力是有多強，也已經不用多說。

  而現在，他又確認了另一件事，那便是對方也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