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抽絲剝繭尋端倪(上)
作者:柳生如夢      更新:2020-06-12 19:29      字數:3181
  謝玄不愧是謝玄,浸淫官場二十餘年的他,一旦得到天子授命,這調兵遣將的手段,簡直猶如兵仙在世,讓人不得不道一聲佩服。

  四更天入宮,五更天不到就開始抓人,可單單一個雷厲風行還不足以形容,因為他思慮也極為周全,兵分三路,分別指派了不同的人手前往不同的地方,幾乎是同一時間,不光是韓王府,就連趙王府門前也來了一隊人馬。

  奉命去抓宋歡的人,言語很是客氣,因為謝玄清楚,宋歡若敢拒捕,頭一個治他的便是齊王,所以根本不用多在意,可來這裏帶人的,卻是特意從宮裏抽調的金吾衛。

  領頭者姓陳名靖,豹頭環眼,虎背熊腰,光是往那一杵,便會給人極大的心理壓力。

  陳靖被賜封為親勳翊衛校尉,在這勳貴遍地的長安城,也算是世家出身,再加上有皇命在手,又有謝玄在背後撐腰,故而敢接這活兒。

  “砰砰砰”敲開門後,陳靖便對趙王府的下人說明了來意,也未直接硬闖,反倒給了一炷香的時間,讓小公爺可以穿戴整齊再出門。

  此為先禮後兵。

  下人不敢耽擱,趕緊把消息傳到了還在悶頭大睡的秦駿那,不出所料,果然挨了一巴掌,隨後餘怒未消的秦駿,與宋歡一樣,先去門口看了眼,才總算是死了心。

  可這位小公爺哪兒是肯乖乖就範的主兒,不過也不敢和禁軍作對,再者還有個更難纏的謝玄呢。

  約莫兩個多月前,秦駿帶人縱馬過市,路上不慎把一人的腿給撞斷了,此事傳到京兆府,原本是要直接壓下來,趙王府連錢都不打算賠,薛光都已經打算自掏腰包了,可好巧不巧,被撞傷的那人是謝玄府上的廚子,這就壞了事。

  謝玄得知此事後,很快便奏明了天子。

  當然,此事背後利益關係複雜,牽涉到敲山震虎,帝王心術,暗地裏那些彎彎道道暫不過多贅述,總之,在秦駿的視角裏,就是謝玄小題大做,竟然大白天帶一隊人跑來自己府上,打傷自家府上十多個下人,強行把自己抓去了公堂上,罵了自己好一陣不說,還將那天陪自己騎馬的下人打了八十大板,直接給打廢了。

  區區一個下人,就算被打死了,秦駿也不在意,可關鍵在於丟了麵子,以後必然成為世家門閥,將種子弟圈子中的笑柄,這就讓秦駿很不爽了。

  事後他直接跑去東宮,找上了親舅舅宋承乾,希望他能為自己撐腰,結果宋承乾又把他好一頓訓,從此他對謝玄那老頭子就很畏懼了。

  沒法子,一個手握整座禦史台和半個門下省的天子近臣,一個敢公開諫言,讓親王見到朝臣先行拜禮的,自身既無家眷,也無朋黨,想栽贓陷害都拿他沒法子的獨臣,連獨孤無忌這等權相都要躲著他走,何況區區一個秦駿。

  今兒這混世魔王一聽是謝玄派的人來,頓時就被嚇住了,不過他也聰明,學那六叔一樣,讓仆人在正麵拖住了,自己則趕緊從後門開溜,打算去楚王府找二舅求救。

  其實呀,人就是這點有趣,總喜歡以己度人,秦駿自己不是個好玩意兒,便當謝玄也與自己一樣,認為對方這次是抓著機會,打算公報私仇,否則何必搞這麽大陣仗呢,還特意調了一隊禁軍過來嚇自己,但其實他若肯靜下心,仔細想想,便會明白,他不過是打傷了人,雖然對方是朝廷命官,可他也有官身在,對方又沒受太嚴重的傷,無非也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實在不行,將事情全推給手下人,謝玄又能拿他如何呢?

  可秦駿這種人豈會這麽想,這含著金湯匙出身的孩子,不管碰上什麽事,第一反應就是找關係,走後門。

  隻不過,披了件單衣的秦駿才剛跑出門,就被在後門等他的人給堵到了。

  來者自稱江輕寒,如今在東宮為太子做事,並有太子的私印為證。

  好不容易才將猶如驚弓之鳥的小公爺給勸住了,江輕寒這才緩緩道出了他的目的,秦駿越聽,眼睛便瞪得越大,可最後在江輕寒一番“推心置腹”的勸導下,還是“勉為其難”地接受了,最後又站好了,擺出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挨了頓打,尤其是臉上,特意掛了彩,隨後才跑回去,乖乖跟著陳靖離開。

  不過,他若曉得最後這一番操作其實隻是江輕寒臨時起意的惡趣味,隻怕真要被氣炸了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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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宋歡在被人帶走後,宋良也馬不停蹄地趕去了花月樓。

  因為命案的緣故,此地已被謝玄派人封鎖了,相關人員都已被帶去了刑部大堂,可宋良卻依舊選擇先來此處,而非先去更近的韓王府,安排好那周靜。

  宋良翻身下馬後,抬步便往裏走,幾個駐守在此的年輕人見狀,立馬扶刀來攔。

  “公子慢來!”

  宋良看也不看他們,任憑他們與自己手下的侍從對峙,隨後直接朝裏麵喊了一聲。

  “何大人!”

  何家兩兄弟,長兄在刑部當差,弟弟則在大理寺任職,二人皆是擺在台麵上的齊王黨中人,更有趣的是,何家長兄與鍾子期算是同一年入仕,就連最初去的衙門都一樣,可如今雙方的際遇,卻教人唏噓不已。

  聽見喊聲,何武立馬轉過身來,待得看清了來人,不敢怠慢,趕緊小跑著下了台階,一伸手,扒開攔在宋良麵前的手下,熱情地拱手道:“七郎,你怎麽來了?”

  宋良瞥了那攔路的幾人一眼,何武會意,趕緊命令幾人離開。

  宋良一邊抬步往裏走,一邊解釋道:“何大人也聽說了吧,我那六王兄沾上了點麻煩事,我這做弟弟的,也該來看看不是?總不至於,教人害了他,你說對吧?”

  何武一時汗顏,也不知該怎麽接話,並未阻攔宋良,反倒是主動開始為宋良陳述案情,並親自帶著宋良來到了案發的房間。

  宋良站在門口,看著眼前已經重新裝好的拉門,眉頭微蹙,好半晌,才伸手拉開門,隨後目光從腳下開始,一一掃過這表麵已被打掃幹淨的房間。

  從扶正的燭台,到縫隙間依舊殘留著血漬的地板,最後邁步來到鍾子期破牆而出的地方,閉上眼,腦中開始飛速複盤,好半晌,才終於睜開眼。

  宋良一邊蹲下身,繼續查看著四周的情況,一邊問出了關鍵。

  “鄭晴兒和魚幼微呢?”

  何武還沒反應過來。

  “啊?”

  宋良轉過頭,道:“就是昨晚領我那王兄進來的婆姨,還有那姓魚的花魁,她們人呢?”

  何武撓撓頭,有些不解。

  “七郎要這二人作甚?”

  宋良一張口,還未來得及解釋,便突聽一聲驚呼在外響起。

  “死人了!死人了!”

  宋良精神一振,立馬丟下了何武,直接起身衝了出去,循著聲音,趴在欄杆處往下一看,才發現貫穿花月樓的那條小河裏,正有一人半浮在水麵上,也不知是何情況。

  發現此事的是個花月樓的下人,原本是奉命送茶給諸位官差的,結果一扭頭就瞧見了這一幕,嚇得褲子都濕了半截,手上端的茶水自然也落了一地。

  不過他這一聲喊,也驚動了其他人,很快便有大理寺的人趕來,也不顧這春末晨間的寒意還很濃,直接解下佩刀與腰牌,脫了鞋,便跳進了冰冷的河水中,朝那人遊了過去,而宋良也趕緊沿著階梯跑下來,迅速趕至河邊。

  等到宋良到的時候,人已經被拖了上來,他也顧不上髒,趕緊走上去,大理寺的人見狀,還想來攔,就聽何武在上麵喊了聲,便隻好任由他去查看屍體了。

  宋良蹲下身,隨便翻了兩下,就在屍體的衣兜裏找到了趙王府的腰牌,麵色頓時變得十分凝重。

  “趙王府的人?”

  這屍體浮腫不多,顯然落水沒太久,何況這條河一到夜裏就有人泛舟,天一亮花月樓的人也能瞧見,所以絕不可能是放了很久的屍體,再加上這塊趙王府的腰牌,他頓時便想到了昨晚的事,抬起頭,來回看了幾眼花月樓的布局後,立馬朝一旁吩咐道:“趕緊驗屍!”

  隨即,他又朝走下來的何武拱手道:“勞請何大人將那鄭晴兒與魚幼微帶來!”

  何武撓了撓頭,道:“七郎說的這兩人,我剛想起來了,先前就已被謝大人帶走了。”

  宋良臉色一變。

  “什麽?”

  何武苦著臉,無奈道:“不敢欺瞞七郎,人的確已經被帶去刑部問話了。謝大人的行事風格您也知道,現在估計已經開始三司會審了。”

  宋良來回走了兩步,隨後囑咐道:“你速速安排人驗屍,我先回去一趟,等驗屍結果出來後,你我在刑部衙門外碰頭!”

  說罷,也不管何武聽沒聽明白,趕緊跑了出去,在手下侍從的幫助下上了馬,一揮鞭,急急忙忙地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