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公明廉威鍾子期(下)
作者:柳生如夢      更新:2020-06-12 19:29      字數:3269
  無論是誰,打傷了人,自然就得賠錢,乃至於受刑,不光是現代,古代也是如此,隻不過古代有士農工商之別,官員按照官位的大小,有不同程度的豁免權或是用錢減刑的資格,至於老百姓,那就隻能乖乖受著了。

  丁忠所依仗的也正是這一條規矩,他這次辦壞了事,可以搬出自家少爺的名頭來衙門裏嚇人,卻不敢真正讓自家少爺知道,否則在出頭之前,最大的可能是他先人頭落地了。

  其實,無論是汙蔑栽贓也好,還是靠嘉國律法壓人也好,都屬正常手段,完全不值得大驚小怪,隻是小雀斑從小到大從未見到過這般厚顏無恥之輩,故而不待鍾子期繼續問下去,她便忍不住喊道:“我那是為了救人!”

  鍾子期瞥了她一眼,意思不言而喻,宋琅見狀,趕緊賠著笑臉,插嘴道:“大人何不將那女子傳喚來此,屆時自然真相大白。”

  鍾子期看向丁忠。

  “那婦人姓甚名誰,丁忠,你可知道?”

  丁忠眼珠子一轉,又來了主意,趕緊回答道:“她是我趙王府的婢女!”

  人未到,鍾子期自然不會過問真假,一伸手,擲出簽子,道:“那好,去趙王府,將涉案之人帶來吧!”

  快班班頭看著地上的簽子,很是為難。

  “大人,這......”

  去趙王府要人?

  這不是為難人嘛,隻怕到時候人沒要到,小命倒先丟了。

  還未等鍾子期瞪眼,丁忠卻突然請求道:“大人,就讓小人去將她帶來吧!”

  鍾子期看了眼丁忠,心裏清楚,這丁忠肯定又要搞鬼,卻也不願為難了那些快班捕快,遂對快班班頭吩咐道:“那就帶上他,去趙王府要人!”

  快班班頭答應一聲,領命而去,其他人也就趁此機會休息休息,尤其是剛才說話最多的鍾子期,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隨後端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同時思考著案情。

  小半個時辰後,班頭才帶著丁忠,一個鼻青臉腫的男子,以及一個姿色不錯,至多三十歲的女子走上堂來。

  “大人,人已帶到!”

  鍾子期睜開眼,一拍驚堂木。

  “堂下何人?”

  女子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道:“小女子崔氏,叩見大人。”

  鍾子期道:“你也知情況如何,便不要廢話了,速速將事情原委道來吧。”

  崔氏答應了一聲,隨後抬起頭,慢慢地講述道:“稟大人,事情是這樣的,小女子本是趙王府上的婢女,我,我家丈夫也是趙王府的下人,今日我夫妻二人正,正在街上玩鬧時,誰知那姑,那凶徒突然出現,將我丈夫打了一頓,隨後就跑了。當,當時丁管事他們也在,就帶人去,去追了,之後的事,小女子就不知道了。”

  一番話聽完,小雀斑頓時急了,以至於她都想衝過去質問對方,哪怕被宋琅拉著,卻還是極為憤怒,因為被一個自己所救之人出賣,遠比先前丁忠汙蔑她是趙王府的婢女更讓她生氣。

  “你撒謊!你在撒謊!”

  崔氏自然是在撒謊,所以她連看都不敢看小雀斑一眼,隻是朝鍾子期再度叩首下拜,按照丁忠的交代,請求道:“求大人為民女做主,她,她打傷了我家丈夫,我也不要她賠什麽湯藥錢了,隻希望她給我家丈夫道個歉就行了。”

  小雀斑急得連眼淚都出來了,她全然不懂,為什麽對方會這麽說,為什麽她會出賣自己這個恩人,以至於連她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難道事情真的是她所描繪的那樣嗎?難道真的是自己做錯了嗎?

  少女不停搖著頭,聲音淒楚,聽得人直心疼。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丁忠見狀,得意洋洋地朝小雀斑道:“你還有什麽話可說?不分青紅皂白,就打傷我趙王府的人,哼哼,你不是厲害麽?看你等下能挨下多少板子!”

  說著,丁忠還揉了揉自己的屁股。

  正在這時,宋琅突然點頭道:“嗯,若是如此,當該你占理。”

  丁忠瞥了眼宋琅,冷笑一聲。

  算你小子識相,等下便讓你少挨幾下板子。

  小雀斑一扭頭,淚珠就似那雨簾一樣接連不斷地從眼眶中湧出,滾落,顯然,連宋琅這個幫了她的人都這麽說,更讓小姑娘備受打擊,一時間隻覺得所有人都聯合在一起欺負自己,頓時止不住地哭了起來。

  宋琅沒著急去安慰小雀斑,而是疑惑道:“那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既然你占理,那先前又為什麽要編些謊話,汙蔑她是你趙王府上的婢女呢?”

  丁忠臉色一沉,狡辯道:“她,她與我們府上有個婢女長得太像,我認錯人了,怎麽,不許認錯麽?”

  宋琅微微一笑。

  “當然允許。”

  丁忠輕哼了一聲。

  宋琅又走到崔氏身旁,道:“你適才說,你與丈夫是打,哦不是,是玩鬧,可是......”

  宋琅突然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崔氏的下巴,略一使勁,便將其強行托起,隨後朝鍾子期道:“大人請看她臉上的傷,試問哪家丈夫與妻子玩鬧時,會將妻子打成這樣?”

  崔氏一把甩開了宋琅的手,又低下頭去,似不敢見人。

  雖然很是心虛,她卻強撐著辯解道:“這,這是我們夫妻間的事,與你何幹?”

  宋琅嘴角一翹,皮笑肉不笑地道:“夫妻?可有結親文書?”

  崔氏結結巴巴地道:“這,我們沒,我,我放在老家了,沒帶來!”

  宋琅見狀,微微搖頭,也不再逼問這婦人了。

  有句話叫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用在此人身上,尤為合適,這種明明是受害者,卻寧可作為幫凶,坑害自己恩人的,甚至比那些迫害他人的更加可惡。

  喜歡顛倒黑白?

  那就看看咱們誰更會說!

  宋琅朗聲道:“即便如此,這位姑娘路見不平,行俠義之舉也當鼓勵,而不該責罰,否則將來真碰上了這事,還有誰敢管呢?長此以往,那豈不是世風日下,禮樂崩壞?”

  鍾子期正想嗬斥宋琅僭越行事,可聽到這話,卻是微微頷首,似乎十分認同,以至於連驚堂木都輕輕放下了。

  宋琅繼續侃侃而談。

  “子曰,‘見義不為,無勇也’,又有‘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現如今,連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亦敢見義勇為,這難道不正是我嘉國禮道昌盛的表現嗎?這難道不正是陛下治世有方的表現嗎?縱然她的確有冒失之處,卻也未釀成什麽大禍,若因此而責罰於她,這難道不是違背了聖人教誨嗎?難道不是與高祖‘興禮道’之說違背嗎?”

  一番話引經據典,又是聖人,又是陛下,又是高祖,說得其他人一愣一愣的,全都傻在了那。

  小雀斑此時也緩過勁了,噘著嘴,抹了把淚,一邊努力平複著抽泣聲,一邊小聲道:“你才冒失呢。”

  雖有些許不滿,可少女已是春心萌動,不過連她自己也不知罷了。

  丁忠最快反應過來,他是個沒讀過書,都不認識幾個字的下人,其實根本聽不明白宋琅講了些什麽,可察言觀色的本領在,看出鍾子期似乎很是認同,情急之下,尖著嗓子,色厲內茬地嗬斥道:“你,你少搬出陛下,還,還有高祖!你,你小子非議朝政,你大膽!”

  鍾子期眉頭一蹙,很是不喜,卻懶得與丁忠這等沒讀過書的小人多做解釋。

  對於宋琅所言,他的確十分讚同,因為他正是因為許多事不願變通,以至於都四十多歲了,還是個從八品的小主簿,而他雖是法家人,但也一向認為,弘揚禮道才是根本,禮道昌盛才是治世,若真到了必須用重典的時候,就是亂世了,所以宋琅這番話算是說到了他心裏去。

  可就在這時,那幕僚卻道:“好小子,公堂之上,膽敢非議陛下與高祖,來啊,給我打!”

  鍾子期立馬喝止。

  “住手!”

  幕僚陰沉著臉,詰問道:“鍾大人!丁忠打得,這小子就打不得?難道鍾大人是收了那小子的賄賂,想要徇私枉法,偏袒於他嗎?”

  鍾子期看了眼借機發難的幕僚,沉聲道:“他說的皆是對案子有益之事,並非無的放矢,自然不算違背規矩。到了公堂上,難道還不容許他人為自己辯護麽?是否屬非議,你自可找禦史欽差來問!但現在,是本官在審案!”

  幕僚吃了癟,眼珠子一轉,又道:“可他已經承認了,的確是打傷了王府下人,按律,也當懲罰,還請大人快些下令結案吧!”

  丁忠也來了精神,跟著道:“鍾大人可聽見了,他們都已經承認了,您還在等什麽?難不成鍾大人真要徇私?哼,可請鍾大人想好了,我趙王府不是好欺負的!”

  鍾子期瞪著一對銅鈴大眼,朗聲道:“誰說他們承認了?此事還未有定論,豈能依照一人之言便結案呐?”

  說著,他一拍驚堂木,下令道:“來啊,將堂下之人全部分開看守,本官今日要一個一個地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