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塵有些惱怒，道：“既然你知道，為什麽不出手？”

  老者放下澆花的水壺，一臉笑意的看著洛塵，道：“我為什麽出手，這些人，與我何幹？”

  洛塵道：“那我讓你出手呢？”

  老者的臉色降下去不少，脆生生道：“你沒有資格命令我，我隻是為了一個賭注，你要是覺得你自己的位置很高，對我而言，你可有可無。”

  洛塵深吸一口氣，道：“我選擇入兩界門，求上神最後幫我一次。”

  老者摸了摸手上的繭，神靈的壽命很長，與元會同壽，可以年輕化自己的相貌，不過老者卻順氣自然，如果不刻意去改變，會停留在原來成神的那一刻的模樣。

  每個神靈成神之前，修行時間都很漫長，動軋就是數萬年甚至更多，有的人在壽元枯竭前成神，直接躍遷新的生命層次。

  老者微微看了一眼洛塵。隨後眼神注視那顆暗淡燃燒的星辰，忽然間，洛塵隻覺得老者坐定不動，仿佛已經逝去。

  另一個畫麵，鄢詩仙狂發飛舞，身上滿是爪痕和穿透性傷口，觸目驚心，而女血靈也不例外，渾身上下都是血跡，但是顯得尤為興奮，而鄢詩仙確實幾近力竭，有些力不從心，整個人的氣勢比剛才弱上了一大截。

  女血靈徒手捏出一個血團，打向鄢詩仙，血團長出六隻血色觸手，將鄢詩仙纏住。

  鄢詩仙的知覺，正在一點點變弱，女血靈抓住鄢詩仙的脖子，準備把她的力量全部吸幹。

  突然，她急速倒退，直接放棄了鄢詩仙，警覺地看著鄢詩仙跟前出現的老者。

  她的心底，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懼。

  老者背著手，笑意盈盈的道：“好不容易修成了一個王級血靈，不該這麽浪費了，走吧。”

  女血靈沒有任何猶豫，飛快的離開，根本不敢在老者麵前多呆片刻。

  老者看著這奄奄一息的鄢詩仙，伸出一隻虛空之手抓住鄢詩仙，包裹成一束神光沒入深淵。

  鄢詩仙就直接出現在洛塵麵前，老者微微一抬手，用一道柔和的生命規則治療著鄢詩仙。

  可生命規則一觸碰到鄢詩仙，便被阻隔在外。

  隨後，他搖搖頭，道：“沒用了。”

  洛塵輕微皺起眉頭，道：“什麽意思？”

  老頭默默道：“她沒救了。”

  “你是神靈，通天徹地，為何無救？”

  老者正色道：“神也不可以違背天地正序，她原本就是回魂轉生的生命體，如今不朽之氣被剝離，魂肉自然分離。”

  他將鄢詩仙的三魂七魄勾住，顯映出鄢詩仙的虛影。

  鄢詩仙安然的飄在半空，清澈的眼眸子裏少了血腥與殺氣，仿佛被淨化了一般，純潔無瑕。

  這是最初的模樣，當年那個美貌傾城的玄妃。

  老者道：“我用神力封印了生死之界，時間不多，自己把握。”

  洛塵看著鄢詩仙，還是將那支刻著字的袖箭取出來，道：“能想起來麽？”

  鄢詩仙看見這種袖箭，釋然道：“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告訴風兒這句話，他父親給他留下了保住靈武一脈的希望。”

  洛塵雖然不明白這句話中到底有什麽意思，但明白這絕對十分重要。

  說罷，鄢詩仙帶著希冀的神色，魂魄消失在空中，隨著星光而上，沒入星辰之間，成為其中的一份子。

  老者抬頭，看著鄢詩仙變成的輝夜，點亮了暗淡的星辰，異色道：“原來如此，真是命中注定啊！”

  洛塵不解，詢問道：“命中注定，難道鄢詩仙的身上，有什麽秘密不成？”

  老者將鄢詩仙的三魂七魄先用神力封印住，防止魂魄飛散在人世間，失去了，就會被天道指引前往輪回地府。

  老者反問道：“你知道這世間萬物，都是依循著冥冥之中的規則在演變嗎？”

  洛塵道：“聽說過，萬國九州誌記載，萬物的歸宿，都是死亡，包括整個天地，也在每時每刻的衰變著，走向消亡。”

  “那你知道，生死也有人在掌控麽？”

  “萬物生，萬物死，是宿命，怎麽有人可以超脫生死並且掌控生死？！”洛塵心中有些驚駭，覺得老者的話，太過恐怖。

  如果有人可以掌控生死，豈不是長生不死，成為無敵？

  連仙，號稱永恒，也不曾長生。

  生死，永遠是無法逾越的枷鎖。

  武道的終極目標，這就是為什麽上古三仙，在成就仙位之後，依舊在探索終極本源。

  老者指向天，道：“那就是天道，宇宙的本源，就是天道。”

  天上的星辰，閃爍了一下，似乎回應著老者的話語。

  洛塵道：“天道怎麽會是人，不是世界的法則嗎？”

  老者笑眯眯的搖頭，道：“誰知道呢？”

  他不再在這個話題上討論，講鄢詩仙的魂魄放出來，指尖撥動，講三魂七魄拚組成一個完整的人像，神力縹緲，洗淨著鄢詩仙生前的一切，一幕幕記憶畫麵，從魂魄意識中殘存著放出來。

  一個驚天的密辛，在洛塵的眼前呈現。

  之前不敢相信，一個曾經的郡王妃子身上，居然埋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以至於牽動了整個重山嶺的局勢。

  一個少年，他飽經風霜，曆經千辛萬苦，穿越了八荒神海，來到了傳說中的神戰之地，重山嶺。

  這一切，似乎來得太巧。

  就當他踏上這片土地之時，遇到了一個垂釣的老者。

  他有些不可思議，這個老者看上去骨瘦嶙峋，風燭殘年，帶著蓑笠，居然孤零零的坐在八荒神海的盡頭垂釣。

  神海無涯，海獸俱凶，怎麽會有人會在這裏釣魚。

  肅然起敬，他快步過去作揖，小心翼翼的問道：“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老者繼續垂釣著，坐定如重山，絲毫沒有理睬這個少年。

  少年沒有惱怒，坐在一旁，靜靜待在一旁看著老者。

  起初，少年之時想等待老者垂釣完，可是等著等著，他精神有些恍惚，而後睡了過去。

  等他一覺醒來，整個世界漫天飛雪。

  初春而來，大夢方醒，居然睡了將近一載光陰。

  少年單薄的外衣，蜷縮了一下身子，發覺老者仍然在那裏，保持著之前的姿勢。

  少年覺得事情並不簡單，似乎遇到了一位神秘高人，開始仔細觀察起來。

  這一觀察，又是一年過去。

  少年從起初的好奇，到了敬畏的程度。

  因為這一年之中，少年領悟四季的變化，竟然一躍成為了金身境的強者。

  多年的桎梏，居然不經意間掙脫。

  少年再也無法按捺住激動地心情，跪在地上拜謝道：“多謝前輩！”

  “你不用多謝我，是你自己的悟性高罷了。”老者的聲音，低沉而中性，根本不像是垂暮之人的聲音。

  少年連聲道：“沒有前輩，我斷不可能成就金身果位。”

  老者笑了一聲，依舊背影對著少年，道：“既然你能在這裏遇見我，那也是一種天意，你又何必感恩戴德呢？”

  少年道：“上刀山，下火海，義不容辭！”

  “老朽我孑然一身於世上，何須人上刀山，不過你心不安，則道不滿，你若有耐心，不妨聽我講一個故事。”

  少年安心盤坐，點頭道：“洗耳恭聽。”

  故事，又持續了一天一夜，少年的心，從平靜，到震驚，再到惆悵。

  老者講到最後，突然笑道：“這個故事怎麽樣？”

  少年悵然若失，低聲道：“故事中的女人，是否就是前輩的摯愛。”

  老者點頭讚許了一聲，又搖頭道：“緣起緣滅，什麽才是真實，過去了多少年，誰還記得多少呢？世人早就遺忘了。”

  少年遲遲未起，俯首向老者再次恭敬的跪拜道：“晚輩早該想到，前輩怎麽可能是尋常高人，隻有神靈，才能無聲無息的給晚輩一份機緣。”

  接著，少年又不解道：“前輩既然沒有在那一場神戰之中隕落，又為何要在此處默默無聞，您曾是這方天地的驕傲，何不再次出世，成就一番驚天偉業。”

  老者波瀾不驚，背影如鍾，左手伸出，掌心放著兩枚一黑一紅的袖箭，道：“這是一對鴛鴦箭，合之，則有無窮之力，分之，則相思無涯。把這對袖箭交給你想交給的有緣之人，或可化解一場驚世災難。”

  少年接過袖箭，鄭重道：“上神說的驚世災難，是何意？”

  他聽出這位老者話中的含義，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少年從思緒之中回神，再次抬頭想要詢問老者的時候，卻發現老者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緊緊握住了手指的這對袖珍小箭，起身離開。

  湖心小島，星辰照亮著每一寸角落，洛塵緩緩吐出一口氣，喃喃道：“這個少年，後來將袖箭送給了鄢詩仙和楚向玨。”

  老者抬頭，注視著永恒的星辰大海，道：“得到袖箭的這兩人，並沒有少年意想之中的結局，少年覺得是他的過錯，沒有領悟到當年老者的真諦，因此剃度入佛道，以彌補自己的過錯。”

  少年修的流光規則，構建出一方幻境，將楚向玨救出，困在這裏。

  重山郡王當年足以覆滅靈武郡國，但少年的出現，讓他將這個做法推遲了數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