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邁著不緩不急的腳步，走到昏迷不醒的洛塵的身旁坐了下去，靜靜的等待洛塵醒來。

  許久，一片不知從何來的落葉，落到了洛塵那精致分明的眼頰上。

  眼睛微微動了一動，洛塵微微吐出一口氣來，輕輕將那片樹葉拿起，喃喃道“我這是在哪兒”

  他突然一個激靈，翻身起來，看見身旁坐著的那位老者，警惕十足。

  “你……前輩？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洛塵沉吟著問了一聲。

  老者紋絲不動，如暮鍾一般坐定，但身上的那股氣息依舊十分可怕，令洛塵不自覺的膽寒，向後倒退，忍不住要跪拜下去。

  神靈，就算不做什麽，萬物生靈都會膽顫，都會敬畏。

  洛塵突然想到了什麽，五指一緊，喚出一柄劍來。

  龍淵劍完好無損，洛塵心中頓時放鬆了一下。

  可是，他才邁出一步，整個人就動彈不得。

  他冷汗直流，瞥向那個坐定的老頭，突然發現他的眼睛是睜開的。

  洛塵的視線與他對視的一刹那，就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靈魂出竅，精神力被攥住了一般。

  在這一刻，洛塵充分的體會到什麽是無奈，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樣渴望得到強大的力量，擁有對抗神靈的力量。

  老者顯得很冷漠，向洛塵走了過去。

  “吼——”

  洛塵嘴裏發出長嘯聲，渾身都在顫抖，想要掙脫老者的壓製，可是，卻根本做不到。

  老者伸出手掌，朝洛塵伸了過去，但他的手掌，隻是微微放在洛塵的頸部，淡淡的說道“你怕什麽，我又不是洪水猛獸，會吃了你。你放寬心，本神還沒那麽有興趣，殺一個凡人。”

  他收起神威，此刻變成一個十分普通的老人。

  老者定定的看著洛塵的臉，仔細轉了一圈，觀摩著，不時微微點了點頭，讓洛塵不由得生出一股雞皮疙瘩。

  老者笑眯眯的道“你果然太像年輕時候的輕衣了，那老妖還以為我是看出了生死劍，嘿嘿，真是好騙，活得再久，無法和人一樣去度世有什麽用？”

  “你認識我母親，拓跋輕衣？你究竟是誰？”

  老者搖搖頭，歎道“不說了，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何況那時候我隻是個旁觀者，連我都已經老了。”

  洛塵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話鋒一轉，道“跟我一起來的那個妖女呢？被你殺了麽？”

  “殺了？哈哈哈，我都沒有殺你，她當然沒有死。”

  洛塵急切道“那她現在在哪兒？”

  “她從哪來，就回到那裏。”

  “你把她放了回去，會害死很多人。”

  “那又如何？”

  洛塵有些怒火，失望道“我原以為那些上位者隻有顧須遠那麽淺薄，原來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神或者聖，都是這麽冷血無情。”

  聽到洛塵斥責一位神靈，龍淵劍在旁邊微微抖了一下。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編排我。”

  老者有些不悅，但並沒有動用神威，隻是嘴上霍霍了一句。

  “大勢麵前，眾生皆是棋子，想要活下去，想要保護自己的親人、朋友、愛人，就要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成為最有用的那顆棋子。”

  “你現在，有什麽資格讓我去殺人，一個神靈的意誌，豈是你能左右的？何況，你想救全天下的人。”

  聽到老者的話，洛塵沉默了。

  因為他根本無能為力，即便神靈無情，那又如何，自己能左右的了神靈的意誌麽？

  老者轉而又是一笑，問道“你真想做救世主？”

  洛塵搖了搖頭，道“我隻是一個凡人，做不了救世主。不過，我也不願意袖手旁觀，靈武郡國不是我的故土，卻有一些還算是朋友的人。”

  老者道“你知道這門身後麵是什麽？”

  洛塵抬頭看著比自己高出無數倍的青銅巨門，望著門內那虛無神秘的空間，回答道“據說是倒映出這整個重山嶺的世界，巫山。”

  “還不錯，這裏的生靈居然還能記載巫山這個古老的名字，神靈一念，地上百年，多少代人過去，巫山它還是在那裏。你可知，巫山是如何得名？”

  “晚輩不知，還請前輩教誨。”洛塵心中也十分好奇，這世界之大，有很多更大更廣闊的天地，自己還沒有去過。

  但他相信，有朝一日一定會踏足。

  十萬年前，巫山還不是巫山，這裏也還沒有重山嶺，隻有一條古路，連接著南靈鬼域和巫山。

  南靈鬼域，在洛塵的認知中，是人族死去留下的魂魄的歸息之地，是靈魂不得轉世之人，所居住的世界。

  老者告訴他，南靈鬼域曾是一片世外桃源，那裏的武者修為也十分強大，有不少武者金身羽化，登上神路。

  而一旦有人成為神靈，就不會滿足南靈鬼域這片狹小的天地，這裏隨時桃源，卻也是牢籠，會阻礙他們的修煉之途。

  於是，每當有武者成神，就會踏上古路，前往唯一可以從南靈鬼域出去的世界，巫山。

  當然，那時候的巫山，還被稱作是府洛神國，一座建立在神山中的強大國度。

  古路安靜而祥和，孤獨而神聖，一直是所有這裏走出去的神靈，所朝聖之路。

  知道有一天，被兩個神靈所改變。

  他們是兩尊神靈，一位男性，一位女性，在一起修行了數千年，現在正衝擊著更高的境界，但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瓶頸。

  他們從一位老聖人口中得知，想要解決這一困難，就需要入世修行。

  可是，就是因為這一場入世修行，導致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浩劫。

  這場浩劫，誘發了這條古路的末日，以及南靈鬼域所有武者的絕路。

  那位男性神靈在入世的過程中，動了神心，愛上了一位凡間女子。

  男性神靈陷入愛河，使得這位女性神靈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因為她一直以來，都深深暗戀著對方。

  女性神靈告訴他，神凡殊途，凡人隻有短短數百甚至隻有數十載的壽命。隻有和她在一起，才能天長地久。

  然而，男性神靈卻依舊回絕了她。

  於是，女性神靈一怒之下，在南靈鬼域發動了一場神戰，打得整個南靈鬼域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那時候，南靈鬼域算得上是八荒天域之中，數一數二的強大國度。

  但自從神戰之後，這裏變成了一片亂葬崗，許多年青一代的天才，都被葬送在這片土地，與焦土長拌，尤其是男性武者，被女神靈抓住後抽筋扒骨，捏碎金身，焚毀根基，受盡千刀萬剮而死。

  女性神靈極其強大，男性神靈沒有辦法阻止她殺戮，眼看著曾經的家園變成廢墟，生靈因他而死，心中下定了決心。

  為了阻止殺戮，男神靈選擇了獻祭神源，強行突破聖境。

  最後，女神靈被擊敗，含恨隕落於此，而男神靈因為強行破境，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傷勢，最後亦隕落。

  “但這場神戰所造成的後果無法挽回，那些無辜被那女神靈殺死的修行者的冤魂，久久不散，遊蕩在天地之間，變成了一股極為強大的怨靈，南靈鬼域因此變成了如今的南靈鬼域。”

  “古路在神戰中倒塌，南靈鬼域不斷塌陷沉入地底，男神靈在臨死前，用盡最後的聖力改天換地，將府洛神國所在的山脈印刻，撐起了古路，讓南靈鬼域不再下沉，於是形成了現在的重山嶺。”

  老者靜靜地訴說著，說著一段悲傷的往事，但沒有任何悲憫的表情。

  “那個女神靈太過自私，居然為了一己之情讓整個南靈鬼域的生靈陪葬。”洛塵道。

  老者嗤笑一聲，道“自私？弱者隻能自歎和悲憤，隻有強者才能左右自己的生死，不成神，終究是螻蟻。”

  洛塵反問道“神之上還有聖者，聖者之上還有真仙，那對他們來說，神靈也是螻蟻。”

  老者有些驚訝的看著洛塵，道“你倒是頗有些見識。”

  洛塵搖頭道“我沒有見識，我現在也隻不過是一個被神靈隨意捏死的螞蟻罷了，我隻是不明白，難道弱者生於世間，就注定要被毀滅麽，這是什麽道理？每一個生命都要值得尊重。”

  老者道“那我現在就告訴你，沒有什麽道理，隻是因為那些人太弱，死了也沒什麽可惜的，隻有強者，才是這個天地的規則製造者。”

  “總有一天，這個規則會改變的。”洛塵攥緊拳頭道。

  老者這次沒有反駁，隻是頗為感慨道“你這話，倒是和以前我認識的一個人說得一樣。”

  洛塵輕輕的問道“那人是誰？”

  老者擺了擺手，從思緒中馬上回過神來，正肅道“兩界門外就是巫山，就是曾經的府洛神國，那裏擁有著更加濃鬱的天地靈氣和絕頂功法，更適合你修煉。你天資不錯，我可以送你過去，並且安排一位強大的人物庇護你。”

  “你為什麽幫我？”洛塵道。

  “沒有什麽原因。”老者閉口不談。

  洛塵沉默了一會兒，堅定語氣道“我現在還不想去。”

  “你難道不心動？”

  “你把那個女魔頭放了回去，我必須要解決這件事情，否則重山嶺的生靈就會遭遇滅頂之災。”洛塵道。

  “你以為你是誰，那女魔頭被一道前世的靈念附身，並且在這幾百年裏吸收了一位金身境武者的力量，很快就會突破金身境，你根本奈何不了她。”老者道。

  “前輩好意，晚輩誠心心領，不過我若不管，違背誓言，違背自己的內心。”

  洛塵轉身就想要離開，被老者叫住。

  老者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道“很好，不愧是拓跋輕衣的後代，不過我也知道你在想些什麽，既然你如此堅定，我就送你一場機緣。”

  “什麽機緣？”洛塵有些不解老者的態度。

  “那個女人能活著出去，隻不過是因為她有些作用罷了，你想對付她，簡直易如反掌。”

  “晚輩實在不知道前輩的意思，還請上神直言。”

  “你隻要找到她，命令她不許殺人就可以。”

  一道光影飛速的從深淵口掠出，回到日月潭。

  洛塵眉瑣緊皺，一直在回想著那個老神靈最後的話“就當做是你的曆練。”

  “到底是什麽曆練，神神叨叨的，打什麽啞謎。”洛塵不禁暗罵道，但隻是心中默念了一句，生怕那個老神靈聽到。

  畢竟神靈的手段通天徹地，自己說不定就被他正看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