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在喝酒的人旁邊還有兩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正在委屈地給他捶肩膀。

  兩個小丫頭看著瘦弱無比，麵黃肌瘦的，都隻是用布條紮著兩個小丫髻，現在兩個小丫頭的眼睛都有些通紅，看著是之前哭得厲害了。

  青年男子看著她們，心裏也是又怒又疼。

  “你一個大老爺們，竟然要小月小水替你捶肩膀，臉麵何在？”

  那是他的女兒啊，本來被迫這麽離鄉背井吃不飽穿不暖地來到京城就已經很難了，這些時間還要被這個人呼來喝去，當成小丫鬟一樣服侍他。偏偏他自己又要照顧著母親，妻子又病重，實在是沒有辦法。

  “你們不就是奴才的後代？你祖母就是個當丫鬟出身的，現在這兩個臭丫頭來舒服我，已經是她們的福分了。”

  “你！”

  兩個小丫頭看著自己爹爹氣得不行，生怕他又跟這個人起衝突，最後又會被打，都趕緊叫了起來。

  “爹，小月沒事的，您別生氣。”

  “是啊爹爹，小水也可以侍候表舅父的——”

  小丫頭的話還沒有說完，這漢子一手就甩了過去，一個耳光打在她的臉上，啪地一聲。

  叫小水的小姑娘被打得頭一偏，差點就摔倒在地上。

  “賤丫頭，說了幾次了？憑你這種低賤的出身也配跟我攀親戚？表舅父是你能喊的嗎？”

  “小水！”

  婦人和男子都臉色大變，母子就要朝著這邊衝過來，眼前一閃，一個十八歲左右的美貌少女攔到了他們麵前，手裏拿著一把匕首，衝他們揮了揮。

  他們頓時就刹住了腳步，忌憚地看著她。

  “我勸你們老實點！”

  少女瞪了他們一眼，哼了一聲。見他們不敢再往前了，這才轉身看向了那男子，皺了皺眉，“表舅，你也夠了，讓你不要喝那麽多酒你怎麽就是不聽？”

  “好好好，不喝不喝了。”剛才還很橫的男子一看到這少女出現就規矩了很多，坐直了起來。“詩柳啊，我們已經在這裏等了半天了，你說那個死丫頭到底會不會過來接我們？”

  程詩柳其實也不是很有把握。

  “應該會吧，我姨母說過，現在無疾表哥長大了翅膀硬了不怎麽聽那邊的話了，但是那個明若邪膽子沒有那麽大吧？要不是表哥護著她，她還能怎麽樣？現在聽到是表哥的親戚來了，她敢不出來迎嗎？”

  “要-我說，咱們就直接說出身份，她才不敢不來。”

  “她還未必知道我們的存在呢。而且好不容易找到個小孩替我們送信，你還能寫得密密麻麻一封長信？不寫清楚，她有了好奇心，這才更有可能出來見我們。”

  “要不然就咱們跟著這一家進城啊，這城外真的是冷死了，二月的風，嗖嗖的啊，這不喝酒暖一暖，我都要凍死了。”

  程詩柳瞪了他一眼。

  他們能說嗎？

  “表舅，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麽多年來，京城一直是限著不許我們程家人進京城的，把程家全拘在了平林城，不許離開，而且平林城那邊的府尹也都該死，每年都把程家眾人的畫像往就京城送，生怕京城的守將不知道我們長什麽樣子！我們這一露臉肯定會被抓！何將軍留在京城的那些人也巴不得逮住我們呢，你想去送死？”

  就是因為他們程家就是定北王妃的娘家！

  雖然定北王妃的爹娘兄弟們都故去了，可他們這些程家後輩，還是被何將軍盯得死死的，防著他們幫著定北王府的人，悄悄給他們送錢送物，幫著他們進京想辦法，讓他們離開黑沙城。

  因為定北王府，他們程家這麽些年來都被摁在了平林城，在城裏怎麽都行，但就是不能離開平林城，不能到京城，不能去北境。

  現在大舅母那邊送了信出來，讓他們幫這個忙，這也是他們程家的機會，平林城也太窮了，他們程家在那裏也一直受到了排擠，都快要過不下去了，再不想辦法，他們也得成了賤民！

  這是程家怎麽都不樂意的。

  好歹他們程家也是出過一個定北王妃的人，而且當年他們程家也是家大勢大的顯赫世家！

  “真是晦氣，沒有想到我們竟然還要借著這麽一家賤皮子進京城。”程大複一身酒氣，又衝著那兩個小丫頭喝了一句，“還不趕緊再給老爺我揉揉腦袋？哭喪啊！”

  小月扶著小水站起來，兩個小丫頭臉上都是淚痕。

  兩人又哆嗦著給程大複揉頭。

  但是她們身上也是穿得單薄，凍得小手都是冰涼的，碰到了程大複的額頭，冰得他又差點兒發脾氣把她們打一頓。

  “你別鬧騰了啊。”程詩柳瞪了他一眼。

  她並不是心疼這兩個小丫頭，就是覺得程大複鬧得她也煩。要不是因為這是她表舅，是程家旁支的，而且也是他們程家武功最好的，她都不想帶他一起來京城。

  那邊，男子和母親一個雙眼通紅，一個心疼得不停地抹淚，可卻沒有辦法。他們都不是這程家兩個人的對手啊。

  就在這時，一陣馬車聲傳了來，由遠及近。

  他們都來了精神，瞬間站直了，朝著城門那邊方向望了過去。

  官道上，果然是來了兩輛馬車。

  馬車看起來結實氣派，雖然並不是裝飾得十分豪華的那種，但也看得出來木料結實，車廂寬大，拉車的馬也是皮光滑亮的高頭大馬。

  是有王府的那氣勢了。

  程大複和程詩柳對視了一眼，兩人都肯定，這就是縉王府的馬車了。

  程大複神情和姿態頓時就變了，低頭駝背，走到了馬車旁邊，拿起了馬鞭，存在感也是降低了不少，乍一看起來，那就是一個沉默寡言的趕車漢子了。

  程詩柳也變了個樣子，神情都溫柔了下來，走到了婦人身邊，扶住了她的另一隻手，聲音低低，“你們應該知道怎麽做怎麽說，要是說錯了一句話，可別怪我不客氣。”

  男子深吸了口氣，看向自己母親。

  婦人嘴唇顫了一下，對他輕輕點了點頭。

  “王妃，看到人了。”

  紫浮和阿七到了這附近就傾聽著周圍有沒有什麽氣息，有沒有埋伏，但是沒有。

  很安靜。

  他們看到了路邊那馬車，還有馬車旁邊的幾個人。

  還有兩個小姑娘呢，看衣著打扮，窮苦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