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老年邁，早早便睡下了，兩人走到戚老房間外的時候，屋內的燈早就滅了。

  “戚老——”侍衛輕輕叩著門上的銅環。

  半晌之後，“啪——”的一聲，似乎有人點起了火折子，屋內的燭光一下子亮了起來。

  戚老披著一件外衣，推開了門，見到蕭景瑞和柴傾城站在門外，蹙起眉頭，“這麽晚了，柴小姐您怎麽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走了進去，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戚老聽完，點了點頭，將披在身上的外衣拂下來，認真套在身上，轉身走到床前，拉開左邊第二個匣子，自裏麵取出一個通體漆黑的黑盒子來，遞給柴傾城，“我們走吧。”

  柴傾城對著他直接鞠了一躬，“多謝戚老。”，然後伸手接過戚老遞過來的黑盒子，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

  劉府中。

  院子裏已是一片寂靜，隻有中央靈堂前的兩支白燭燈影搖晃，前麵的香爐中插著密密麻麻的香，此刻都已燃到隻剩下尾部，上麵是脆弱的暗灰色煙灰，隻需微風輕輕一吹，便瞬間湮滅成無數的粉末，飛散在空中。

  偌大的靈堂中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前院顯得極為冷清寂寥。後院卻是人聲鼎沸。

  柴傾城與戚老兩人正站在劉府外的柳樹旁。

  “戚老，您暫且在這裏稍作等待，我先去裏麵探探情況。”

  柴傾城轉頭看了戚老一眼，見對方點了點頭，於是縱身一躍，飛身上牆。後院裏擺著長長的席麵，席上幾個人三兩坐在一起，交頭接耳，喝酒作樂，不時有丫鬟家丁端著熱氣騰騰的菜肴穿梭在人群中，柴傾城在後院見過的那名婦人穿著一身孝衣，袖口和下擺卻露出鮮豔的紅粉色，不知是縫了金線還是銀線，抬頭之時，柴傾城隻覺得熠熠生輝，十分灼目。

  那婦人臉上洋溢著盈盈笑意，恍若這不是一場喪禮，而是一場其樂融融的宴會。

  “戚老？”柴傾城從房頂下飛了下去，衝著靠在牆邊的戚老問道：“您那有什麽無色無味，讓人吃了能昏睡的藥嗎？”

  “你是說蒙汗藥？”

  柴傾城點點頭，戚老顯然也聽到了裏麵喧嘩熱鬧的身影，低頭，從身上所挎的黑盒子裏取了一個薄薄的紙包遞給柴傾城，叮囑道：“要下就下到每個人都能接觸到的東西上。”

  柴傾城接過，看了戚老一眼，心中十分讚賞，行醫之人一般十分厭惡這等下作手段，要知道她本來已經做好了被戚老教育的準備。

  “我知道了。”柴傾城點了點頭，衝著戚老鞠了一躬，一個飛身，上了屋頂，身輕如燕，又一個起身，從屋頂上掠過，直直落到了後院內牆的草叢裏。

  柴傾城小心翼翼地貓著腰，順著茂盛的草叢穿行，眼前是喧鬧的席麵。柴傾城手中緊緊攥著那包蒙汗藥，大腦飛速運轉起來。

  到底是什麽東西每個人都能接觸地到呢？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眾人麵前的酒杯上，要不然下到酒裏？

  然而下一秒，柴傾城就搖了搖頭

  ，自己否決了這個計劃，因為她注意到在場的女眷是不喝酒的。

  那——菜肴上？

  柴傾城盯著桌上琳琅滿目的美味珍饈，該下到哪一盤上呢？哪一盤比較好呢？

  忽然，一個想法在腦海中亮起。

  不是所有人喝酒，也不是所有人都吃其中一盤菜，但是所有人肯定都要吃東西的啊。

  她的眼光從長長的宴席上掃過，最終落到了一旁正忙得熱火朝天的灶房，圍著圍裙的婦人們進進出出，小丫鬟們則是端著盛滿了熱氣騰騰的盤子出來。

  席上所有吃的東西都從這裏出來，自己大可以在這裏麵做文章。

  “小琴，從外麵打桶水來。”

  一個身形粗壯的婦人係著沾著油漬的圍裙，從灶房裏探出頭來，衝著外麵喊了一聲。

  “來了！”一個穿著綠衣服的小丫鬟提著一個盆子走了出來，經徑直走到門口右邊，那裏緊緊挨在一起，放置著的一個足足幾人粗的甕，上麵蓋著木質的蓋子。

  小丫頭伸手將木蓋子摘下來，彎腰靠到牆邊，然後伸手摸索著，撈起內壁上掛著的一個幹黃色的葫蘆瓢，伸手一舀，清亮亮的水被倒進了放在地上的盆子中。

  有了！若是將這藥下到這水裏，那不就沒人逃得掉了嗎？

  柴傾城挑了挑眉，看著地上的盆子越來越滿，那小丫頭最終直起身子將葫蘆瓢又掛回內壁上，蓋上了木蓋子，彎腰端起盛滿水的盆子，略顯吃力地走了進去。

  柴傾城貓著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著灶房邊走了過去，在這期間，一直有丫鬟不停地走進走出。

  當裏灶房中間隻隔了一條小徑之時，柴傾城停了下來，像一隻安靜的獵犬，靜靜等待著獵物。

  幸好沒有讓她等太久。等到那最後一個小丫鬟走進灶房的時候，柴傾城看向另外一邊，發現沒有小丫鬟朝這邊走的時候，直接一抬腳，將原本捏在手中的石子踢了出去，直直擊到門上，力道不大不小，灶房的門就像被風吹了一樣，輕輕掩了起來。

  就是現在！

  柴傾城眼睛一亮，飛身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躲到水甕背後，伸出手悄悄將蓋子揭開一個小口，將懷中揣著的蒙汗藥一股腦全倒了下去。

  你們就好好享受宴會吧。

  柴傾城冷笑一聲，趁著眾人不注意的時候，一個翻身，從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滾到了牆邊，飛身一躍，出了劉府。

  “現在就耐心等一等吧。”

  柴傾城靠在樹邊，跟戚老四目相對，一笑，然後同時移開了目光，抬頭望向了無窮無盡的夜空。快到寅時了，此刻正是夜色最濃的時候。

  戚老給的蒙汗藥絕對是上等的，因為兩人沒等太久，裏麵的聲音便逐漸消失了。

  該是驗收成果的時候了。

  柴傾城斂了斂神色，將手中剛折的柳條扔掉，一個飛身再次躍上了屋頂。後院中依舊是燭火通明，隻是那席上的人卻是橫七豎八地躺在一起，無人幸免。

  妥了！

  柴傾城拍了拍掌，飛身下去，卻是光明正

  大落到了劉府前院，優哉遊哉地走到到大門前，伸手拉開門閂。

  戚老背著自己的黑盒子走了進來，柴傾城在他身後將門拴上。

  整個劉府一片寂靜。

  兩人長驅直入直接走到靈堂中。

  棺木停在正中間，前麵是香案，上麵擺著靈位、貢品和香爐，兩邊是搖曳的白燭，右邊是一個個草垛子，旁邊掛著一麵長長的白色棉布簾子，長長地垂下來，將靈堂與外麵分了開來。

  那些草垛子本來是給守夜的孝子們準備的，現在卻一個人都沒有。

  柴傾城忍不住在心中歎息著，搬出一個草垛子，跪了下去，衝著靈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又站起身來，從一旁的長香中抽出一根，雙手執香，於白燭上點燃，輕輕吹滅，暗紅色的火星悄無聲息地燃燒著，幾縷細長的煙交織纏繞著升騰而起，柴傾城低下身去，朝著後麵的棺木鞠了三個躬，然後將香插進了幾乎要滅掉的香爐中。

  “劉老爺，我們此番前來，隻是為了調查案子。若是有什麽得罪的地方，煩請多多包涵。”

  柴傾城念念叨叨了一通之後，才轉頭看了戚老一眼，兩人這麽一對視，同時點了點頭，走到擺放在中間的棺木旁邊。

  “得罪了。”柴傾城閉著眼睛說了這句話之後，兩人一左一右，一個使勁推，一個拚命拉，棺蓋被逐漸打開。

  柴傾城全程閉著眼，雖然自己是穿越到古代的現代人，可麵前躺著的確實是實實在在的死人。現在又是淩晨，說不怕是假的。

  而且棺蓋一打開，裏麵若有若無飄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惡臭，一下子衝到柴傾城鼻中，她猛地捏住鼻子，試圖克製住胃裏那股翻江倒海想吐的衝動。

  戚老倒是十分淡定，或許是因為一生行醫，見過的生老病死不計其數，他抬眼瞄了一眼站在另外一邊的柴傾城，見她麵色難看，便知她是受不了這股屍臭，便對著她擺了擺手，“你去那邊替我守著吧，這邊的事情你也幫不上忙。”

  柴傾城看了他一眼，想著自己再呆下去，說不定一會兒暈厥到這裏，反倒給戚老添麻煩，再說驗屍的事情自己一竅不通，待到這兒也幫不上什麽忙，遂點了點頭，對著對麵的人說道：“那有什麽事情叫我。我就守在那邊。”柴傾城指了指掛在那最右邊的白色幔帳處。戚老點了點頭。

  柴傾城走到那邊，背對著戚老，聽著耳邊傳來盒子被打開的聲音、鐵器碰撞時發出的清脆聲音、以及——劃在骨骼肌理上的聲音。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她自小就怕鬼，在現代的時候，更是每每被拉著去看了恐怖電影後會嚇得幾天幾夜睡不好的那種。

  此時，柴傾城在心中默默祈禱著：阿彌陀佛，劉老爺，千萬不要怪罪我們！千萬不要怪罪……

  似乎越害怕鬼的時候，越不敢轉身，就好像身後真的有鬼一樣，但柴傾城同時有一個很不好的習慣，那就是求知欲，就像是不敢看鬼片，但是看到害怕處，還是想透過捂住眼睛的指縫中偷窺一二，柴傾城情不自禁地朝後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