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思齊蹙眉，有些愣了，直直看著那個膽大包天、敢攔在自己前麵的小宮女，眼神逐漸變得冷漠起來。

  “二殿下，求您跟奴婢去一趟吧……”那宮女顫抖著開口，聲音像蕭瑟秋風中的落葉一般，斷斷續續地繼續說道：“若是……若是請不到您……娘娘……娘娘她會打死奴婢的啊……”

  說完，那小宮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磕起頭來，嘴裏一直念叨著“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母後為人一向溫和，雖然偶爾也會處罰宮女，可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的。

  看著那戰戰兢兢的小宮女，史思齊蹙起眉頭，臉上掠過了一絲不忍，擺了擺手，示意一旁的小太監去扶。

  那小太監很是機靈，剛一看到就急忙跑了過去，伸手將跪在地上的小宮女扶了起來。

  然而當他剛碰到那小宮女的胳膊之時，就聽到一聲倒吸氣的聲音。

  史思齊和那小太監皆是一愣。

  那小宮女似乎嚇了一跳，急忙自己爬了起來，垂下頭去，不敢看對麵之人。

  史思齊盯著她，眼色幽深。

  那扶人的小太監見狀，悄悄退了下去。

  “帶路吧。”

  史思齊眸子幽深，沉默了片刻之後，緩緩開口。

  那小宮女猛地抬起頭來，如獲大赦地領著史思齊朝著合歡殿的方向走了過去。

  史思齊沉默地跟在身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大約不過片刻，那小宮女便停下了腳步，小心翼翼地隔著門對著裏麵高聲喊道：“娘娘，殿下來了。”

  從裏麵傳出一道懶洋洋的聲音。

  “請殿下進來。”

  那小宮女低頭稱是，隨即抬起頭去，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對著史思齊做了個請的動作。

  史思齊朝著裏麵看了一眼，再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那依舊低著頭的小宮女，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走了進去。

  門從背後關上，遮蔽了最後一絲陽光，整個殿內顯得暗沉沉的。

  史思齊朝著上麵看了過去，王後高高坐在後位上，不緊不慢地看著自己。

  “母後。”

  史思齊緩緩開口，眼神卻怪異地盯著對上麵的那個女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來。

  明明就是自己那個熟悉的母後，可似乎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縱使是化著精致的妝容，美得絲毫沒有可挑剔的地方，看起來卻有種詭異的扭曲感。而自高高的門窗上投射下來幾縷斜斜的光線直直打在了她的側臉上，透出一股淩厲又陰暗的感覺。

  母後何曾這個樣子過，史思齊有些蹙眉，在他的印象中，母後從來都是端莊慈祥，何嚐像現在這般陰暗憂鬱。

  “思齊，你來了。”

  坐在高位上的女人忽然開口。熟悉的嗓音，熟悉的口吻。一下子將胡思亂想的史思齊拉了回來。

  從來母後最喜歡對他說的就是這句話。

  “思齊，你來了。”

  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麽，母後還是自己的母後。

  史思齊自嘲地笑了笑，甩了甩腦袋，隨即抬起頭去，朝著前麵走了過去。

  “母後……”

  史思齊看著王後的臉，忽然想到了什麽，臉色又垮了下來，語氣也冷了幾分。

  “母後可是要求情？”

  王後一愣，隨即緩緩站起身來，走了下來，停在了史思齊麵前，眼睛直直地盯著他，似乎是有些不理解地開口道：“母後為何要求情？”

  這次該換到史思齊感覺到不可思議了，他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母後，喃喃道：“母後，您不是……”

  話剛出口便緊急住了口，畢竟這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對了。”

  史思齊想起剛才那個小宮女，抬起頭去，對著自己的母後，開口道：“格桑呢？怎麽換了貼身宮女？”

  王後一愣，似乎有些不自然攏了攏耳邊的頭發，隨口道：“得急病死了，這個宮女是才換過來的。”

  “急病？死了？”

  此話一出，史思齊立刻就意思到似乎有什麽不太對勁了，抬起頭去，看著自己母後的臉，認認真真地問道：“是誰幹的？”

  “沒什麽……不過是一個宮女，隻要你沒事就好了。”

  說著，王後伸出手去，雙手握著史思齊的肩膀，緩緩開口道：“隻要你……沒事就好了……”

  史思齊卻高興不起來，看著自己的母後，似乎明白了什麽，緩緩伸出手去，將母後的雙手撥了下來，緊緊地攥到了自己手中，沉聲問道：“是他幹的是嗎？”

  王後身子猛地一震，抬起頭去，看著自己的兒子，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可惡！”

  史思齊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不流通了，轉過頭去，一拳便重重砸在了殿中的漆紅色柱子上。

  “思齊！”

  王後驚呼一聲，連忙跑過去，緊緊攥住了史思齊受傷的拳頭，抽出手絹來，細細地替他擦拭著傷口。

  “唉……”

  正包紮著的時候，那王後卻蹙起眉頭，忽然沒有來由地歎了口氣，隨即抬起頭去，看了那滿眼怒火的史思齊一眼，緩緩道：“這次是我想要殺他，沒有殺成，反倒將格桑給搭進去了。”

  史思齊猛地抬頭看著自己的母後，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什麽？您說什麽？”

  “來，先坐下，我們慢慢說。”

  王後看了一眼他受傷的手，緩緩道。

  於是母子二人便一前一後地走到了一旁坐下，這才緩緩說了起來。

  王後將自己如何交代格桑，如何藏毒以及最終被殺都說了個幹幹淨淨。

  聽完之後，史思齊甚至於對自己麵前的這個母後大為改觀。

  “您為什麽要……”

  思忖再三，史思齊還是緩緩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王後靜靜地看著史思齊，似乎在等待著他的後半句話，等來等去卻隻等到一陣沉默，先是一愣，隨即釋然地笑了笑，看著自己的兒子，坦蕩開口道：“從前是母後太過軟弱了，以為有國師幫襯就能保我們母子無虞……”

  說著，她緩緩伸出手去，抓住了對麵史思齊的手，緊緊地攥在了自己手裏，繼續說道：“可是，當他決定要算計你的那一刻起，母後就知道他已經不是我們母子的依靠了。”

  “以後，母親要當你的依靠，孩子。”

  史思齊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母後，對方用的是母親和孩子這樣的稱呼，仿佛他們現在就是一對尋常人家的母子一般對話。

  “母後……”

  史思齊幾乎要落下淚來，目光落在了母後緊緊抓著自己的那雙手上，淚眼朦朧中他看到

  了對方鮮血一樣的蔻丹。

  “母後……您不是最不喜歡大紅色嗎？怎麽特地塗了大紅色的蔻丹？”

  史思齊的眼淚漸漸收了回去，連帶著那雙被對方攥地緊緊的手也一並收了回去。

  對方一愣，有些慌亂地縮了手回去，開口道：“沒什麽……就是最近……忽然喜歡上了……”

  最近朝局一片混亂，蕭國的使臣又被關在牢裏，可謂內憂外患無一不有，這種情況下，母後怎麽可能還會有這個心思呢。

  思及至此，史思齊看向對麵之人的臉色已經變了，他緩緩地站起身來，盯著對麵的之人，聲音變得冷淡低沉，“你不是我母後？你到底是誰？我母後呢？”

  一連三個問句直接問倒了對麵之人，隻見她臉色有些訝異，隨即也不辯解，隻是挽起袖子，露出光潔的胳膊來，緩緩對著對麵那人緩緩道：“你看。”

  史思齊一愣，眼神緊緊盯著對方胳膊上的那歌梅紅色的胎記。胎記這個東西是無論如何都做不了假的。

  “可是……”

  史思齊還是有些懷疑，看著對麵那人緩緩道：“可是……那宮女呢？您打她了？”

  王後一愣，越過史思齊朝著門的方向看了過去，隨即收斂了情緒，轉過頭來，看了史思齊一眼，緩緩道：“母後……母後……”

  “我的母後不是那樣的人。”

  史思齊滿漢失望地看著麵前之人，連連搖頭，淡淡開口，語氣中充滿了失望和落寞。

  “那你的母後是什麽樣的人？”

  史思齊的話似乎激起了王後，她的聲音猛然間提高了一些，直直看著史思齊，質問道。

  “善良？懦弱？還是要依靠男人才能保護我們母子？”

  一字字一句句無不戳到史思齊的痛點上。

  “母後不想要再做那樣的人了，母後要保護你。”

  王後淚眼婆娑，顫抖著伸出手來，握住對麵史思齊的臉，一字一句地認真說道：“母後不想要被你保護，母後想要保護你。”

  史思齊眼淚一濕，搖了搖頭，“不要，我不要母後的手上沾滿鮮血。”

  “孩子，孩子。”

  王後強硬地捧著史思齊的臉，讓他麵對著自己，認真說道：“從今日開始，母後要跟你同進退。”

  這是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決心，史思齊無法再拒絕，隻好點了點頭，母子倆抱在一起，流起淚來。

  外人看著一個一國王後，一個二王子，看起去皆是尊貴無比，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誰有能知道深宮之中的諸多無奈呢。

  “思齊，現在可以告訴母後，國師為什麽會突然放過你嗎？”

  母子倆哭過之後，又重新古坐了下來，商量起了最近的案子來。

  王後直直看著史思齊，道出了心中的疑惑，這也是她請史思齊過來的最根本的原因。

  既然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辦法扳倒國師，那麽何不聯起手來呢？

  “母後……”

  史思齊抬頭看了自己的母後一眼，這才緩緩開口，說道：“我拿到了他的把柄。”

  把柄？

  王後眼前一亮，忙追問道：“什麽把柄？”

  “兒臣派人去國師的家鄉調查過了，現在的國師並不是真正的活佛轉世。”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