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了眾人的目光，史思齊輕笑一聲，搖了搖頭，伸出手來在空中擺了擺，緩緩道：“諸位別緊張，倒是也沒有別的什麽事，隻是順道過來提醒一下諸位，明日一早便要隨我進宮去跟母後匯報一下，順便母後想在宮中好好地設宴款待一下各位使臣。”

  “多謝王後娘娘關懷，我們明日一定準時去。”

  蕭卿師點了點頭，笑道。

  恩付完後，那史思齊也覺得天也不早了，便帶著侍從回了王府，他們便也沉沉地睡了。

  驛站緊挨著大街外麵紛紛擾擾，做生意的，叫賣的，打更的，時不時來來往往，這股喧鬧之聲一直持續到後半夜這才緩緩平息了下去。

  整個明則城幾乎陷入了一片沉睡之中。

  就在這一片靜謐之中，王府側殿卻響起了一道尖銳的瓷器狠狠摔到地上的聲音。

  “此話當真？！”

  史思齊的聲音緩緩響起，聲音中帶著些不可置信的意味，顯然包含著很大的怒意。嚇得那個此刻跪在他麵前的瘦弱男子顫顫巍巍不住地磕頭，一刻也不敢停息，聲音也都磕磕巴巴地。

  “千真……萬確……”

  史思齊低下頭去，看著滿地狼藉的茶碗碎片還有一大灘濕漉漉的茶漬，又將視線移到了那個渾身發抖的男子身上，目光深邃，胸口劇烈起伏著。

  他隻是王宮中一個小小的太監，怎麽敢造這樣的謠！

  況且這事情牽扯到當朝太後和國師兩位數一數二的人物。

  恐怕……恐怕……他說的都是真的。

  這個念頭一出來，史思齊眼神一暗，仿佛累極了一般頹然地癱軟在座位上，單手撐著頭，默不作聲。

  “二殿下……”

  跪在底下的小桂子監上麵半晌沒有聲音，磕頭的動作漸漸減緩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抬頭朝著上麵看了一眼，試探著出聲。

  “你……先下去吧。”

  史思齊的聲音中透著疲憊。

  那小桂子如獲大赦地爬起來，行了個禮，連忙退了出去。

  轉眼間，空蕩蕩的側殿中便就隻剩下史思齊一個人。

  燭光搖曳著，像極了他此刻混亂的內心。

  若……小桂子說的都是真的，他該如何自處。

  窗外一片黑暗，沒有人能給他答案，史思齊心中清楚，這個答案還需要他自己去尋找，去驗證。

  一夜無眠，靜坐到天明。

  待到黎明傳來第一聲雞鳴的時候，側殿的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麵打開，一雙手撥開了兩旁的門，一個俊秀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這可將正打著哈欠走出屋門的管家阿依紮給嚇了一跳。

  隻見他一路小跑地湊到自家殿下麵前，有些不可置信地口吻道：“哎呦，我的殿下，您怎麽起來的這麽早啊，外麵這麽冷，也不想著披個外跑……”

  阿依紮一邊絮絮叨叨地撥動著嘴皮子，一邊小碎步地湊了上去，伸手在史思齊衣襟上麵緊來緊去。

  “阿依紮……”

  史思齊低頭看著那四處忙活的阿依紮，輕輕伸手拂去了那人忙活的雙手，緩緩道。

  “怎麽了？”

  阿依

  紮一愣，殿下不到七歲的時候，他就一直跟在殿下身邊了，如今也有十來年了，說起來殿下是他的主子，倒不如說更像是自己的兒子。此刻看到殿下的眉頭蹙起，便隻覺得不對。

  一般殿下隻有在有心事的時候才會蹙起眉頭。

  “怎麽了殿下？出什麽事了嗎？”

  阿依紮蹙起眉頭，緩緩開口問道。史思齊低頭看了他一眼，自己的情緒從來都瞞不過阿依紮，這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沒有必要瞞，因此隻是淡淡歎了口氣，將昨夜那小桂子的話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聽完之後，阿依紮沉默了，片刻之後，緩緩抬起頭來，盯著對麵的史思齊，輕聲問道：“那殿下呢？殿下是怎麽想的？”

  史思齊被問的一愣，搖了搖頭，想了想，如實道：“我不知道。”

  阿依紮則深深地歎了口氣，緩緩道：“若是想知道，那便去查。若是害怕自己接受不了結果，那就當沒這回事。”

  “當沒這回事？”史思齊自嘲一笑，搖了搖頭，“已經晚了。”

  “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走了他的太監，恐怕這筆賬早就算到了我頭上。”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沒這回事，如今攝政王和太子殿下落到了那般田地，恐怕我早就成了眾矢之的，無處可逃了。”

  阿依紮垂下眸子，確實，殿下說的沒錯，如今太子成了那般模樣，整個朝堂勢必會動蕩不安，自家殿下也會被架在火上炙烤。

  不過……哪一個君王不是曆經了千難萬險才走到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上的呢。

  因此阿依紮隻是淡淡在史思齊背上拍了拍，此刻他不再是史思齊的仆人，而像一個長輩一般，緩緩開口，叮囑道：“不管如何，都要保護好自己。”

  史思齊重重點了點頭，主仆兩人站在空無一人的院中，天微微涼亮，早晨的空氣寒冷，兩人哈出的氣息轉眼便凝結成白氣嫋嫋升騰而起。

  大約三個時辰之後，外麵的天才大亮了，史思齊穿戴整齊，早早便到了驛站去接蕭卿師他們一行人。

  今日是王後設宴的大日子，因此蕭卿師他們一行人等也都不敢怠慢，早早便起床洗漱打扮、穿戴整齊，等到史思齊一到，便井然有序地出了門，朝著王宮的方向走了過去。

  時隔大約一個多月之後，再次來到王宮裏的時候，柴傾城還是十分沒有出息地為眼前這金碧輝煌的宮殿讚歎了一聲。

  一樣是上次那個小尼姑前來領路，唯一的區別隻是上次是直接將他們引到了正殿，這次則是直直衝著後花園而去。

  “早就聽聞突厥王宮的後花園恍然仙境，今日一見果然不虛此行啊。”

  柴傾城一邊走，一邊讚歎道。

  這哪裏是後花園？突厥王後簡直是太過謙虛了，這明顯就是一片格桑花和薰衣草的花海呀。

  柴傾城一邊看著，一邊嘖嘖稱稱讚道。

  宮女們魚貫而入，手中皆端著各色的美味佳肴。

  一時間，花香味和美味珍饈的香味交織在一起，再也難分彼此，令人不自覺心醉。

  “今日母後為了招待你們特得請了宮中最好的禦廚做的菜肴，待會你們可要多吃一些啊……”

  史思齊緩緩轉過頭來，看著眾人笑道。

  “王後娘娘一片誠意，我們必定好好珍惜！二殿下就放心吧。”

  蕭卿師緩緩開口，對著對麵的史思齊緩緩開口答道。

  柴傾城緩緩轉過頭去，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旁邊的蕭景瑞，伸手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低聲道：“蕭景瑞，你說這王後娘娘是幾個意思？怎麽忽然之間要設宴款待咱們？這攝政王剛死，太子殿下又成了這副樣子。這位王後看著卻還是似乎十分高興的樣子。”

  這一點柴傾城怎麽想也想不通。畢竟就算王後娘娘再不喜歡攝政王，太子殿下好歹也是她的親生兒子，如今癡傻瘋癲成那副樣子，總是會悲傷些的吧。

  思及至此，柴傾城蹙起眉頭，直直看著對麵的蕭景瑞，期待著對方給她一個合理的答案。

  可對方也隻是沉思了片刻，搖了搖頭，緩緩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但既然我們來了，那便靜觀其變吧。”

  柴傾城點了點頭，隨即跟在蕭景瑞身後朝著前麵走了過去。

  到處都是穿著華麗的男男女女，互相點頭示意，然後緩緩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柴傾城一行人也都在領路太監的帶領下不急不緩地帶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史思齊因為是二殿下，因此隻是簡單地跟他們說了幾句，便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這裏是明則王宮占地麵積最大的後花園，以移栽了整個突厥國內最好的格桑花和薰衣草而得名。

  成千上萬計的飽滿花朵擁擠在一起，組成一條長長的彎曲甬道來，深淺交映，美麗無比，在那些花朵甬道之間夾雜著的是一條接著一條的長長玉席，上麵擺滿了美麗又精巧的食物。

  身穿彩色傳統服飾的少女們像花朵一般盛開在中央。

  落座的達官貴人們一邊交頭接耳地互相打趣著，一邊不時地評價評價中央的歌舞。

  柴傾城他們一行人由於是使臣，又穿著蕭國服裝，自然也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又因為柴傾城、蕭卿師、蕭景瑞和錢寧四人皆姿容秀麗，尤其是蕭卿師，身上帶著些邊遠突厥男子身上不具備的江南風情，一度吸引了許多或驚豔或嫉妒的目光。

  “嘿。有人在偷看你哎……”

  柴傾城幸災樂禍地湊了個腦袋過來，伸手自蕭卿師麵前的盤子裏捏了顆晶瑩剔透的葡萄打趣道。

  中央那翩翩起舞的舞女們在間隙皆紛紛朝著他們這邊偷看過來，指著蕭卿師竊竊私語。

  就在這時，不遠處響起了一道尖利高亢的聲音，不管是喧鬧的眾人也好、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舞女們也好，皆都停了下來，一齊站了起來，皆朝著那聲音響起的地方看了過去。

  “王後駕到！國師駕到！”

  隨著兩道聲音，眾人隻見一個穿著雍容華貴的女子緩步走了過來，長長的拖擺上繡滿了珍奇異寶，四個宮女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小心翼翼地拖著那華貴的拖擺。

  就在王後的右側，一個披著紅麵黃底袈裟的僧人也跟著一起走了上來，那人童顏鶴發，袈裟上綴滿了金色的寶石，通體熠熠生輝，給人一種佛光普照的錯覺。

  這兩人他們之前也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