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作者:車厘酒      更新:2020-06-09 09:57      字數:5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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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媛一直都記得第一次見到薛昭的場景。

  很朦朧, 已經忘了具體地點,小小的她被媽媽拉著手,媽媽指著對麵的小男孩說,他叫薛昭, 是你薛阿姨的兒子, 以後你們可以一起玩兒, 媛媛, 你要叫哥哥。

  薛昭性格很皮, 但外表看起來一直是清秀可愛的。

  不管是小時候還是後來,這點一直都沒變。

  薛昭的這個“昭”字讓殷媛誤會了很久。

  小時候看的古裝愛情劇裏,男主拉著女主的手,深情地說, 兩情若是……又豈在朝朝暮暮。她看得非常羞澀,也因為這個朝朝暮暮, 一直覺得薛昭這個“昭”有種莫名其妙的羞感。

  小學初中, 他們一直都是同桌。

  殷媛一直以為那個朝朝暮暮就是薛昭的昭, 直到某次的語文課,最後的生字終於出現了“昭”字,坐她同桌的薛昭笑嘻嘻地拿筆給她指了指,“誒, 小媛媛, 這個是哥哥的名字,好聽吧?看這寓意, 是不是特別牛?”

  從小到大,隻有他一個人叫她……小媛媛。

  真是難聽死了的稱呼。

  殷媛小時候對這些還不太敏感, 等對名字的好聽賴聽有了觀念以後,立刻就讓家人喊她大名, 也勒令薛昭改了稱呼。

  他一臉無辜:“那我該叫什麽啊?”

  殷媛板著臉:“殷媛,就好了。”

  “殷媛?”薛昭笑嘻嘻,像個無賴,“那怎麽行啊……不是,那我跟別人還有什麽區別啊?所有同學都叫你殷媛,我也叫殷媛,怎麽能顯出來咱們和別人不同尋常的關係?”

  殷媛也記得這個時候,這個場景。

  記得少年身上不規矩拉好的校服,記得少年吊兒郎當的笑,記得他說的這些話,那句“我和別人還有什麽區別”,記了很久很久。

  想想真的真的很幼稚……但少女時期,她聽到這話,心裏悸動多久,隻有她自己知道。

  在她喜歡他的時候,竟然會覺得這人很撩。

  而且是撩人不自知的那種。

  ……簡直可笑。

  殷媛摘下眼罩,揉揉頭坐起來。

  媽的。

  怎麽又做關於那個人的夢。

  一個敗壞性質的夢,能壞了一天的好心情。

  心裏咒罵著,殷媛起身去洗漱,換了衣服,看了眼課程安排,徑直去到電腦室。

  “早啊學妹。”

  殷媛推開門的時候,比她高一屆的研二學長許知已經坐在電腦前了。

  許知常年戴金邊眼鏡,看起來格外斯文,文質彬彬。他專業課非常牛,人很有耐心,成績特別好。據說在許知本科期間,就在學校裏有著“理工科最不理工的男神”稱號。

  “學長早。”殷媛點點頭,走到他身邊的機位坐下,兩人開始自然交談今天即將展開的課題。

  現在兩人是普通朋友,但說來也是巧——殷媛當時是直接保研的,選好導師的時候,才注意到許知也在裏麵……導致她當時甚至一度想要換導師。

  因為許知在他大四,她大三的時候,追過她,追到人盡皆知的那種。

  薑怡和阮安安兩人當時稍微在論壇上搜了一下許知這個人,幹幹淨淨沒有亂撩亂勾搭的黑曆史,迷妹不少,名譽獎項也有,拚命勸她“你有感覺就試試”“我聞到了絕美愛情的味道”“姐妹這已經是學校裏的極品了啊啊啊”等等。

  兩人當時都是這位學長的小粉絲,天天在群裏給許知說好話。

  殷媛都知道。

  她們為什麽這麽誇張,她都知道。

  無非是看她身邊優秀的追求者不斷,卻一直單身,替她著急。

  但是殷媛知道自己是個什麽人。

  失敗過一次的不會再喜歡,同理,不喜歡的就是不喜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紀太小的時候喜歡上了薛昭,影響了之後她的擇偶標準……曾經喜歡的人是一個賴皮,對著一個知識分子,她真的做不到自由切換。

  殷媛骨子裏不是循規蹈矩的那種姑娘,但她在學校的時候也不會故意另類,什麽場合穿什麽衣服。阮安安不在,她和薑怡去bar喝酒的時候會穿得隨性,平時就是很樸素規矩的襯衣或短袖,為了方便,素麵朝天,裙子都少穿。

  殷媛長相適合化濃妝,穿紅裙,但不化妝的樣子是另外一個風格,可能也是學校裏打扮的原因吧……再加上她獎也得過幾次,招來的追求者一個比一個斯文,一個比一個學霸。

  一天的課上完,累是累,但一想到晚上能和那倆死丫頭出去玩兒,還是覺得精力滿滿。

  下午五點。

  殷媛先取車,開去了東門等阮安安。

  ——鬼知道為什麽阮安安要在東門鬼鬼祟祟地跟她碰頭。

  ——就像鬼知道為什麽一個碩士畢業的要回來C大,殷媛甚至懷疑過自己姐妹是不是故意回來羞辱她這個讀研的尼姑。

  她是換好了衣服的,接上阮安安之後,看不過去她一身的高中生打扮,帶著她先去做了個簡單造型,而後才去Vaa和薑怡會和。

  這一晚喝得很爽。

  殷媛對於計算機真是又愛又恨,恨它禿頭,愛每次成功後的那種成就感。研一的壓力不小,她早就想出來放鬆一下了。

  討論完阮安安想釣的翹屁股到底對她有沒有意思,阮安安已經爛醉如泥開始滿口胡話了,三人準備離開前,殷媛去了趟洗手間。

  殷媛知道自己喝醉了,但她比阮安安強得多,每次喝醉了,至少知道自己是誰,在幹什麽,不僅能走路,還能踩高跟。

  就是有點兒晃。

  殷媛晃到了洗手間,解決完生理問題洗了手,出了女廁,外麵還有一個短短的過道走廊。

  沒多長,倒是很寬闊。裝潢華麗,但華而不實,都是擺設。

  殷媛稍微掃了一眼,見有道人影靠在牆上,手邊一個棍子狀的東西。

  棍子就棍子吧,總不至於在這兒打人,更何況一個不認識的女人。

  所以她也沒在意,直到路過那人身邊,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殷媛?”

  “……”

  殷媛的第一反應是……艸,這麽多年了,這人的聲音也沒有點兒變化,竟然還和年少時差不多清亮、有辨識度。

  這聲極為熟悉的嗓音入耳,殷媛仿佛一下子酒醒了。

  但也隻有一瞬間。

  下一秒,她轉過頭,看著靠在牆上的老熟人。

  “喲,”殷媛感覺到自己笑了笑,“這不是薛公子麽?”

  原來是他。

  怪不得啊……那手裏的不是棍子,而是拐杖吧。

  至於為什麽拄拐?

  殷媛眼前有些重影,也沒看清薛昭看到她的時候到底是什麽表情。

  但,什麽表情都不重要。

  如果是殷媛清醒的時候,大概是目不斜視地走過,把這個男人當空氣。

  但此時此刻她醉了,頗有些口嫌體正直的傾向——理智告訴自己該走,嘴上還是控製不住地要嘲諷。

  “您的癡情名聲已經馳名中外了啊。”

  薛昭一愣。

  “聽說新交了個小女朋友……圈外人,不圖你錢,把你甩了,薛公子受不了這打擊,為愛出去尋死?”

  “……”

  他看著殷媛眼神有些迷離,眼睛眯著,紅唇翹著,抬手,動作極緩地“啪啪”拍了兩下,非常沒有誠意的樣子:“牛逼牛逼,不得不說一聲牛逼。”

  “……”

  牛逼個屁,都是他媽的——

  薛昭想了想,傳聞倒也不都是誤會。

  他的確談了戀愛,的確確立了關係,但出車禍……是因為沒遵守交通規則,而喝酒不是因為傷心,是因為憤怒。

  就因為他斷了腿,知情的人就給傳成了他有多愛多愛那個圈外的大學生……

  他哪兒愛了?隻帶著人去吃飯逛街花錢,連手都沒拉過那叫愛?

  當初在一起的時候,薛昭就和那姑娘說過,他喜歡她的長相,那姑娘說喜歡他的錢,兩人也算是算得很清。後來綠了他,那姑娘明晃晃發了條短信過來說,對不起薛公子,結束吧,我現在不缺錢了,缺愛。

  意思就是——你丫給不了我。

  對此,薛昭在病床上百無聊賴的時候,分析過自己的內心想法。

  他不僅生氣。

  還覺得挫敗。

  因為除了殷媛,他好像,真的,再也喜歡不上別人了。

  可是。

  她也再也不可能喜歡他了。

  ……

  “我好奇問一句……”

  薛昭被殷媛有些飄忽的聲音拉回思緒。

  殷媛的表情變得認真:“薛公子,你這回的女朋友,是當年那個麽?”

  薛昭沉默半晌。

  “不是。”

  “嗬嗬,”殷媛又笑了,這次不鼓掌,豎了個大拇指,“牛逼。”-

  薛昭的性格外向,花錢從不吝嗇,一直都是狐朋狗友一群群的那號人。

  初中的時候,殷媛和薛昭同桌,仗著好外貌,兩人都是能收不少情書的人。

  他招女孩喜歡,少年時候更是什麽話都敢說。

  拒絕了隔壁班花,狐朋狗友圍在他桌子邊上問他,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啊?

  “誒,沒辦法,從小一塊長大,審美都被我妹妹養刁了,”薛昭說,“至少得比我妹妹好看啊。”

  狐朋狗友又問,你妹妹誰啊。

  “我妹妹——”他聲音頓時高亢起來,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驕傲,“殷媛,附中校花,聽過沒?沒聽過也沒事兒,今天給我記住了就行。”

  這樣的話從來都不背著人的。

  自然流言四起。

  但薛昭這樣粗線條的人,怎麽會管那些女孩兒間的粉色傳聞,每天還是該和她怎樣就怎樣。

  殷媛有一次忍不住試探:“你知不知道最近同學都在傳……你喜歡我?”

  薛昭聽到這話之後,那反應她至今都記得。

  他先是一愣,不知道為什麽,別開視線摸了把後腦勺,神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而後不過三秒,又立刻變回了平常的笑嘻嘻:“傳就傳嘛,還能給你擋擋爛桃花,多好。”

  他又說:“你得這麽想啊——”薛昭拍拍她的肩膀,“至少這個傳聞放出去,以後比哥醜的人,不就再也不敢追你了?”

  下午的陽光照在少年身上,每一根發絲都帶著張揚。

  他笑:“但比哥帥的人,還沒出生呢吧。”

  ——

  青城有兩所高中,一中七中麵對麵,校風截然不同,殷媛當初喜歡薛昭,當然想跟著他一起上一所高中。

  兩人初三畢業的時候說好了是一中,結果快開學的時候她去和他最後確認班級,薛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猛地一拍大腿:“哦,我之前有天出去喝酒,被他們一忽悠給改了學校——”而後十分懊惱,“我一喝酒就斷片……忘跟你說了。”

  殷媛當然生氣。

  薛昭改過一次的不能再改,但是她又沒有理由轉去七中,殷父殷母也覺得七中自由校風不如一中嚴謹點兒好。

  薛昭和她賠罪賠了好久,禮物變著花樣地送,最後和好的時候,他又是用那種吊兒郎當的語氣說,“你放心,咱們學校就麵對麵,有人敢欺負你,老子立刻到你們學校把人揍扁。”

  殷媛“哼”了聲,麵上不屑,小女孩兒心裏還是特別甜的。

  後來殷媛覺得時候差不多,十六歲,似乎也可以早戀了。

  不想被動,不想等,於是她跑到七中,和他告白。

  那是十幾年來,薛昭,薛潑皮,第一次在她麵前手足無措。

  他結結巴巴地說,媛媛,我、我就是,一直把你當妹妹。

  甚至慌張之下叫了許多年沒有叫過的她的小名。

  全程都像是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眼睛瞪得老大,手放在後腦勺就沒拿下來過。

  神情似乎比她這個告白的還要緊張。

  大概是拒絕她這麽熟悉的人,心裏過意不去吧。

  殷媛想。

  從小驕傲著長大,少女時期一直有薛昭保駕護航,她理所當然以為自己的感情路也會是一帆風順。

  殷媛整個高中一共哭過兩次。

  第一次是被薛昭拒絕。

  第二次是有人說……隔壁學校的那個帥哥薛昭,戀愛了-

  回了宿舍的時候好像是□□點,吃了解酒藥倒頭就睡。

  但殷媛一直在做夢。

  夢的還都是以前那些破事,翻來覆去都睡不好,空調溫度高了低低了高都不舒服。

  最後她幹脆開燈起床,穿上外套想著去宿舍樓外麵透透氣。

  其實才眯了幾小時,但酒意似乎已經散了,乘電梯到了一樓,殷媛一下子就聽到了宿管阿姨熟悉的聲音。

  “小殷小殷……快過來!”宿管阿姨拚命朝她招手。

  “剛才呀,有個挺俊的小夥子,長得好穿得也好,高高瘦瘦的,就是腿瘸了拄著根拐,好像還喝醉了……他問了你在不在這兒,說是要找你,我也沒讓他進,我說這點兒研究生宿舍晚上十點後不能打擾學生的,他也沒說什麽,就往那邊兒去了。”

  宿管阿姨手指了指門外的古樹,“我這也沒想到啊,他就靠在樹那邊不走了!”

  “一動不動的,你快去看看吧……阿姨有點兒害怕,這、這別是沒氣兒了吧?”

  “…………”

  殷媛大概猜得到是誰。

  她看了眼隨身帶的手機,沒有消息。

  大樹下的椅子上,的確是歪歪斜斜靠著一個人,人高腿長,拐杖倒在地上。

  殷媛穿得平底鞋,走近了他也沒有察覺。

  薛昭靠在椅背上,歪著頭,閉著眼,這麽看眼睫毛還挺長,兩小片陰影覆蓋在眼瞼下,鼻梁筆直,脖頸修長。

  似乎……像是睡著了。

  睡相倒還挺好。

  殷媛抱著胳膊,看了他一會兒,這張臉,慢慢和夢裏那個少年重合在一起。

  她輕輕笑了聲。

  宿管阿姨真是想多了。

  這人怎麽會沒氣兒呢。

  禍害……遺千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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