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偏心！少爺你看，他這麽囂張！”塔妮嘟起了嘴，一臉委屈地看向了長桌上首的馬爾。

  一旁的凱露臉上流露出一抹微笑，旋即若有所思地輕輕點頭。

  聽到了剛剛安迪的話，馬爾先是一陣緊張，看到除了塔妮之外的大家都鎮定自若後，靜靜地吞下口中差點噴出的燕麥粥：“呃……也沒有吧？安迪畢竟跟我一起長大的。”

  “是啊，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凱露眼神堅定地附和道。

  塔妮似乎因大家突然的團結感到疑惑，突然一時語塞。旋即開口半是反駁的說道：“宅子裏的大家都是馬爾的朋友吧……”

  “略！不對不對！我才是馬爾的最好的朋友！”安迪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我知道……”安迪突然怔住，思緒被逮到了他與馬爾的友誼上。

  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也應該知道馬爾很多的心事……但，我除了他想要去冒險之外，並不了解……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或許並不是那麽了解馬爾。對於馬爾，安迪看到的一直都是他的笑臉，他的溫柔，卻從來沒有看到過他不高興的時候。

  “哎呀，但在伍德林這麽安穩平靜的地方，又有什麽能讓我不高興的東西呢？”像是早有預謀般，馬爾的聲音突然打斷了安迪的思緒。

  馬爾看向一臉茫然的安迪，開口邀請他加入餐桌上的話題：“我們在說鎮子上發生的事情，要不要一起？”

  安迪生怕自己剛剛的想法會打破現在的溫馨，趕緊將其拋之腦後。猛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們絕對不知道的事情哦！”

  “唉？！”凱露和塔妮異口同聲道。

  “什麽什麽！快說出來，鎮子上會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塔妮焦急道，眼睛瞪得圓圓的，“難道是要通車了？雷克泊德去年就通車了，我們這裏也快了吧？”

  一旁的凱露又翻了個白眼：“你做夢哦！”

  “別鬧啦～”馬爾眯眼笑道。

  通車……外麵的世界……自己是多久沒有這樣歡快地跟馬爾一起吃飯聊天了。一個星期？一個月？不過都不重要了，我們現在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安迪感覺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今天也要努力訓練呀！

  安迪嘩啦一聲從餐桌上站起，開始他一天的循環：“我吃飽啦！要出門了。”

  馬爾臉上帶著安迪熟悉的微笑問道：“吃飽了要去鍛煉了？”

  “嗯！我中午就回來！”安迪回答。

  “唉？！那他又不用洗碗嗎！”塔妮嬌聲抱怨。

  “那，那晚飯的我來！”安迪趕忙為自己解釋，答應會分擔相應的家務。暗自腹誹道，明明她是雜活女仆，不就是應該洗碗打掃的麽……

  “哼，行吧。”塔妮輕哼一聲後作罷，繼續吃著自己碗裏的食物。

  安迪點頭向馬爾道別，起身向外走去。啪嗒，啪嗒，踩踏在木質地板上的聲音都像是在給他加油鼓勁，他的口中也不自覺地哼起了一首小調。

  安迪抄起門口的木劍向宅邸外走去，向著後院翠綠的小山坡走去，那裏有一樁木人和一顆大榕樹，是他平時練習的地方。

  青綠的小山坡雖然不高，但是也足夠俯瞰馬爾家宅邸和頂著片片橘瓦、坐落在平原低地的伍德林鎮。

  安迪揮舞木劍，一下下劈在木人身上，發出嘟嘟的響聲；他一下一下按照記憶中的教導，一絲

  不苟地練習著劈砍，順砍，刺擊等招式。

  小坡上的天空像是露水洗淨一般清爽，透徹的淺藍與遠處墨綠的山巒相接，波瀾起伏。

  安迪一邊練劍，眼角餘光還能看到坐在書房窗邊的馬爾，他在翻閱著厚厚的書籍。安迪多麽希望時間能自此停止。

  思緒發散間，安迪手上一滑，木劍啪嗒一聲跌落到草地上。安迪回過神來，正要拿起木劍，腦內卻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我每天這樣練習劍術，究竟是為了什麽……自己從小作為馬爾家的家仆，並不怎麽參與家務，每天大多數時間都在訓練……或許……停！

  安迪像是觸電了一般，猛地將自己從思緒中抽離。揮劍劈向木人，更加賣力地繼續訓練。現在的生活，就是最好的。

  一個上午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安迪順著已經變得燥熱的微風走下山坡，踩著小路返回宅邸。

  雖然明知會被安娜責罵，訓練過後，一身大汗的安迪還是決定先去找馬爾。

  “嘿～在看書呀！”安迪悄悄走到窗邊，突然大聲地對著屋內的馬爾喊道。

  馬爾翻書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旋即轉過身來：“嗯還有很多沒看。訓練完啦？”

  安迪雙手一撐，熟練地翻窗進入房間：“嗯，已經中午了，所以該吃午飯啦～”

  “就知道吃！說了多少次了走大門！”安娜的聲音穿透了書房厚重的木門，像是要把安迪直接刺穿一般。熟悉的身影推開書房的木門，逆光站在書房門口。

  安迪下意識地跳到了站起身的馬爾身後：“我們吃飯去吧？”

  門口的安娜內心輕歎一口氣，要是換到舊曆，這樣頑皮的家仆都不知道被懲罰多少次了……

  “走吧。”馬爾笑道。

  安迪笑著點頭：“恩。”

  午飯雖然不比早上熱鬧，卻總有人逗笑幾句，看著桌上麵帶微笑的馬爾，安迪也漸漸變得如以前一樣活躍。他非常享受這樣愜意的幸福。

  下午的訓練如舊。山坡上，練習劍術的安迪隨時都可以側臉看到窗邊的馬爾，看到他也在努力地看書學習，安迪覺得手上的劍也似乎輕了許多。

  啪、啪、啪、啪！木劍劈砍的聲音有節奏地在山坡上響起，安迪累了就坐在樹下喝口水、休息好了就起來繼續訓練。

  下午的訓練很快地過去，炙白的太陽不知不覺已經落腳遠處的山頂，逼人的炙熱也變得橘紅、溫暖。

  晚風帶著遠道而來的餘溫厚厚地浸沒了宅邸和小山坡。安迪透過橘紅的夕陽向下看去，屋裏的少年似乎也在看著他。

  “訓～練～完～啦！”安迪向著坡下的馬爾開心地揮舞著手臂，預示著一天的結束。他扛起木劍，一路小跑下山。

  “快～回～家～吧！”山腳的少年站在窗邊喊道。橘紅的夕陽給他的金發打上一層燙金似的柔光

  暖風溫柔地拂過滿臉通紅，身上汗水淋漓的安迪，讓他覺得有那麽一瞬的頭重腳輕，像是身處夢境一般。

  對於今天的他來說，發自內心的笑容和快樂都觸手可及。

  …………

  晚飯後，安迪獨自在廚房洗著碗，冰涼的觸感浸沒手腕，清水把瓷器碰撞的哐啷聲濾得鈍鈍的。

  洗完就可以去找馬爾聊天啦～安迪不自覺地哼出了小曲。

  身後房門吱呀，馬爾推門而入：“安迪，我來幫你吧。

  ”

  “好呀～”安迪向左一步，讓出一個位子，“這裏，這裏～”

  馬爾經常陪安迪一起幹活，安娜一開始還頗有微詞，後來在馬爾的一再堅持下，大家也都習慣了少爺的體貼。

  馬爾擼起了袖子：“你很開心嘛，還在哼歌。”安迪側眼看去，馬爾拿起一隻瓷碟，指節清晰而修長：“今天訓練得怎麽樣啊？”

  “啊，挺好的。”安迪側臉向馬爾，臉上綻放燦爛的笑容，“我跟你說哦，我今天發現從下往上斬擊反而更容易破甲！”

  “那很好嘛！以後就靠你保護我啦！”馬爾並未轉頭，專心地洗著手中的盤子，但安迪清楚地看到他臉上的微笑。

  “嘿嘿，那是當然啦！”雖然安迪也想不到平靜的小鎮生活需要什麽保護，還是開心地答應了下來，畢竟能夠幫助到馬爾了。自己以後必須得加倍努力，才能跟上馬爾的步伐。

  “你剛剛哼的歌……很好聽。”馬爾低著頭，將一隻洗淨的盤子放在右手邊的水槽上，又拿起另一隻繼續洗著。

  安迪洗碗的手顫抖了一下，他與馬爾都很清楚，這首歌是馬爾失蹤的母親以前經常唱的……安迪現在隻想打自己一個耳光，這不是揭開了馬爾的傷疤嗎？

  “……對不”，安迪下意識地看向馬爾正要道歉，發現馬爾也已側過腦袋望著他。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馬爾突然開口打破沉默：“所以我要探明他們的下落，我得去找他們。”

  馬爾轉頭看向水槽前的窗戶：“而且有太多事情，在外麵的世界裏等著我。”

  安迪看到馬爾側臉上的笑，是那麽的熟悉，卻也那麽地令他感到害怕。

  對啊……我們似乎早就已經離開了這裏……安迪瞬間覺得頭痛欲裂，眼前的景象也開始模糊，周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平麵、抽離。

  不，不對！那都是幻境、都是自己的錯覺，自己隻不過是做了一個錯誤的夢！

  真正的馬爾現在就在我麵前！安迪拚命地揮舞雙臂，想要抓住周圍漸漸散去的幻影，卻隻能看著他們緩緩消失。

  自己已不再是那個流落街頭的乞丐了，大家都對我很好，我早就擺脫了過去的陰影。

  唰——！周圍的景色飛快變得雪白，再變得黑暗。幻境再次凝結，成了一個下雪的夜晚。

  一個少年獨自走在夜晚的雪地，冷風輕而易舉地掀起他身上的破布，夾著鋒利的雪花撕咬著他的皮膚。

  安迪站在遠處，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身影，正是小時候的自己。他並沒有上前去幫助隻身處於寒冬夜晚的自己。他很清楚，自己最後的結局，是得到了拯救。

  像是印證了他的想法，一道溫暖的陽光撕裂黑夜與寒冷。

  一架馬車在幼小的安迪麵前停下，車門哢噠一聲打開，透出溫暖的火光與一隻手。他毫不猶豫地握住了那隻手，那隻手上，是久違的溫暖。

  “以後，你就叫安迪吧。”安迪站在一旁的夜色裏，搶先念出了台詞，就像是全情投入，而不小心搶了節拍的喜劇演員。

  “以後，你就叫安迪吧。”另一個聲音再次響起，溫暖而熟悉。

  周圍的景色飛快重組，再次變得熟悉、具體，具體到伍德林，小山坡上的老宅裏的廚房的洗水槽邊。

  再次睜眼，安迪眼前的是那個熟悉的笑臉：“我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