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邊的小路可以去到邊界山，而到了邊界山之後，隻要順著北方一直走，出山的時候就能看到北朝的官道了。”李慕笑嘻嘻的指著一條小路說道。

  王六點了點頭，道謝了一聲後，就回到了馬車上繼續領著隊。

  李慕見狀也回到了車上，一隻手牽著韁繩，另一隻手則是縮回在袖子中，慵懶的攤在座位上駕著車。

  車廂內的贏瀟愈感受到了馬車的急轉彎，好奇的把頭探出了簾子，四處打量著。

  “小愈，一會如果打起來了，你先別出來。”李慕看到了身側露出了小腦袋的少女，輕笑著說道。

  少女點了點頭，在李慕的後背上用手指寫道：“他們的實力如何？”她不會去問為什麽會打起來，她隻在乎這對於李慕來說有多危險。

  李慕沉默了一瞬，吧唧吧唧嘴說道：“嗯...說不太好，如果他們隻是一群普通人，那自然好說，可我隻怕他們也是千麵帝...”說到這裏，李慕停頓了一下，眯著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忌憚。

  少女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鑽回了車廂內，與其杞人憂天，還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商隊全體快馬加鞭，沒過多久就看到了那光禿禿的漆黑山頭。

  看著那仿佛被雷劈過的墳墓般的山頭，李慕扯了扯嘴角，忍住了笑出聲來的衝動。

  也許是李慕生來就不太在乎別人的生命，上次的放火燒山事件在他心中並未留下多重的色彩，不過說來也是，在自己本就很難生存下來的時候，又有誰會去管與自己毫無關聯的人呢？

  “停！”王六的喊聲傳來，伴隨著黑旗的舉起，一陣馬擤聲響起。

  李慕見狀站了起來，有些意外的向著前方看去。

  那停下的一行人正字起鍋燒火，行程許久，一行人也早就餓了。

  李慕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本以為想要殺了這群人需要經曆一場激烈的戰鬥，沒想到他們居然有幹糧不吃，非要做飯，這對李慕來說簡直是天賜良機。

  李慕的笑容有些冷，他從車廂內取出了一個碩大的醬豬頭來，把若淚送給自己的毒藥塗抹均勻，抱著豬頭就下了車。

  “六哥，我這還有個在咱們鴿雲樓買的醬豬頭，不嫌棄的話就給大夥分了吃了吧！”李慕帶著笑容說道。

  那正在指揮著大夥燒火燒水的王六見到李慕捧來的大豬頭，雙眼頓時一亮，咽了一口唾沫說道：“那怎麽好意思，這一個豬頭在鴿雲樓賣的可不便宜。”話雖然是這麽說，但王六的雙眼卻自從見到了豬頭開始就再也沒移開過。

  李慕幹笑了一聲，答道：“六哥說這些話幹什麽，咱們都是鴿雲樓的自家兄弟，兄弟們也都累了，恰巧我這還有美食，若是不給兄弟們分了吃，慕這良心不安。”李慕說這番話的時候真情流露，竟是感動到了這大腹便便的王六。

  王六聽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笑了兩聲接過了豬頭：“哈哈，那就多謝李慕兄弟的慷慨了！兄弟們稍後就燒好了菜湯，到時候李慕兄弟可要一起來吃啊！”王六乃是鴿雲樓管理層麵的人，專門負責商隊這方麵，平日裏很少有時間去鴿雲樓的總部吃飯，對於這鴿雲樓的招牌醬豬頭自然是無比的渴望，今日好不容易有機會在野外吃到，當然是不會錯過。

  李慕笑著答道：“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李慕笑著應承了下來，對於這次共進午餐的

  邀請他自然是不會拒絕，一來是為了消除掉王六他們的戒心，二來...沒有二來。

  一炷香的時間左右，野菜湯的香氣就飄到了李慕的鼻子裏，伴隨而來的還有王六手下仆人的呼喚聲。

  足有半個人大小的鐵鍋裏香氣四溢，這王六倒是會吃，把這涼了的大豬頭撕碎後放入了鍋中一起燉，讓本來淡寡無味的湯中平添了許多滋味來。

  坐在李慕旁邊的贏瀟愈喉嚨動了動，砸了咂舌，顯然也是被這香氣勾出了饞蟲。

  可李慕卻在少女剛打過兩碗肉湯的時候把兩萬湯全都搶了過來一飲而盡，在眾人呆滯的目光中，李慕大發雷霆道：“你這賤婢！老爺還沒有吃飽，哪裏輪得到你這個下人吃飯？”說完，李慕還一腳把少女踢倒在一旁。

  眾人麵麵相覷，王六剛想張口說些什麽，可見到李慕那大發雷霆的樣子後，卻還是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沒有理睬，別人的家事還是別要去管的好。

  趴在一旁的贏瀟愈第一時間就明白了李慕的意圖，當下立刻跪在了一旁不停的磕著頭，眼神中一片惶恐。

  最終王六還是看不下去了，猶豫的開口說道：“李慕兄弟，我看你這下人也沒做錯什麽，姑且就先饒了她這一次吧。”

  李慕聽後眼球轉了轉，揚了揚巴掌，但最後還是放了下去，他輕哼了一聲，瞥視著不停磕著頭的贏瀟愈，說道：“哼，這次看在六哥的份上就先饒了你，要是再有下次...”李慕的眼中一抹寒芒閃過。

  王六歎了一口氣，沒有說什麽，隻是在心中暗自的搖著頭。

  在一片歡聲笑語中，二十幾人的商隊除了贏瀟愈全都吃飽喝足的閑聊著，王六也打了個飽嗝，擦了擦嘴上的油光，笑著開口說道：“李慕兄弟，你這次回到北朝，是想做些什麽生意啊？”

  李慕一怔，在心裏算著眾人喝下毒湯的時間的同時，應付著王六：“不瞞六哥您說，我這番回去隻是想照顧好家中的老娘，至於生意什麽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王六聽後也是一愣，隨後苦笑了一聲說道：“想不到李慕兄弟還是一個孝子，兄弟這一番孝心，屬實可貴啊！”王六曾經也是有過一個老母親，可他家中的老母卻在王六外出行商的時候病死在了家中。

  王六輕輕的摩挲著手上的玉珠手串，對著李慕，輕輕的開口講了一段故事。

  想當年，王六也是個十裏八鄉有名的大孝子，當年求學路上被老師拒之門外後，一貧如洗的王六回到了家中照顧老母親，在那戰火連天的年代中，他的幾個兄弟全都被抓去充了軍，老父親也因為沒錢治病而死在了塌臥之處。

  本來這生活過的雖然貧寒，但好歹還能憑著王六沒事給人寫寫字來掙些錢，雖然饑苦了一些，但總算是能在這亂世中苟延殘喘下去。

  直到一個人的出現，改變了王六的一生。

  這個人就是當年年僅十餘歲的若淚大掌櫃，回想著若淚大掌櫃當年那如同救世主一般的傲人風姿，王六那飽經滄桑的眼角竟是有些濕潤了。

  那一年，恰馮北朝政變，天下英雄竭盡起義，自組軍隊前去討伐那發動叛變的偽帝，整個民間的壯丁全都被抓去充了軍，而這農民們被抓走了，土地自然就沒了人去種植，這群可惡的領導者財閥們隻想著眼前的利益與今後的權位，卻從沒想過天下百姓無人種地帶來的後果是多麽嚴重。

  那一年，天下饑荒，就連林子中的野草、老樹根都

  被人為了充饑而刨了個幹淨，而就在王六即將餓死的時候，那光芒萬丈的少女若淚如同救世主一般降臨在了他的麵前，問他：“你願意與我去行商麽？我可保你生命無憂，日後萬人之上。”如果僅僅是如此，王六是不會和她走的，若淚想到了這一點，為他的老母親留下了足夠生活下去的糧食。

  王六在辭別老母親後，就隨著若淚踏上了征途，一路上一切的艱難險阻都被這神奇的少女化險為夷，而王六也隨著若淚商務團的日漸發展壯大而扶搖直上。

  最終，五年之後，功成名就的王六帶領著足有近百人的商團回了家中，想要接老母親去城中安享晚年。

  可最終推開那掛滿蜘蛛網的朽木老門的時候，看到的卻隻有一具蜷縮在角落裏的枯骨，與那一碗早已經發酶腐爛了的野菜湯。

  王六的老母親老了之後總是會犯糊塗，王六把這稱之為老年癔症。

  那一碗湯，想來也知道是他老母親犯糊塗的時候給王六做得一碗湯。

  而這碗湯，則是他從小到大一直最愛吃的野菜湯。

  王六回想著老母親生前給自己做湯時的關懷，為自己把熱湯吹涼時的溫柔，他聲嘶力竭的痛哭著，喝下了那碗已經腐爛生蟲了的菜湯。

  次日，王六大病，終日臥床不起，若淚為了救他，花了萬兩黃金聘請天下最好的郎中給他治病。

  舊臥榻中，王六問出了那盤旋在他心中五年之久的話：“掌櫃的...何以對我這麽好...”

  若淚笑了笑，答道：“隻是希望你以後能還我一命罷了，到了那天，你可別吝嗇自己的生命，舍不得去死。”也許這話中有著開玩笑的意思，但若淚商行，卻從此以後多了個毫不懼死的忠犬。

  大腹便便的王六拍了拍鼓起來的肚子，笑著說道：“李慕兄弟，我隻是若淚商行手下的一把刀，想必這次...就是需要我王老六獻出生命的時候了。”王六感受到了身體逐漸湧上來的無力感，他行商多年，多麽危險的情況都遇到過，他第一時間都明白自己這是中了毒。

  困意逐漸湧上心頭，看著身邊那一個個倒下的商隊眾人，王六硬撐著不讓自己睡去：“李慕兄弟，我明白，我活不了多久了，還請兄弟幫我一個忙。”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哀求。

  李慕早就被王六講的那個故事給震驚住了，他的心頭鬱鬱成結，思考著自己這次是不是做錯了事，見王六臨死之前還有遺願要告訴自己，李慕抿了抿嘴唇，輕聲說道：“六哥但說無妨，慕定盡力而為。”

  王六見李慕應承了下來，輕輕的開口說道：“王六隻是一把刀而已...但還是請李慕兄弟，如果將來有機會見到大掌櫃的，能替我說聲謝謝...告訴她...當年答應她的...我王六...辦到了...”

  李慕沉重的點了點頭，事情發展成這樣並不是他願意看到的...而這一切都是他欠這王六的，這種小事，李慕自然願意幫忙。

  王六見李慕答應了自己的請求，慘白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笑容，緩緩閉上了眼睛，眼前浮現的，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與那十三歲的少女一往無前的笑容。

  王六在那片白光中走了好久，終於看到了那馱著背的溫柔老婦人，駝背的老夫人見到了王六走來，布滿皺紋的臉上掛上了溫柔的微笑：“六兒，你來了。”

  王六濕潤的眼角終於絕了堤，淚水如開閘般湧出：“娘，我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