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尷尬的事莫過於自作多情了。

  黃爍以為戚羅寒是因為少年豪情和與自己投緣，才能放下隔閡，願意一談。萬沒想到，聊了幾句後，才意識到，起了關鍵因素的，竟然是自己那個最不重視的白蓮教身份。

  所謂天下反元出自紅巾，以明教，彌勒教，白蓮教等民間社團聚集而成，韓山童整合諸教教義，自稱彌勒佛下世，明王出世。其死後，其子韓林兒被尊為小明王，繼續成為起義軍的精神領袖。直到朱元璋眼看天下得坐，派廖永忠迎回小明王的途中，把他沉江而亡。

  而怒蛟幫的上任幫主上官飛，正是由於朱元璋暗害了小明王，才憤而脫離。拉著一眾親信，到了洞庭湖，建立起的怒蛟幫。準確來說，怒蛟幫正是一支忠於小明王的紅巾欲孽，白蓮信徒。

  這個消息把黃爍可是震的不輕，他實在無法把他見識過的白蓮教和出過浪翻雲這等豪俠的怒蛟幫聯係起來。但是這過往脈絡卻又這麽清晰，這麽合理。

  突然間，黃爍就明白了戚長征現在的為難之處。

  正是由於怒蛟幫這樣的出身，他們才會和朝堂藕斷絲連。畢竟關係放在那裏，作為曾經朱元璋陣營的主力之一，無論是私交，還是誌同道合之輩，在朝堂內總是有些的。不是一句脫離就能斷的幹淨的。

  所以後來幫助朝堂驅除魔門，助朱棣上位，這麽矛盾的事也就正常了。

  哪怕現在，如何處理怒蛟幫，朝廷願意談，也就屬正常了。但同時，談不出結果，就更正常了。

  原本黃爍隻以為是朝堂忌憚這麽一股武裝力量。那麽怒蛟幫隻要願意自我閹割，放棄掉部分力量，可以談的餘地就大多了。

  但現在的核心問題卻根本不是那點兵力的問題，而是邪教和認同的問題。從根子上說，怒蛟幫藐視皇權的根本原因是，他們認為朱元璋得位不正，背信棄義。這大明朝是小明王的大明朝，不是某個弑君篡位的要飯和尚的。這種從心底的蔑視，這種認知的差距，是朝堂和怒蛟幫最核心的矛盾。

  同時還有白蓮教的邪教問題。朱元璋為了降低紅巾軍的影響，坐正皇位。上台後極力抹黑紅巾軍和白蓮教，把其打為邪教，極力壓製其生存空間。隻要怒蛟幫不放棄信仰，這種核心矛盾就沒得談。

  不過現在為什麽能談了，其實根子和黃爍也脫不了關係。還是唐賽兒的起義，這件事遠沒黃爍想的那麽簡單。

  朱棣作為隨父征戰的大將出身，對戰場的，對戰爭的把握絲毫不亞於徐達，常遇春這些明初名將。他很清楚當年紅巾軍是怎麽席卷天下的。真不是韓山童等人有多英明神武，紅巾軍有多強。而是這些叛軍一旦站穩了腳跟，帶來的影響力。會激發起多少野心家群雄並起。

  朱元璋，郭子興，陳友諒，張士誠這些人真的信白蓮教麽？真的認同紅巾軍麽？無所謂，有個合適的名頭，有了大勢，也就夠了。

  所以朱棣不擔心唐賽兒那邊，農民起義總是有局限性的。他之所以這麽久了都還沒有派大軍去征討，一方麵是遷都在即，軍權之事敏感，而且北方鎮守的精兵不敢輕動。另一方麵則是他需要花大量精力先把各地聞風而動苗頭徹底壓下去。

  像怒蛟幫這種，有高手，由軍隊，甚至有將領的勢力，正是這段時間朱棣重點處理的對象。這才是戚長征來京商討的契機。

  黃爍看著麵前侃侃而談的戚羅寒，神情有些詭異。

  “你什麽意思？為什麽這樣看著我？不是！林三兄弟，你是不信我們怒蛟幫的出身呢？還是不信我現在的誠意？”

  黃爍揉了揉太陽穴。

  “我倒是小看你了，本以為是個比紈絝強不了多少的少俠。沒想到啊，你小子藏的挺深。”

  從見麵以來，戚羅寒給黃爍的印象都是一個正常大家少爺的典型，熱血，自信，理想，追花逐蝶。但現在麵前的戚羅寒，卻給人一種智者的錯覺。張嘴就是天下大勢，萬民福祉。形象的巨大差異，讓他一時有點轉變不過來。

  豈料戚羅寒嘴角抽了抽，說出了一段讓黃爍啼笑皆非的話。

  “你當我願意啊，以前幫裏的第一高手是浪爺，後來是我爹。我從出生記事起，幾乎所有人見我，就認定我該是下一代幫中武力的擔當。但是我們幫主上官鷹生了個兒子，本名上官朔，不過後來自己改名，現在叫上官無敵。這個牲口，你都不知道有多強，任何武功在他手裏學的都比我快數倍。從小就欺負我，不多動動腦筋，那還不真被欺負死了。風清揚也就是運氣好，趕上那牲口閉關到的怒蛟幫，否則哼哼。”

  上官鷹啊，似乎很弱啊。哦，對了。黃爍突然想到，怒蛟幫因為軍隊和白蓮教的特殊性質，雖然也有階級劃分，但卻有一點迥異於一般門派。這些人沒有所謂的傳承芥蒂，隻要願意學，隻要有資質，不需要拜師，也是願意指點的。當年上官鷹，戚長征他們這些晚輩，都得到過浪翻雲的悉心指導。這樣的傳統如果沒丟的話，這個上官無敵隻要有資質，夠天才，怕是所有人也都願意教。

  想想怒蛟幫積累的武學傳承，雖然還稍顯單薄，但也已經無愧於武林聖地的稱號了。莫名間，黃爍對這位上官無敵，有了不小的期待。

  “那你這次來京，真是為了爭風吃醋？”

  發覺戚羅寒沒自己想的那麽淺薄，黃爍自然對他來帝都的目的有了好奇。

  “給我爹把關唄，其實大家都明知道沒什麽好談的，但態度還是要做足的。否則，幫內現在掌權的是上官鷹，鷹叔。要論謀事布局，上有鬼索淩戰天爺爺，下有軍師翟雨時翟叔。什麽時候輪到我爹這把刀子來談這等大事了。還不是怕朝廷玩陰的，我爹來，起碼來去自如，天下能擋住他的還沒幾個呢。”

  “所以你就自黑，裝作紈絝子弟，降低他人對你的關注？”

  戚羅寒羞澀一笑。

  “那倒也不完全，徐雨霞也挺好，除了我幾個幹娘，還沒見過這麽美的。要是能費費心娶回家也不錯。不過，那個邪歌竟然說徐雨霞不夠美。三哥，你走南闖北見識多，真的麽？”

  黃爍無語搖頭。

  “嗯，確實差了點。美女嘛，到了一定程度，長相已經難分高下了。重要的是氣質。徐雨霞差得遠。”

  戚羅寒兩眼冒著精光。

  “真的？三哥，你見過夠檔次的？”

  黃爍長歎一聲。

  “我那敗家的媳婦，還有門外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