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冬日殺機
作者:七星肥熊      更新:2020-10-01 19:33      字數:4637
  大澤山。

  冬日的寒氣彌漫在群山之中,豔陽高照,給山麓之中的生靈帶來了一股暖意。

  大地複蘇著一股生氣,農家最為神聖的地域,此刻卻是殺意肅然。

  大量農家六堂的精銳弟子,守護在大澤山各處要道上,等待著,盡管他們也不知道在等待著什麽?

  從雞鳴時分,到陽光初升,再到此刻,他們等待了數個時辰。

  午後時分,一輛馬車率先行來,駛進了山中。

  這輛馬車並不起眼,甚至從外觀上看十分樸素,便像是那種拉貨運物的貨車,不過卻聞不到一絲難聞的味道。

  無論是駕駛這輛馬車的人,還是這馬車之中的貴客,農家的弟子仿佛沒有看到一般,繼續守護著,見證著這輛馬車前往大澤山深處。

  大澤山深處,農家的核心地域六賢塚附近,一間空空的屋子周圍,已經有一輛馬車停在了那裏。

  周圍遍布江湖高手,不似農家中人,應該是屋子裏的人自己帶過來的。

  趙爽從馬車之中走出,朱家已經在旁等待。

  農家的俠魁並沒有參與其中,主事的是神農堂堂主。

  今日的朱家完全沒有了往日那份熟絡,臉上的臉譜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很是嚴肅。

  朱家拱手行禮,並沒有套交情。

  趙爽拱手回禮,他下了馬車之後,馬車之中接連走下兩個人。

  一個麵容稚嫩的少年,還有一個則是一位美豔的女子。

  女子穿著不似中原服飾,衣裙有著明顯的越地風格。盡管如此,對方的衣著風格卻很內斂,沒有一絲裸露,整個人包裹嚴嚴實實的。

  朱家沒有多話,將三人帶到了屋子前,並沒有隨著趙爽走進去,而是守衛在外。

  屋中很是冷清,偌大的屋子裏,此刻隻坐著兩人。

  一個是項梁,還有一個則是一個衣著華貴的男子,見到趙爽身後的女子,似乎有些驚訝。

  他明白,這麽重要的事情,東越那方為什麽要派一個女人來?

  心中有著疑竇,可是卻沒有表現出來。男子在楚國之中,地位不凡,這一點,從項梁那恭敬的態度中便可以看出來。

  “這位便是東越王使者,歐陽諸。”

  趙爽的介紹很簡短,至於那個女人,他並沒有說。而且,看對方的樣子,似乎是護衛一流,守護在那個少年之旁。

  趙爽坐在了兩者之間,似乎並不想要介入兩者之間的糾紛。

  當年越王無疆被殺,越國分裂,其王族帶著各自屬臣流入百越之地。歐陽氏,便是越王的後代之一,乃是百越地區顯赫的氏。

  項梁點了點頭,介紹著他身旁的男子。

  “這是我楚國公子負芻。”

  這是一場秘密的會議,從這會議的地點與形勢便可以看出來。從項梁介紹的話完結之後,少年的臉上明顯帶著一股驚訝之情。

  他似乎沒有想到,楚國的使者會是如此身份顯赫之人。

  負芻將少年的表情看在眼中,不過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清楚,這個屋子中真正拿主意的人,並不是這個同樣身份顯赫的少年。

  負芻眼角餘光看向了坐在中間的墨家大統領,對方十分沉穩。

  “我大楚願與東越講和,如何?”

  項梁緩緩開口,拉起了這場會議的序幕。

  “既然是講和,那麽楚國有什麽條件?”

  少年身旁的女子開口言道,替少年問了出來。

  一般這種會議的交鋒,都是兩方的屬臣先行商量,最後才讓主使者拿主意。

  “東越王降為君長,雙方各自撤兵,我楚國不再封鎖東越,雙方可互相通商往來,已進有無。”

  對於楚國而言,東越王這個稱號十分紮耳。自從越國被滅之後,王這個稱號,在楚國對越地往來的官方文件中已經不訴諸於這個名稱。

  越國已經亡了,這是天下諸國的認知與態度,事實上也是如此。

  王這個稱號,不是隨便用的。便像是當年,秦、齊互帝,可很快又去除了帝號。一方是因為齊王聽信了蘇代之言,想要陰一把秦國,另一方麵也是因為秦、齊兩國雖然並雄,可根本沒有一統天下的實力,也沒有讓諸侯景服的名望。

  稱帝,名不副實。

  而東越王這個名號,此刻不過是一個草頭王,可保留這個名號,便意味天澤有著對於百越東部地區的宣稱權。

  這便意味著,天澤有著將如今百越東部散亂的部落收攏的野心,而不隻安分於當一個君長。

  當然,以現在天澤的實力,還遠遠不能到達那一步。不過,對於楚國而言,保持百越地區的越王後裔各部分散的狀態,符合他們的利益。

  這種羈縻政策,正是楚國保持百越穩定的關鍵。這樣,楚國才能將大部分的力量抽調出來,應對中原各國與秦國的威脅。

  “王號不可撤!”

  女子一言,十分堅定。楚國給的條件其實很優厚,東越王都建立在海中島嶼之上,需要從楚地通商,才能保持物資充分供給。

  對方的堅決態度讓項梁有些詫異,他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口氣這麽硬。

  隻不過,對方給的理由,卻讓負芻無法拒絕。

  “東越之地,地雖狹小,可越民眾多。他們需要一位王者,而不是一位君長,去整合各地的力量。”

  負芻無法拒絕的原因,是他需要這麽一支力量支持他。以便於在楚國之中,未來的王位競爭之中,獲得優勢。

  “可!”

  負芻的話讓項梁麵色猶疑,將這麽一個結果放在楚國朝堂上,本是位置尷尬的負芻會遭到什麽,項梁很清楚。

  他有心想要勸阻,可是負芻卻已經拿定了主意。

  “不過我想要知道,東越王的手下,可以整合出多少兵力?”

  “水軍七千,步軍三千!”

  越民善製舟楫,水師戰力強悍。但是,步軍無論是戰力還是裝備,都與中原各國的步軍戰力相差許多。

  整個東越,現在滿打滿算才能拿出一萬人馬,其中大部分還是水軍。

  這個數字,與負芻心中所想的其實沒有太大的差距。這個軍力,對於偌大的楚國而言,其實算不了什麽,可是對於負芻而言,卻是一股助力。

  負芻麵色一變,看向了坐在自己對麵的年輕人。

  “吾為汝君謀得王號,吾為汝國謀得太平,汝等又可為吾做什麽?”

  楚軍長時間征討東越,耗費太多。因為東越地區多山嶺,楚軍的步軍若是進攻陸地,東越軍會放棄西麵陸地上的土地,退往海上,以水軍禦敵。其民也會退往山嶺湖澤,以漁獵采集為生。

  便算是楚軍將他們的城池盡數毀滅,也對東越造不成致命的打擊。若是進攻海上的東越王城,則需要長時間的謀劃,並且調用楚國布置在中原的水軍。

  當然,楚軍還有另一種方式,那便是采取斬首戰術,便如天澤昔年所為。殺掉一個不聽話的君主,換上一個聽話的人上去。

  隻不過,這樣做有著很大的風險,尤其是在現在。

  歐陽諸有些心動,依附上楚國,對於東越來說,利益很大,可正當他想要說什麽的時候,一直在中間的趙爽卻是輕輕咳嗽了一聲。

  “抱歉,身上受了傷,又是這冬日嚴寒,對不住了。”

  趙爽的聲音打斷了少年即將出口的話音,對方看了一眼趙爽,再度變得內斂。

  “不知道公子想要我們怎麽做?”

  女子微微一言,又將皮球踢了過去。

  負芻的目光從趙爽身上收回,麵色有些不善。

  “東越王若得吾命,七千水師盡數北上,聽我號令。”

  “公子是說聽從您的命令?”

  女子顯然有些詫異,可隨即,負芻卻是用一種肯定的語氣,訴述著這一切。

  “沒錯!”

  “可東越國力貧弱,長時間對外作戰,需要消耗大量的物資。”

  戰船、兵甲、錢糧,這些東西,都是此刻的東越所缺乏的。

  “我可以給你們一萬金。”負芻說著這話的時候,還帶上了一句,“並且一年提供五千石軍糧給東越。”

  麵對著財大氣粗的楚公子負芻,歐陽諸顯然是有些心動,想要答應了。

  “我......”

  便在此刻,趙爽又咳嗽了一聲,打斷了少年的話頭。

  “此事關係重大,我還需要考慮一番。”

  歐陽諸很適時地說了這一句,隨後又縮了回去。

  少年的心動,負芻顯然看得出來。他也相信,自己這個條件,東越的高層也會答應。開放通商後,手中有錢,這些作戰的物資自然可以買到。

  眼看著到手的鴨子又飛了,負芻心中有些惱怒。

  “大統領以為如何?”

  “我墨家秉持兼愛非攻之理,不幹涉各國之事。東越的事情,與墨家無關。”

  趙爽的話,將負芻心中的那口氣又壓了回去,他麵色不善,看向了歐陽諸。

  一萬金,再加上一年五千石軍糧,是一個相當優厚的條件,對於東越來說很是優厚。

  隻是顯然,這個條件並不是墨家大統領想要的。

  “那東越以為,該當如何?”

  歐陽諸有些小心翼翼,看著麵色不善的負芻,生怕惹怒了他。

  “吾王愛護百姓,不願意其受到刀兵之苦。故而,我國與楚,可以休戰,亦可納貢。不過出兵之事,萬萬不可。”

  便在歐陽諸話剛剛說完,負芻的麵容變得很是陰沉。這個條件,於朝堂之上,他沒有一點功勞;於他個人而言,更是沒有一點利益。

  負芻要是帶著這個結果回去,不得讓楚國朝野上下的人罵死。

  負芻有些憤怒的目光看向了趙爽,對方就跟沒事人一般,坐在那裏,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一般。

  “大人此言,實在大善。”

  便在這個時候,趙爽這一句話誇讚的話,引得了在場所有人目光齊刷刷看了過去。

  “大統領是認為這樣很好了?”

  負芻的臉上是肉眼可見的怒意,顯然,墨家這位大統領,是不想要讓外部勢力進入東越,保持其獨立性。

  眼看離談判破裂隻有一步之遙,趙爽的笑聲傳來。

  “公子以為這樣不好麽?”

  楚國想要擺脫與東越漫長的對峙態勢,收縮軍力。而負芻需要一支力量,支持他在楚國的地位。

  隻是,東越要保持王號,取得對於轄地民眾的效忠。這一切,是有代價的。

  笑音斂罷,趙爽看向了負芻,輕輕問了一個問題。

  “公子想當楚王麽?”

  這麽一個簡單的問題,卻讓屋室之中的氛圍變得十分緊張。歐陽諸咽了一口吐沫,似乎有些擔心,負芻呼和一聲,在外的江湖高手便會衝了進來,將他們統統殺掉。

  負芻有些難以啟齒。他當然想要當楚王,誰不想要當?可是問題是,這話不能說出來。

  負芻的遲疑讓趙爽一聲輕笑。

  “公子非嫡非長,又有什麽資格繼承楚王之位呢?”

  “你是在嘲弄我麽?”

  “在下不敢!”

  趙爽微微拱手,以作謙和狀。

  “公子以為,憑借如今在楚國朝堂之上的聲望,有能力在楚國之中戰勝楚國的太子麽?”

  “公子以為,就算加上這七千水軍,以公子麾下的軍力,又能戰勝得了楚國數十萬大軍麽?”

  “公子以為,得外服諸夷之名,有內養甲士之實。其勢弱於人,這樣的行為又有什麽好處?”

  連連三問,負芻麵色大變。

  不同於剛才的憤怒,此刻的他生出了一股警醒之意。

  “於名於實,公子此刻既然都無法與楚太子相爭,又何必強取賢名,為君所忌,而處實禍?”

  “內修德名,外養百姓,自然民心歸附,四夷效順。若天命所歸,公子又何必在意一時長短?”

  負芻大笑一聲,看向了趙爽。他告訴了負芻一個簡單的道理,那就是他此刻需要低調。

  “先生的教誨,我明白了。”

  便在此時,外麵忽然起了一陣動靜,朱家的聲音從外傳來。

  “有大批的人馬闖進了人中,請貴人移駕。”

  負芻麵色一變,看向了項梁,對方早已經準備好了應對突發情況的對策,微微點了點頭。

  負芻心中稍定,看向了趙爽。

  “東越的休戰之心,我已明白。回到楚國後,我會全力勸說父王,與東越休戰通商,以解邊境百姓之苦。”

  “公子大德。”

  趙爽等人微微拱手,麵見項梁護送負芻遠去。

  屋中霎時間變得靜悄悄的,那歐陽諸身邊女子起身,看向了趙爽。

  “吾王所懼所畏所仰仗之人,今日終緣一見,果然非是凡人。”

  女子一笑,那裹著嚴嚴實實的衣裙微微擺動,手臂之上,不如尋常女子那樣白皙,反而露出了片片鱗跡。

  “隻是,這外麵之人,似乎是為你而來。”

  趙爽一笑,並不在意,微微一言。

  “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