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霜雲跟和光對峙的時候，桑夜已經漸漸從極端憤怒的狀態中漸漸平靜下來。

  他變回人形，穿好衣服，黑色的長發順著臉頰垂下，蒼白的臉上，雙眸如墨般清冷深邃。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象得出來，這樣一位清冷淡漠的雄獸，竟然會是嗜殺成性的異魔族。

  緩緩掙紮著想要站起來，無奈身體太削弱，怎麽都站不穩，最後還是白帝將她抱了起來。

  她指了指桑夜所在的方向：“去那裏。”

  白帝抱著她走過去。

  緩緩看到桑夜的脖子上有兩道血痕，連忙說道：“你受傷了，我給你拿藥。”

  桑夜握住她的手：“我沒事，一點皮肉傷，很快就會好了。”

  “萬一傷口感染發炎怎麽辦？”緩緩堅持要給他上藥。

  桑夜沒辦法，隻能偏過頭去，露出對獸人來說最脆弱的脖子。

  緩緩小心翼翼地將香脆果的果肉抹上去，然後又用棉布條幫他把傷口包紮好。

  她問：“你身上還有其他傷口嗎？”

  桑夜搖頭：“沒有了。”

  “真的？”

  “嗯，”桑夜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肩膀，“傷口還疼嗎？”

  緩緩衝他笑了笑：“我不疼的。”

  桑夜低頭親了親她的肩膀，長發滑落在她肩上，猶如海藻般柔順。

  緩緩摸摸他的頭發：“我真的不疼。”

  桑夜抬起頭，他看了一眼緩緩，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和光等人，最後將目光落在玄微身上。

  玄微平靜地回望著他。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上次的對話——

  玄微說你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結果現在，一語成箴。

  和光厲聲說道：“把這個異魔族交出來，我們就不追究你們窩藏異魔族的罪名！”

  “不可能！”霜雲拒絕得毫不遲疑。

  “既然這樣，那就別怪我們對你們不客氣了！”和光率領獸兵們朝著桑夜所在的方向衝去！

  霜雲立刻帶領狼獸們攔住他們。

  剛才還攜手作戰的兩夥人，轉眼之間就打得不可開交。

  緩緩被嚇到了，她連忙對白帝說道：“你去幫霜雲，別讓他吃虧了。”

  白帝將緩緩交給桑夜照顧，隨即變身成為白虎，衝入戰圈去幫助霜雲。

  玄微仍就站在不遠處，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他不會對自己的兄弟刀刃相向，但也不會為了保護異魔族而戰。

  剛開打的時候，雙反都念著舊情，動手時有所保留。

  但伴隨著摩擦次數的增加，雙方的火氣也越來越旺盛，下手越來越狠，很快就有獸人受了傷，當場見了血。

  這下更不得了了。

  既然都見血了，還說明對方肯定是打算要獸命啊！

  戰火升級，眼看就要鬧出獸命了。

  桑夜終於做出了決定。

  他垂下眼眸，輕聲地說：“我該離開了。”

  緩緩怔住：“你要去哪裏？”

  “我的身份被發現了，我必須要離開這裏，才能保證你們的安全。”

  緩緩連忙抓住他的衣領：“我不準你走！”

  桑夜默默地注視著他，漆黑的眸子裏，依舊是冷冷清清的一片。

  緩緩被他看得心裏頭發酸，她吸了吸鼻子，聲音裏透出幾分哭腔：“我不讓你走，你別丟下我！”

  桑夜雖然沒有了感覺的能力，但看到小雌性眼眶紅紅的模樣，他還是忍不住感到一陣心疼。

  他緊緊地抱著緩緩，貼著她的耳朵輕聲說：“我也舍不得你，但是為了岩石山的安寧，我必須要離開。等我走了之後，你們就假裝是被我給騙了，說我是假扮成普通獸人混進去的臥底，把一切都推到我頭上，你們什麽都不知道。”

  “我不怕他們，岩石狼族也不怕他們。”

  “小傻瓜，你知道窩藏異魔族的罪名有多大嗎？一項勾結異魔族的罪名扣下來，你們會成為整個獸人大陸的敵人。到時候獸城會派大軍來鎮壓你們，其他的部落也會將你們視為仇敵，獸人大陸將來再也沒有你們的容身之地。”

  緩緩搖頭：“不會的，事情不會走到那一步的，我們可以再想想辦法……”

  “當年我父母為了在一起，每天都如同過街老鼠般四處躲藏，可最後還是沒能逃過被追殺的命運。我本來有很多兄弟，但在逃亡的過程中，他們都因為各種緣故相繼死去，我是唯一幸存的一個。我不希望我們也跟我的父母一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死去，卻無能為力。”

  他的小雌性，隻需要像個孩子一樣，每天都過得天真快樂就可以了。

  那些黑暗與絕望，由他來承擔。

  緩緩淚眼朦朧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隻能緊緊地抓住他的衣領不肯放手。

  “你別哭，分別隻是暫時的，將來我肯定還會再回來找你的。到那時候，我會變得非常強大，強大到無人再敢拆散我們。”

  緩緩還是搖頭，含著眼淚哀求：“我不要跟你分開，我不想讓你走……”

  桑夜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將來的每一天，我都會在思念你的時光中度過，但願等我回來之時，你還能記住我。”

  “你不要走……”

  “我曾經答應過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讓你安心。你現在也要答應我，要好好照顧你自己，別讓我擔心。”

  緩緩抱住他的脖子，滾燙的淚珠落到他的衣領裏，與他的皮膚融為一體。

  桑夜問：“可以答應我嗎？”

  緩緩不想答應他。

  可她知道，此時無論她再說什麽，他都不會改變主意。

  桑夜單膝跪地，將她放到地上。

  她緊緊抱住他的脖子不肯撒手。

  桑夜堅定而又溫柔地將她的雙手拉開，然後低頭親了親她無名指上的契約戒指，猶如騎士般，向自己的女王發誓效忠：“我會回來的，安心等我。”

  緩緩看著單膝跪在麵前的雄獸，哭得說不出話來。

  桑夜幫她擦掉臉上的淚痕：“別哭了，眼淚會被凍住的。”

  他親了親她的眼角，然後鬆開手，起身往後退了一步。

  風雪漸大，黑色的長發上，已經落滿積雪。

  猶如暮雪白頭。

  又似英雄遲暮。

  桑夜變成巨大的蟒蛇，最後看了緩緩一眼，隨即轉過身去，擺動蛇尾，迅速地遊走。

  緩緩連忙追上去：“你別走！”

  可惜她的速度跟桑夜相比，實在是太慢了。

  沒跑兩步，蟒蛇的背影就消失在了茫茫風雪之中。

  緩緩本就虛弱，此時搖晃了一下，狼狽地撲倒在雪地裏。

  她掙紮著抬起頭，望著桑夜離開的方向，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我答應你，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我什麽都答應你……”

  眼淚劃過臉頰，被風雪凍成冰，好疼。

  可是這一次，沒有人再來幫她擦掉眼角的淚珠，沒有人告訴她——

  別哭，眼淚會被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