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朱氏還不到六十，中風之前也精神矍鑠，比一般的老太太有活力多了。可如今的她坐在輪椅上，雙手蜷縮在腹部微微顫抖，頭發花白，還有幾根略顯淩亂地遮在滿是皺紋的額前，使她顯得更加蒼老。精氣神也差了許多，一看就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不過她這一年養的還不錯，沒有中風後嘴歪眼斜的症狀，語言也挺利索。

  “你們有什麽事？”淩相若直截了當地問道。

  淩朱氏什麽樣，她一點都不想關心。

  淩二柱和淩王氏是怕淩相若的，根本不敢像以前那樣在她麵前大呼小叫，反而畏畏縮縮地低著頭。

  隻有淩朱氏平靜道：“我看看曾孫。”

  淩相若心裏一個咯噔，難道淩之棟的存在被她們知道了？她不著痕跡地試探道：“這裏沒有你的曾孫，回吧。”

  淩朱氏頓時破功，怒道：“你還要瞞我到什麽時候？你們母女真是好歹毒的心腸！”

  淩相若確定了，她果然知道了淩之棟的存在。到底是誰泄露給她的？還偏偏挑小果凍滿月這天，簡直就是故意膈應人。

  沉吟少許，淩相若還是鬆口道：“進來吧。”

  一路過來，淩二柱和淩王氏左顧右盼，簡直看花了眼。這宅子簡直太好了，跟這一比，他們住的地方簡直就是豬欄。

  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在他們心中滋生，但嫉妒之外卻也隻有無力。

  淩相若帶著她們去了後院，並讓人去通知花翎。

  花翎很快抱著淩之棟過來，倒是不見半分著急。也是，她是花家的大小姐，還是千牛備身府府主，還能怕一個農村老太太不成？

  淩朱氏看到淩之棟時，雙眼都在放光，仿佛恢複了以往的神采：“快，給我抱抱，我的曾孫子喲。”

  花翎並不介意，將淩之棟輕輕遞了過去。

  淩朱氏臉上滿是慈愛，手中的動作也輕的很，小心翼翼地哄著曾孫子。

  “嗯，哇——”誰料淩之棟離了娘親的懷抱突然就哭了起來。

  淩朱氏嚇壞了，茫然無措地看向花翎。

  花翎更心疼兒子，當即把他抱了回去好一番哄。回到娘親懷抱的淩之棟瞬間破涕為笑。

  淩朱氏臉色尷尬：“這孩子挺認生。”

  花翎隨意“嗯”了一聲，精力都在兒子身上。

  淩朱氏對曾孫子有耐心和愛心，對孫媳婦可沒有，當即臉色一沉：“你既然已經為澤生生兒育女，怎麽還住在別人家中？今天就搬回去。”

  花翎：“……”

  淩相若一副看好戲地模樣，也不插話。

  花翎可是有鎮宅神獸的綽號的，妥妥的暴脾氣。“錚”的一聲，千牛刀出鞘，對著邊上一塊石頭就劈了下去。石塊應聲而裂，碎成了兩半。當真是好鋒利的刀啊。

  淩朱氏三人看的心頭一跳，麵色駭然。

  花翎將千牛刀插回，重新雙手抱好孩子，看向淩朱氏：“你們既然知道了孩子的存在，想必也打聽過我的身份。沒打聽過也不要緊，現在告訴你們也不遲。我是長寧侯的長姐，千牛備身府府主，位同大將軍。雖然與淩郎定了終身，卻也不是你們能頤指氣使的，明白了嗎？”

  長寧侯，大將軍。

  兩個詞重重地砸在三人心頭，壓得她們喘不過氣來。

  淩朱氏不死心道：“你一個女人做什麽將軍？不管你以前什麽身份，既然想嫁給澤生，就該辭了這些官職，回來相夫教子才是作為女人的本分。不要跟某些不知廉恥的學。不然我們家可高攀不起你這樣的女人。”

  某些不知廉恥的：“……”

  這尼瑪，躺著都中槍？

  “你嘴巴放幹淨點，是不是很久沒吃巴掌了？”淩相若陰惻惻道。

  三人頓時一起想起了被禦形符支配的恐懼。

  淩朱氏哆嗦了一下，她毫不懷疑淩相若完全幹得出毆打中風老人的事情來。

  “你知道千牛備身是做什麽的麽？”花翎意味深長地問道。

  淩朱氏下意識接道：“做什麽的？”

  “千牛備身是皇帝的貼身侍衛，裏麵都是一等一的大內高手，也是皇帝的心腹。”花翎嘴角勾起，頗有仗勢欺人的意味，“我一個三品大員，還是皇帝身邊的紅人，想要一個男人，哪怕讓他入贅又是什麽難事呢？”

  淩朱氏頓時臉色煞白，嘴都氣歪了：“你，你，唔行！”

  淩澤生入贅，那淩大柱這一支的香火豈不是斷了？而且還怎麽改換淩家的門庭？她堅決不答應！

  花翎這一句還真是死死地拿捏住了淩朱氏的把柄。

  “那就老實一點，別惹我生氣。”花翎淡淡道。

  淩朱氏驚慌地點點頭，哪還敢拿喬？

  “行了，曾孫子也看過了，你們走吧。”淩相若下逐客令道。

  三人灰溜溜地離開了。

  淩相若神情複雜道：“真搞不懂她們時不時這樣來‘撩’一下有意思麽？次次都長不了記性。”

  也不是第一次吃癟了，每次代價還挺大，結果還這麽鍥而不舍的，淩相若都挺佩服她們的。

  “仗著她大孫子唄。”花翎一語中的道。

  偏偏這個孫媳婦也是淩朱氏拿捏不住的。

  “不過她到底是從哪知道的？”淩相若皺眉道。

  “莊子裏人多嘴雜，泄露出去也不是什麽出人意料的事。”花翎不在意道，“反正也總不能把孩子關在宅子裏兩年，泄露就泄露了吧。”

  “我知道你無所謂名聲。但你懷上的日子跟淩大柱去世的日子前後差的不多，要是讓人抓住這點攻訐我哥孝期行房，影響還是不小的。”淩相若皺眉道。

  “我十月生的孩子，隻能是正月裏有的，淩郎他爹去的時候我已經回京了，怎麽行房？笑話。”花翎嗤笑道。

  “這倒也是，我怎麽把這茬忘了。”淩相若放心不少，“那行吧，雖然未婚生子也不好聽，但這不是出了意外了麽？完全可以對外說要是沒守孝這茬，你們早就完婚了。而且你背後還有皇帝。”

  隻要皇帝金口玉言，那什麽都不是個事。

  花翎始終雲淡風輕地逗著兒子。

  淩相若也撩了大侄子幾下，然後就去小果凍的滿月宴上待客了。

  等滿月宴結束，她才抽出空來好好整頓了一下莊子，將嚼舌根的揪出來，雇來的村民直接解雇，買來的仆從則直接發賣。

  一通雷霆手段下來，仆從和夥計們都引以為戒，不敢再犯。

  辦完了滿月宴，這個年也過了大半，連衙門都開封了。不過原定於年後就進京找易玹的淩相若卻還不能立即啟程，因為她答應了錢夫人去參加錢小姐的婚禮。

  她抽空去了趟縣城，在錢夫人的陪同下來到豐源糧行，趁機見了那秀才一麵。

  出來後，錢夫人便迫不及待道：“怎麽樣？”

  “恭喜錢小姐了。”淩相若笑道。

  錢夫人立即反應過來，頓時喜不自禁：“那就好，那就好，我果然沒看走眼。”

  幾經波折，她家閨女總算覓得良人了。

  二月二，錢小姐成婚的日子。

  淩相若挑了不少珍貴藥材做賀禮，親自前去道賀。

  錢掌櫃在婚禮上宣布，從今天起將錢家的產業全都交給錢小姐夫婦打理。這一決定頓時引起了熱議，有看戲的，也有嫉妒的。

  不少人都說這秀才真是走了狗屎運，從此以後不說飛黃騰達，卻也吃喝不愁了。等錢掌櫃夫婦百年之後，這偌大的家業還不是他的？畢竟錢小姐隻是個女人罷了。

  淩相若真心道了祝賀，便安安靜靜參加完了婚禮回村去了。

  二月二也稱龍抬頭，是春耕之始。但與往年不同，今年淩家村的村民們沒有立即開始播種，而是跟著族長、裏正一起來找了淩相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