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袁譚的死。

  賈詡有一種淡淡的憂傷，其實他一直是很看好袁譚的，也是他下一個唯一去投奔的人選。

  實在可惜。

  賈詡也沒有辦法。

  食人之祿，忠人之事，受人之命，盡我所誠。

  這是老賈詡所信奉的，這也是天下所有為人部眾者所標榜的。

  在亂世，誰也不知道誰能走到最後。

  隻要忠心為主人做事，就算失敗，也會得到新主人和其他人的尊敬。

  就比如張繡和袁譚這一次對決。

  如果賈詡不全力以赴幫助張繡，哪怕是主動去投降了袁譚，袁譚一生也不會完全信任他，反而還要防備他吧。

  做君王難，做君王的謀士更難。

  沒想到，這位威震天下的大公子，在他可以去投奔前的最後一刻，沒有堅持住。

  “你到是說話呀。”賈詡看著這個心腹侍從道。

  “這個……。”賈寶也是看他主人剛才進入到了一種意境中，其實心裏也是很慌亂的，急忙說道：“主人，全城都在說，張繡將軍失敗了，已經被大公子拿住。”

  “什麽！”

  坐在密室各處的家人全部站了起來，驚恐的神情。

  對於家裏人來說，還是第一次見到賈詡預料錯。

  賈詡更是不可思議的目光，“竟然失敗了！”

  原本對袁譚是很失望的。

  現在反而給了他震驚。

  這時候，外麵傳來許多聲音。

  家裏人無法鎮定了。

  因為賈詡從沒有失敗過。

  大兒子賈穆焦慮中帶著不瞞，“爹，今天之後可有什麽打算？繼續逃亡嗎？”

  “嗯？”賈詡聽出帶著嘲諷，淩厲皺眉。

  誰知三個兒子，二個女兒，還有三個兒媳和二個女婿，都是站在了一起。

  “你們要做什麽，忤逆？”賈詡大怒。

  賈夫人聞言十分不滿，“什麽忤逆？你這老頭子，我自從跟了你，就沒有超過二年的消停日子，兒子都是在馬車上生的。你是不停的改換門庭，就不能找一個一輩子安生的地方嗎？”

  眾人也很氣憤，

  賈穆說道：“爹，你還不讓我們出去做事，在家裏吃閑飯。”

  雖然如此，其實這一大家子人，特別崇拜賈詡。

  要知道，他們是眼睜睜看著那些熟悉的人，無論身份多麽高貴，一個個家族滅亡。

  可以說，當年能夠在雍涼地區上得了台麵的家族全滅亡了。

  唯獨賈詡這一家子，得以保全。

  賈詡不生氣了，反而語重心長道：“出去做事？這亂世中的事情可不是那麽好做的，爹是為了不讓你們沾染那因果報應。”

  說到這裏摸了摸胡子，“當年，董卓貪婪殘暴，不是人主，而李傕郭汜有過之無不及，我知道他們早晚被敗亡，非人力能夠挽回。”

  “而當初來到張繡這裏，也早就知道張繡無法長久。你們出來還做什麽事，被人殺了都不知道錯在了什麽地方。”

  “爹，那您為什麽還要追隨他們呢？”

  賈詡歎息一聲，連道：“當時天下大亂，形勢錯綜複雜，與其冒險在路上奔波，不如就近吃飯。”

  “如今的形勢不太複雜了，看來，又到了換主家的時候了。”

  摸了摸胡子，“這一次就不同了，如果真的再換主家的話，一定是一個可以一輩子吃飯的好地方。並且，你們都可以出來做事了。你老太婆也是青衣褪去換紫袍，咱們家就要成為上等的士族。”

  “一直能吃飯的地方？”眾人瞪大了眼睛，也是真不想天天逃亡。

  “那新主人一定很厲害了，是劉表嗎？”二兒子賈訪道。

  “不是。”

  “是孫堅嗎？”三兒子賈璣道。

  “也不是。”

  眾人納悶了，那誰還能一直吃上飯，不用挪窩呢。

  “爹，到底是誰！”眾人忍不住一起問道。

  賈詡微微一笑，“袁家大公子。”

  “什麽！”眾人一起色變。

  “爹，你昏頭了？你為張繡設計，現在跑還來不及，還去投奔？”

  簡直不可理喻。

  “嗬嗬嗬。”賈詡摸了灰白的胡子，“這你們就不懂，一位真正的君王，是不會在意作為敵人時，你做過什麽。而是在意你投順後是否忠誠。”

  “大公子就是這樣的君王。”

  眾人有所領悟。

  於是乎，老賈詡這位曆史上曹魏的宰相，唯一善終的大軍師，為家族畫出了美好的藍圖。

  ……

  日上三竿。

  老賈詡出現在了張繡的府邸前。

  就看到，戒備森嚴，全部都是神策軍。

  他來到了後門。

  發現府邸原本的上百下人，此刻正在離去，看大小包裹，進進出出，應該是遣散了。

  賈詡就偽裝成了一個老奴，溜了進去。

  “什麽人？”

  在大廳門口，他被衛士攔了下來。

  賈詡帶著一個破帽子，也不敢抬頭，可憐兮兮道：“軍爺，老奴離去之前，想要拜別一下昔日之主，還請軍爺通融一下。”

  “這是不可能的。”

  “軍爺，食人之祿，忠人之事，將心比心，還請通融一下吧。”賈詡抹著眼淚道。

  衛士上下看了看，一個六十的老頭子，沒有什麽威脅，難得這麽忠心耿耿。

  他們這些人，就是尊敬忠心的人。

  “最多半盞茶的時間。”

  “多謝軍爺。”

  賈詡趕緊入堂，就看到張繡披頭散發，衣冠不整，神情憔悴的坐在堂上。

  那裏還有什麽北地槍王的樣子。

  “將軍……。”賈詡直起腰，抬起頭。

  張繡雙目依舊無神，“先生料事如神，但我也沒有什麽後悔的。”

  賈詡點點頭，“果然大公子並不信任將軍，如今看來，請鄒氏過府，就是想要看看將軍是否真的投降。”

  “哎……。”張繡低下了頭，如今已經沒有脾氣了。

  賈詡讚美道：“大公子並沒有殺將軍，這等氣魄，實乃真正君王也。”

  小肚雞腸在太平盛世也許能有一番作為，但在亂世，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看那些霸主大帝，被人殺了什麽人，也能招之納之用之。

  張繡不得不同意這個看法，“我雖然保住了性命，但此生已經無望，以遣散了家仆。先生隨我多年，指點如師，可歎我現在竟然都沒有離別饋贈之物。先生也和他們一樣離去吧，去重新找一個養家糊口吃飯的地方。”

  “先生是我最尊敬的人，值此之際，也沒有棄我而去，請受我一拜。”張繡起身。

  賈詡急忙攙扶住，“離別之際，老夫說一句不太合適我來說的話。”

  “您說！”張繡深知賈詡謀略通天，難道自己都這種情況了，依舊還可以拯救一下嗎？

  精神為之一振。

  賈詡摸了摸胡子，“您的叔父已經死了，鄒氏成了寡婦，還如此年輕，未來就這樣被您孝順一輩子？無兒無女孤老一生？”

  三國時代改嫁是很尋常的事情，比如曹操的前妻丁氏和曹操離婚後，就嫁給了別人。

  曹操死之前，也主動允許自己死後，自己的女人都可以改嫁。

  “你這是何意？”張繡心裏咯噔一下，語氣立刻重了。

  “將軍您不要鑽牛角尖，若是再嫁的話，那裏有大將軍這麽好的對象？這可是鄒氏的福氣，也是將軍您的福氣。”

  把鄒氏改嫁出去，寡婦有了好日子，張繡也能得到袁譚的信任，未來家族就前程似錦，子孫滿堂綿延不絕。

  鄒氏再生幾個娃，那張家未來就更加穩了，絕對上等的士族。

  張繡又不傻，當然能夠聽出來和想出來。

  他猶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