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晚，很少有非常寂靜的時刻。

  這裏終究是全中原達官貴人最多的地方，夜夜笙歌縱情飲酒這種事情隨處可見。即便此時已經過了子時，隻要走對了路，保證你自然能夠看到火樹銀花、燈火璀璨的景象。

  傾樂坊所在的街道，自然正是這種地方。

  蔡京跟諸葛正我兩個人走在街上，身後跟著亦步亦趨的鐵手和追命兩人，明明此處距離傾樂坊那邊還隔著一條街，可是這邊四人卻已經聽到了來自那邊的喧鬧聲音。

  追命抽了抽鼻子，有些感慨的說道：“這邊一天被人倒灑的酒，恐怕都夠我喝上一個月的了。人家說秦淮河裏淌的是酒，我看，咱們京城裏這條小河比起來，也不遑多讓了。”

  “怎麽，饞酒了？”諸葛正我笑嗬嗬的說道：“饞酒了好辦，待會兒辦完了事情，讓蔡先生請咱們喝酒好了。”

  蔡京臉上也掛著笑容“好說好說，京城裏麵喝頓酒多多少少還是喝得起的。不過在什麽地方喝，那就要看追命你想喝多少了。要是你想多喝，我家裏有不少濁酒，咱們去到我宅子裏，讓下人弄點下酒的東西，保你喝到盡興。”

  四人有說有笑的從小巷子裏走了出來，進入到了亮如白晝一般的世界當中。

  “大爺～來抓奴家啊～”

  “哈哈哈，賢弟！喝！今天你我二人，不醉不歸、不醉不歸！”

  “公子，來來來，奴家敬你一杯。”

  “英雄，待會兒進了房間裏，您可要好好疼惜人家啊。人家的身子骨，可柔弱的很哪～”

  “嗚嗚嗚嗚……我的命怎麽那麽苦啊！大哥你別攔著我！讓我去死！讓我死了算了！”

  這個時辰，這條街上，眾生百態，幾乎可以一覽無遺。放眼望去，書生、道士、和尚、將軍、官員……男的女的都有，老少更是齊全，三教九流、天下各地，細細一圈打量下來，確實罕有看不到的。

  “嘖，真熱鬧。”蔡京撚著胡子笑了起來，臉上難得的帶上了幾分追憶“這都一年了，過去這一年，我好像真沒來過這邊了。”

  “都這麽大歲數了，這種地方少來一點挺好的。”諸葛正我絲毫不留情麵的懟道：“當心官都辭了，還要落得一個為老不尊的名頭。”

  蔡京嘿嘿的笑著，也不說話。

  講道理，要不是這兩個人現在衣著樸素，再加上街上的人大多都喝了酒，不太注意身邊的其他人的話，恐怕這兩個人立刻就要引起轟動。

  畢竟滿朝文武誰不知道，諸葛正我和蔡京那幾乎就是“死對頭”這三個字的代名詞。可此時此刻，這兩個人卻是有說有笑的走在一起，而且那笑容還是發自真心的，而不是往日裏兩人麵對彼此時候的那種冷笑、嘲笑和假笑。

  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了。

  可是眼下，這樣的事確確實實的就在這裏發生了。

  “對了，新相怎麽樣？”蔡京隨口問道。

  諸葛正我瞥了蔡京一眼，然後忍著翻白眼的衝動說道：“喂，注意一下你自己的身份，這種問題你還需要問我嗎？朝中大臣的一舉一動，恐怕天天晚上都會被放到你的桌子上吧。”

  蔡京又笑了兩聲，對諸葛正我的話直接選擇了置若罔聞，然後指了指斜前方的那個建築“好了好了，我們到了。”

  ………………………………………

  傾樂坊三樓的一個隔間之中，六個男子相對而坐，身邊各有兩名美貌女子侍奉，觥籌交錯之間，時不時的總會有人爆出兩句笑料，引得滿屋的人都開懷大笑。

  “……哈哈哈，郭兄，你可真是。”黑瘦黑瘦的朱涇依偎在身旁那豐腴女子的懷裏，一邊吃著另一個女子遞過來的葡萄，一邊喜笑顏開的對著郭牧說道：“注意注意形象嘛，不管怎麽說你總歸是工部侍郎對不對？再說了，這裏這麽多小娘子，你多多少少也要留幾分麵子嘛，不然待會兒要是沒有小娘子留你過夜，這兩個大美人我可是一個都不會分給你。”

  “沒事，郭大人豐神俊秀，風流倜儻，那是何等的人物？這些小娘子追逐郭大人還來不及呢，又怎麽會舍得讓郭大人黯然神傷、獨自離開？”孫曉安輕笑著，一隻手摸著自己的八字胡，一隻手攬著一個嬌豔女子的腰肢，時不時的就要揩點油，引得嬌豔女子一陣陣的呻吟。

  郭牧笑著擺了擺手，自謙的推辭了兩句，可看他那張臉上，卻分明寫滿了“自得”二字。

  紫夜細九身穿便服，坐在王煥的對麵，聽著這三人之間的吹捧，心中多少有些不屑。

  “王老先生。”紫夜細九舉起了杯，旁邊侍奉的兩個女子連忙取來了酒壺，替他把杯子裏麵的酒水加滿“久聞王老先生的大名，今日一見，名不虛傳。沒想到老先生不但學富五車，才智過人，而且這酒量，也堪稱是一絕啊。”

  王煥笑著點了點頭，同樣舉起杯衝著紫夜細九敬了敬，也算是給足了紫夜細九麵子，做足了禮數。

  郭牧這邊回過頭去，突然看向了那西南豪商司徒江“司徒兄，怎麽……”

  郭牧這句話最終還是沒能完整的說出來，因為門外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一個沉穩中帶著和善，卻讓郭牧心中一顫，有些發毛的聲音。

  “喲，這麽熱鬧啊，裏麵的可是郭牧郭侍郎？若是郭侍郎不介意，老夫可否進去坐坐？”諸葛正我的聲音十分平緩，讓人感覺他好像就是暫時路過的一樣。

  雖然蔡京還是覺得諸葛正我這種懷柔的緝捕方式很不靠譜，不過現在畢竟是諸葛正我主事，他自然也就沒說什麽了。隻是理好了頭上的帽兜，跟在了諸葛正我的身後。

  麵對著當朝神侯這麽一個小小的要求，說實話，就算王煥在座，郭牧也是斷然不敢隨便拒絕的。好在這一晚上他們也隻是隱晦的聊了一點，並沒有透露太多，也不需要太過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