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洛的話令李嫣然一陣冷笑，這位女子若是細算，乃是百年之前的修行者，李家一代鬼才，心思縝密，如何不明白眼前這小子的算盤。

  若是換做李家鼎盛之時，自然不必理會，甚至李嫣然還會暴揍他一頓，但物是人非，若是失去了雲中劍宗這新生宗門，憑借區區幾位奇門道者，很難有所作為。

  李嫣然細細打量起暮洛，越看越是冷笑。

  這樣的小算計，若是放在她生活的那個年代，早已被人唾棄，弄不好還要丟掉小命，畢竟在修行界想前輩麵前，老實本分才是最好的做法。

  這個小子的確令人討厭，李嫣然眼神微微眯起，一股無形威壓散開，落到眼前這少年身上，果不其然，這少年周身劍氣蕩開，將她的氣勢原樣返還。

  李嫣然冷笑，道：“如今是什麽年代了，對前輩都不知尊重麽？”

  暮洛同樣微笑，道：“如今與百年前一樣，修行界強者為尊。”

  李嫣然一愣，竟是沉默下來，星光點點，落在李家氏族的群墳之上，顯得頗為清冷。

  當年那個極致輝煌的古老世家當真已經亡了麽？李嫣然美眸深處泛起一絲不甘，哪怕是有了百年時間去消磨，可當真見到眼前的一切，還是很難接受。

  當初教他奇門遁甲的宗族長老沉睡在一處墳墓。

  與這位長老一起走過一輩子的道侶就埋在他一側，兩人碑文明了，字裏行間卻充滿了恨意與憤怒。

  可惜無力回天。

  暮洛沉默，他希望能打醒這個活在百年之前鬼才，如今看來，他的計劃做到了一半。

  隻要拉攏這幾位李家高人，不說雲中劍宗，至少他的背景會強大很多，雲中劍宗是宗門，更是朋友與底牌，李家也一樣。

  “未來的輝煌已經過去，歲月滾滾向前，前赴後繼才能開創新的輝煌，李家過去了，可不曾死去。”

  暮洛淡淡低語，春來出鞘。

  無數草木從死寂大地湧出，猶如雨後春筍，令這片死寂的土壤上浮現一抹生機與希望，李嫣然心有所感，抬眼看去卻是一片碧綠，不由得露出一絲微笑來。

  這小子雖然討厭，但絕對不愚蠢，而且也有一點本事，在未來絕對不會差。

  更主要的是，他身後有一脈宗門的支持，李中緣已將雲中劍宗之事和盤托出，對於暮洛，李嫣然半分討厭，另外一半則是好奇。

  畢竟雲中劍宗有傳說中的百裏上人，若是連百裏都看好這位少年，那意味著眼前這小子絕對不是水貨。

  “十萬九千裏修行路，一路盡是妖魔鬼怪，聽說你是十九劍子？”

  李嫣然注視暮洛半晌，卻莫名一笑。

  這笑容中充滿了苦澀，雖然不願意，可這百年之前的鬼才終究是屈服了，若是憑借她一人，李家一些宿敵追殺而來，必定能讓李家滅族。

  這個千古罪人她可做不起，李中緣也做不起，承認一切也許是最好的做法。

  李嫣然會屈服，暮洛早有預料。

  甚至不用換做李家鼎盛之時，哪怕是這漫山遍野的墳場中，能站起來那麽一兩位，暮洛都會立刻遁走。

  今時不同往日，失去了爪牙的老虎，也唯有與豺狼為伍，更何況，雲中劍宗也許是另外一隻老虎。

  暮洛淡淡一笑，竟不理會李嫣然的質問。

  這百年之前的鬼才臉色一紅，竟沒想到暮洛如此無禮，她此時真的想撕了眼前的小子，可看見李中緣那強忍笑意的麵龐，才發覺自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連李家後輩的胳膊肘都朝外拐，還有什麽可以多說的。

  李嫣然深吸一口氣，腦海中儼然是將暮洛狠狠踩在了腳底，她一邊將地上的石子踩碎，一邊用一種詭異語氣道：“十九劍子見笑了，這天外飛田的確是李家覆滅的罪魁禍首，若是你想知道，可坐下慢談。”

  在墳地中閑聊的確不妥，暮洛尷尬一笑，眾人一起進了一間草屋。

  村民死去，村莊寂寥，可暮洛之前那春來一劍的確神奇，讓空氣中多了一種清新的味道，甚至比起村民都活著的時候，更顯得有活力。

  “塵歸塵，土歸土，這才是最好的歸宿，我卻活下來了。”

  煤油燈下，李嫣然緬懷過往，可很快被一抹堅毅代替，作為李家最後一人，她要承擔的更多。

  當年的慘劇曆曆在目，讓她百年之後的今天想起，身軀依舊顫抖。

  “李家與世無爭，可每一位李家子嗣都身懷異術，行走修行路，大都降妖除魔，這樣一來既多了好名聲，也被一些邪門宗派暗中嫉恨。”

  李嫣然直接進入了正題，她神情冷漠，將李家的諸多故事說出，當初連她一起，一共有九位李家鬼才，她屬於最末一位，若是那九人都活著，李家必定複興有望。

  李嫣然十八歲時步入十裏行者，在當初西方修行界，這是最恐怖的天才之一。

  連她在內，李家九大鬼才紛紛突破，一時間，整個李家成為正道翹楚，甚至讓八部浮屠塔都退避三舍。

  更有當代李家家族李乾坤，一手乾坤羅盤算盡天下異事，人神鬼妖魔盡在其中，得罪了數不勝數的各道高人，甚至連百裏上人都在其中。

  “父親剛正不阿，早猜到會引來妖魔嫉恨，卻一直行走各地，斬殺為禍一方的邪人妖道。”

  李嫣然淡淡開口，眼角有了一絲恨意，但稍縱即逝。

  一切都過去了，連同那位曾經在她眼中無敵於天下的父親，都被埋葬於黃土中，就算有天大的恨意，也失去了它該有的厚重與價值。

  最大的悲哀是無人可恨，卻要背負一切。

  李嫣然轉念一笑，道：“之後的事情十九劍子應該能猜到，天外飛田，李家一夜之間死去了諸多高手，一些正直青壯年的高人一夜之間氣血敗壞，化為暮年老人，而李家那位家主，也就是我的父親，當時還在外與一妖魔纏鬥，本來能贏的，卻心有所感，大戰中卜卦算了一下李家情況，硬生生氣的吐血生亡。”

  李嫣然語氣很平靜了，她接受了一切，但她重新複生，便是為了改變一切。

  “之後李家一蹶不振，那塊天外飛田落在李家大院內，不過數日吸幹了靈氣，讓草木枯萎，應該和你們當初被破了氣運的劍城一樣，話說回來，我要做的事情與你們那位城主也許有點類似。”

  李嫣然不覺露出一絲傲氣。

  劍城化為雲中劍宗，這是天大壯舉，雖然她不是百裏，可也有與那劍城城主攀比一番的傲氣。

  “再後來的事情亦如你所見，李家基本滅絕，唯有一些人活到了現在，用來蒙騙世人，可惜還是被一些百裏宗門發現了，尤其是最近一年，玄鬼宗開始正麵涉足我李家土地。”

  “令尊臨死之前可有話語。”

  暮洛默默盯著李嫣然，突然打斷了她的話，後者一愣，卻點點頭。

  “妖道。”

  李嫣然認真道。

  妖道自然指人。

  聽到這兩個字，暮洛臉色驟然一變，他飛速衝出屋子，已經按住了腰間的冬寂，想要以此劍神威毀滅一切生機，讓所謂的妖道不知此地變故。

  可惜已經晚了。

  暮洛走出之時，四周草木已經悄然枯萎。

  這是一條連春來劍也無法拯救的修行路。

  暮洛凝神那天外飛田，隱約聽見一陣陰森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