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作者:孤雲落雪      更新:2020-05-30 05:53      字數:2365
  寬闊的街道兩邊是破舊而古樸的長滿青苔的普通院落,有些院牆上還鋪陳著密密麻麻綠油油的植物,在狹長的陰影下,似乎將這夏季的悶熱掃蕩走了一些,能讓人感到些許清涼。

  本來寧靜清幽的街道,今晚忽然熱鬧了起來,四周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對於他們來說,這注定是個美好的夜晚,勤奮的油燈,讓今宵的黑夜暫時消退,四處都充滿了光芒。

  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雜亂無章的腳步聲,毫不止息,倒還真是熱鬧。

  不過在隆重的聖啟節還得開張,倒真是被現實壓得喘不過氣來呢,這麽思考著,他低下頭看了鋪子裏琳琅滿目的布偶,但終歸隻是看看,現在的他,已經提不起什麽購買的欲望了。

  苦笑了一番,他便繼續夾在擁擠的人流中,緩慢前進,歡愉的氣氛,反倒是讓他更加寂寞了。

  最後,他還是躲進了就酒館,雖然依舊逃不開喧鬧,但好在,他終於算是有事可做了。

  不過酒館的氣氛相較於外麵似乎還要高漲,可唐吉可德卻並沒有受到絲毫感染,隻是要了幾杯酒,在角落裏,獨自品嚐起憂傷。

  或是觸景生情,或是安慰自己,亦或者是單純的思念,但不論是何種原因,唐吉可德確確實實在昨天想出了一堆該死的句子,以此來安慰自己那個似乎已經逐漸凋零的人生,不過顯然,那並不管用,不是嗎?

  人們,總是會習慣的,習慣生活,習慣陪伴。

  但習慣,就像是一條由一絲、一絲的細線編織而成的繩索,而他則像是綁著繩索攀爬高山的旅人,他習慣了伴著編織攀爬,習慣了繩索所帶來的陪伴與安心感。

  但繩索突兀的斷裂,可能會讓他掉入深淵,也可能會使放棄攀爬,直到孤獨死去,或許直到繩索斷裂的前一刻,他還認為那是燭光,但等到真正失去,才恍然發覺,原來那是太陽。

  等到熱鬧的氣氛散去,天邊已經接近拂曉的時候,微醺的唐吉可德才從酒館中慢慢踱步而出。

  沒有酩酊大醉,靠的全是他那日漸精進的酒量,不過他渾身洋溢的孤獨感,卻怎麽也抹不去。

  靠著還算清醒的腦子,唐吉可德也算是沒有迷路的回到了花店。

  輕輕的打開已經修繕了的木門,不知何處而來的冰冷寒氣從花店內襲來,但他隻是笑了笑,便徑直的走到了床邊,癱瘓了一般的撲了上去。

  不過即便是有著醉酒朦朧感的加持,唐吉可德卻依舊翻來覆去不得入睡。

  他知道,自己已經快要到達了極限,可此時的他,根本無法放下一切,好好休息。

  他固然是可以大聲的說出自己很累,但他真正需要的,或許隻是個溫暖的懷抱

  無助感讓他瀕臨崩潰,不過被子專遞到他身體上的溫暖,卻忽然分外清晰,愣了愣神,他豁然起身,開始一件件的掃視起安妮貝爾離去時替他置購的物件,這倒真是足夠全麵。

  咧起一抹苦笑,安妮貝爾離去時那似乎已經落淚的背影,再次映入了唐吉可德的心中。

  他慢慢的,慢慢的從床上挪了下去。

  這時,他才恍然想起,那個不論何時都一直在身後給予著她所能夠給予的一切的母親。

  突然間,墨藍色的雲霞裏矗起一道細細的拋物線,這線紅的透亮,閃著金光,就像沸騰的熔漿一下拋濺上去一般,最後,化作碩大的箭矢持續俯衝,曙光如同鮮花綻放,亦或水波四散。

  與之一同揚起光輝的,還有憔悴的唐吉可德,他終於有動力,將這個自安妮貝爾離去便在沒人整理的雜亂小屋再次整理一番。

  雖然這使得他不得不再次麵對,這個夾雜了與凱莎點點滴滴回憶的悲傷地點,固然抑製不住悲情,但總得克服,不是嗎?

  因為這世間,有著太多太多無法將你割舍的人們,縱然你卑微如塵土,但是在他們眼裏,你依舊是那巍峨的高山。

  許久沒有進行工作,讓不過是稍稍打掃了一下小屋灰塵的唐吉可德,感覺自己異常乏累,不過他現在最該怒罵的對象應當是那個出售殘次品的狡詐商販。

  要不是掃帚在使用途中便自顧自的斷裂,以至於,他不得不半蹲著身子進行打掃,不然他絕不會如此嬌弱。

  不過說真的,他真該把那該死的櫃子挪走了,不僅沒什麽用處,還異常的妨礙走動,當然,他現在實在是沒有什麽大動幹戈的動力。

  雖然有些昏昏欲睡,但他還是勉強的完成了眼前的該死活計,當然,隻限於打掃,不過唐吉可德也總算是終於能夠坐下來休息上一會了。

  他是有一鼓作氣的將隨處可見的雜亂物件好好整理一番的想法,但空虛的肚子,還是讓他決定先出去吃個飯,然後在做定論。

  略微敲打了一下自己困倦的腦子,唐吉可德才站起身向外走去,正準備好好的享受一下清晨的幽靜,他卻發現,那個一直都老老實實的呆在鎖扣上的鎖不見了蹤跡。

  這讓唐吉可德開口便要抱怨上一番,但他那本該安安逸逸宕機的腦子卻忽然想起,其實是他昨天因為黑暗,而找不準位置,將鎖順手帶回了屋內。

  無奈的笑了笑,他便反身回到屋子裏尋找起了那不見了蹤跡的老舊破鎖,然而還沒等行動,他卻忽然被門旁的窗台吸引住了目光。

  迎著陽光,那本該早就消逝在時間長河中的冰淩花悄然綻放,那如同冰淩一般的花瓣皎潔飽滿,光彩奪目,顯得那樣唯美璀璨,高尚聖潔;顫巍巍,飄飄然,芳香飄逸,恍若她的笑臉一般。

  唐吉可德就這麽癡癡的注視著,他居然全然沒有注意,這花是何時在角落裏譜寫了屬於自己的生命光輝。

  是否記得,晨光裏燦爛的笑容?是否記得,那頭飄逸的金色長發?是否記得,戰場上豪邁的英姿?是否記得,第一次心跳的悸動?回眸瞬間,幾季春夏,一晃而過。

  夕陽之下,一抹寂寥的背影傍著蕭瑟的北風,慢慢前行,馬背上一抹絢爛的花朵,靜靜綻放,不舍回眸,他似乎能夠看到,遠方的懸崖之上,一抹思念的身影,溫柔的坐在由冰淩花構成的璀璨花海裏,靜靜守望,金色的秀發被調皮的北風不停的逗弄,讓她隻得抬手,淺淺的將秀發別到耳後,這才,對她守望的背影,送出溫暖的笑容。

  清冷的淚水,不可遏製的落下,但這次,他慢慢的回過了頭,沒有再次停歇。

  冰淩花開,默然相伴。

  ——凱莎

  冰淩花凋零又盛開,有人卻似羽隨風去。

  ——唐吉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