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身旁那些雜亂的聲音能夠有片刻停歇的話，她想，她一定會對此表達自己的感謝。

  除了本該降臨的死亡之外，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會讓此時的她感到恐懼，但死亡沒能入座，那些愚蠢的聲音卻無一缺席。

  片刻的等待讓她輕輕睜開眼睛，揚起翠綠的眸子觀察起四周。

  這一定值得欣喜，她想，因為那些惡魔居然放棄了立馬抹開她的喉嚨，轉而與那隻孟厘虎死死糾纏了起來。

  如果惡魔的腦子能夠再健全一些，她輕輕笑了笑，他們兩個的處境大抵就並非如此了。

  咳嗽聲再次在她身邊響起：“看來我一定錯過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緊接著，她聽到他的聲音再次傳來：“我承認，愚蠢的惡魔是很吸引目光，美麗的女士，但你應該知道，死亡依舊沒有停下腳步。”

  “當然。”循著聲音，艾雅翠綠眸子傳遞出的柔軟視線躍上了洛佩斯的臉龐：“如果你沒睡上那麽久的話。”

  她衝他眨了眨眼睛：“這位慵懶的先生。”

  洛佩斯抬起低垂的眼簾，將目光擺向艾雅：“顯然，我醒的並不是時候。”

  “之前我還在想，要是醒來時能不用麵對太多糟糕的狀況就好了。”他低頭揚起一抹苦笑。

  “也許，我可以用樹葉為你堆個枕頭。”她從濕潤的土地中坐起：“然後用泥土為你織個被子。”

  “很有規格的墳墓。”他撇了撇嘴，進而發出一聲輕笑，緊接著又低頭注視起身上的傷口：“但這裏可不是什麽修建墳墓的好位置。”

  她與他一同發笑：“我還想為你插上一支鮮花呢。”

  近旁的吼叫聲由之前的高昂變得沙啞，腐朽的大地絲毫不吝惜自己的懷抱迎接著鹹腥的血液，戰爭，遠不會落下帷幕。

  “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她起身向洛佩斯走去。

  “至少得先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洛佩斯靠著身後粗重的樹幹不停的喘息，幹咳聲也沒有片刻離開他的喉嚨。

  “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他抬手拿起倒在一旁泥土中的長劍。這不失為一件好事，如果他是把它丟在戰場中心的話，解決方法可就要困難的多：“距離這裏不遠，有個獵人修建的木屋。”

  “獵人的木屋？”艾雅用滿含疑惑的目光望向他，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她牽起他的胳膊，將它繞到自己的脖子上：“你還好嗎？”

  洛佩斯被艾雅扶著緩步向前：“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他抬手將長劍插回腰間的劍鞘，餘光卻忽然瞟到艾雅鬥篷裏正向外不斷探頭的褐色腦袋。

  他發出疑惑的詢問：“我可不記得我有見過這個小家夥。”

  “森林會發出呼喚。”艾雅笑著衝他眨了眨眼：“也總會有些意想不到的收獲。”

  洛佩斯抬起手指蹭了蹭它的腦袋：“森林也經常對我發出呼喚。”

  昏黃的夕陽輕灑而至，他再次發出一聲幹咳：“但似乎我才是他想給予的收獲。”

  他轉頭望向遠處的夕陽，他知道，他們必須在天黑之前抵達木屋。

  夜晚的庫特勒山可不如此時這般安然，即使他差點死在那鋪滿落葉的土地上，他也樂意用這般詞匯來描述。

  聽著身後越來越近的嘶吼聲，他輕輕發出一聲抱怨，他想，或許惡魔也並非如他們想象中的那般愚蠢。

  洛佩斯收回搭在艾雅肩頭的胳膊，同時迅速轉過身。

  他用拇指輕輕推出長劍，卻看到位於後方的孟厘虎，揚起肥壯的手掌將那隻惡魔摁倒在了泥土之中。

  他知道，他得好好感謝一下那隻孟厘虎，即便它的臉上寫滿了氣憤。

  很快，孟厘虎便意識到它暫且無法衝到洛佩斯的身前，但它的眸子卻依舊緊緊粘附在他的身軀之上。它大抵並不知道，惡魔是種相當麻煩的生物。

  洛佩斯感覺身旁的艾雅發出一聲輕笑。

  “怎麽了，洛佩斯？”他看到她擺動著眼睛，然後輕輕的發出詢問。

  “我隻是有些好奇。”洛佩斯垂下眼睛，輕輕搖了搖頭：“短劍還趁手嗎？”

  “當然。”艾雅從懷中拿出短劍：“如果你不介意再讓我用些時間的話。”

  她翠綠的眸子在短劍上徘徊，進而抬起手指，輕輕擦拭起短劍上沾染的血液。

  他的目光由她那因為越搞越糟而露出的嬌俏表情，挪移至遠處的密林。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木屋應該就在前方。

  很快，艾雅便紅著臉頰停下了自己的動作，她大抵是意識到了自己的笨拙。

  “看來，幸運女神在今日棄我而去。”洛佩斯微微眯起眼睛，用胳膊勾著艾雅，將她拉向一旁的樹幹後：“你一定有什麽頭緒，親愛的精靈小姐。”

  順著他的目光，她的眸子定格在遠處藏於密林之後數以萬計的惡魔：“它們正在集結大軍準備進攻阿爾特斯，洛佩斯。”

  夾雜著不可置信，他細細注視起她的臉龐：“惡魔已經沉寂了近二十年。”

  “魔王即將蘇醒。”她垂下翠綠的眼眸：“生命之森在一個月之前便遭遇了惡魔的進攻。”

  歎息聲傳進她的耳朵，她知道的，沒人能在聽到這種消息之後還沉得住氣。

  但她並沒有在洛佩斯的臉上發現哪怕絲毫慌亂的情緒。

  “我們必須離開這裏。”他輕輕的搖了搖頭，昏沉的感覺沒有片刻離開他的腦袋，此時則更加嚴重。

  若真說起來，他其實並沒有揚起太多的擔憂。

  魔界到阿爾特斯路途遙遠，另外，如此浩蕩的隊伍，它們的補給勢必會出現短缺。

  如果它們不想帶著幹渴與乏累戰鬥的話，就必須沿著水源行軍。

  以它們現在的前進速度，要到達西維爾鎮最少還需要兩到三天的時間，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趕緊離開這裏。

  幹咳再次纏上了他的喉嚨：“我們可以從右麵繞過去。”

  “越過哪裏，就能看到木屋，咳咳。”洛佩斯抬手指了指遠處的斜坡。

  “你怎麽了？”洛佩斯虛弱的聲音讓艾雅擔憂的用力撐起身子，好讓他輕鬆一些：“你的臉色看起來比之前還要差。”

  “你知道的，數以萬計的惡魔大軍足以嚇倒一位膽小如鼠的人類。”洛佩斯故作輕鬆的笑了笑：“我曾經聽說，精靈大都高貴端莊，並且相當高傲。”

  他無法抑製的開始喘息：“那是種深深寫進骨子裏的高傲。”

  “但。”他撇過頭仔細的望著她：“現在看來。”

  他發出笑聲：“似乎也並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