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趕到現場，問清楚情況，立刻開車送兩人去醫院處理傷口。

  一進急診室，方致堯簡明扼要說明情況，“咬傷我的人吸毒成癮，自稱患有艾滋病。”

  接待的年輕女護士，顯然經驗不足，聽完倒吸一口冷氣，臉色變得慎重起來，朝裏麵喚了一聲：“周主任，你出來一下。”

  蘇菀臉一白，扶著他的手重了重，像是無聲的勸慰他：你吉人天相，肯定沒事。

  值班主任是一位四十多歲，成熟穩重的男醫生，他一出現，喚他的女護士附在他耳邊低語幾句，說明情況。

  他帶上橡膠手套，認真查看了一下傷口，不徐不疾地說道：“我先替你清洗消毒傷口，縫合完，你們立即去市疾控中心服用阻斷藥物。”說話公事公辦，不帶任何歧視和偏見。

  在他眼中，眾生平等，這絕對是一個好醫生。

  他一邊專心衝洗傷口，一邊安慰病人：“人唾液中含有的HIV病毒因子本就極少，再加上大量的酶和蛋白質可以讓HIV全部失活，HIV病人的唾液進入血液，感染的幾率相當小，你不用太過擔心。不過，我建議你驗驗血，做一下乙肝以及常見傳染病的檢測。”

  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方致堯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後背涼颼颼的，經冷氣一吹，才知道冷汗一直淌到腰際。

  不僅僅是他，蘇菀一顆心落地，上前緊緊摟住方致堯，把頭埋在他的胸前，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幸福感。

  一旁的周醫生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好了沒？我們要縫針了。”

  蘇菀難為情地鬆開，滿臉發燙地躲開。

  沒有打麻藥，直接進行縫合，針線在皮肉裏穿行，看著就痛得不行，方致堯咬緊牙關，強忍著疼痛，一聲不吭，蘇菀卻不忍心看下去，走出了治療室。

  方致堯的手臂足足縫了二十多針。

  最後，纏上紗布，周醫生打趣道：“女朋友比麻醉藥效果還好，再疼都能忍著。”

  能聽到醫生從容地說笑話，多半說明病情並不嚴重。

  急診室的骨科醫生注意到蘇菀一直以奇怪的姿勢抬著右手臂，忍不住問道：“你的右手怎麽樣？”

  蘇菀老老實實地回答：“兩個月前骨折了，還沒恢複好，今天又摔了一下。”

  “趕緊去拍一下片。”

  有女護士帶她去拍片，萬幸，情況不是太嚴重，卻需要打上夾板，再次固定。

  等蘇菀出來，手腕再次纏著紗布，掛在胸前，擦傷的地方都擦上了紫藥水，從外觀上看受傷嚴重。

  方致堯迎上去問道：“你沒事吧？”他的整顆心都在她身上。

  蘇菀搖頭，“沒事，都是皮外傷。”

  “又傷了骨頭？”

  蘇菀牽牽嘴角，擠出一絲笑容，“沒有，裝上夾板，有助於骨頭愈合。”她盡量說得輕描淡寫一些。

  出了急診室，方致堯的助理已經把車開過來，停在門口。看到兩人臉色欠佳，各有一隻手臂受傷，他急忙下車迎了過來，“方總，你們出了什麽事？”

  “遇到搶劫。”

  “報警沒？”

  “已經立案。”方致堯打開車門，抬腿上了駕駛座，“你先回去，接下來我自己開車。”

  去疾控中心服用艾滋病的阻斷藥，總歸不好給太多人知曉。

  助理幾疑聽錯，“手臂受傷，可以開車？”

  “沒問題。”

  蘇菀厚著臉皮說道：“私人約會，不方便有外人在。”

  話到這個程度，助理識趣地離開。

  路上，方致堯訕笑道：“去疾控中心約會，真是少有的經曆。”

  蘇菀反問道：“通常要去哪裏約會？”

  方致堯專注開車，隨口說道：“餐廳，商場，咖啡廳，劇院，酒吧，再不就是出國，兜兜轉轉。”

  “沒有什麽特別的約會經曆？”

  “我想想。”方致堯冥思苦想一會兒，忽然神色激動起來，“有一次約會，剛握到對方的手，就遇到對方的男友，對方臉色鐵青，殺氣騰騰地衝過來，恨不得吃了我。”

  “你打贏沒有？”蘇菀關注的點很特別。

  “公眾場合打架不符合我風度翩翩的個人形象，我當場起身，大度地把女友交到他手上，祝他們百年好合，永遠幸福。”

  蘇菀驚訝，“不會吧？好沒麵子。”

  “你不知道，對方男友最少兩百斤，豹子頭，銅鈴眼，兩隻手捏起來哢哢作響，我那是識時務為俊傑。”

  蘇菀嗤笑一聲，“明明是又慫又賤。”

  “沒辦法，那個女人不是值得我拚命的那個人。”

  蘇菀被擊中要害，臉皮燙起來。

  已經兩次，他為了救她而受傷。

  換做古代，早就可以說“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偏偏幾個小時前，她還拒絕了他的正式求婚。

  方致堯像是看透他的心思，說道：“對著你的救命恩人，你是不是應該客氣一句：‘英雄的大恩大德無以回報,隻有來世做牛做馬來報答。’”

  這就是他的魅力所在，不會吹灰之力開解他人的尷尬。

  蘇菀深吸了一口氣，問出了盤橫在心底多日的問題：“我想知道，你在澳洲為什麽要那樣對待杜芊芊？”

  他不解：“那樣是哪樣？”

  她強作鎮靜地說道：“強+奸。”

  一個急刹車，車子停在路邊。

  方致堯目光炯炯地逼視著她的眼睛，麵容嚴肅淩然，“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被他這樣盯著，蘇菀緊張地肩膀僵硬，吸一口氣，輕聲說道：“難道不是？”

  過了半晌，他伸手戳了下她的額頭，無奈地說道：“你的腦袋裏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麽？是犯罪小說看多了，還是被無腦電視劇洗腦了？”

  她追問道：“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我方致堯追求女人，需要用強迫的手段嗎？”他對自己的魅力自信滿滿。

  “可是我聽到杜芊芊喊不要，還有那種聲音。”

  方致堯猶如被人迎麵劈中了眉心，臉色慘淡，猶豫了片刻，他終於肯講出真相。

  “那一晚正值嘉年華，吃完飯，我們一大隊人馬去看花車流行，那是一年一度的狂歡節，街上有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穿著奇裝異服，帶著麵具，跟在花車後麵唱歌跳舞，氣氛很是熱烈。”

  “芊芊第一次見識狂歡節，起初是好奇，很快熱情被點燃，不知從何處得到一副鑲滿水鑽，用羽毛做成的眼罩，帶著它，混進了狂歡客中。”

  “遊行隊伍到達終點後，人群散開，她被一群不相識的人帶走，我試圖拉住她，卻被幾個壯漢圍堵在偏僻的地方，搶走了手機和錢包。等我帶著警+察找到她時，她全身是傷，被人扔在一條偏僻無人的小巷子裏。”

  真相竟是這樣，蘇菀聽著，頭皮發麻，忍不住問道：“警+察有沒有找到凶手？”

  “那些人都帶著麵罩，遮著臉，再加上狂歡節到處都是外來的旅客，警力嚴重不足，很難查出凶手。”

  蘇菀努力回憶著電話裏撲捉到的細節，提醒道：“搶你手機的人和帶走她的人是同一幫人，他們帶她去的地方應該是一家酒吧。”

  方致堯用力拍了下方向盤，黑眸中射出銳利的光來：“那條街對麵不遠處，確實有間又破又舊的小酒吧，我和警察去的時候是白天，酒吧沒有開門，所以沒有留意。”

  “讓警+察去查查，酒吧的老板夥計肯定認識那幫人。”

  “我一定會讓那幫混蛋付出代價。”

  誤會煙消雲散，蘇菀心情輕快地如同一隻小鳥。

  疾控中心的值班人員，見到夜裏來了一對如此漂亮的情侶，眼前一亮。

  得知方致堯被艾滋病人咬傷後，他的觀點和周醫生一致，“唾液裏的存活的艾滋病毒極少，”話鋒一轉，“但是不排除那人咬的時候太用力，牙齦出血，血液接觸，感染的幾率相當之高。”

  方致堯看得很清楚，沈懷瑜回頭嘲笑的時候，滿嘴都是鮮血，不知是方致堯的血，還是他自己牙齦出血。

  蘇菀整個心忐忑不安，想哭又哭不出來，上前握住他的手，卻發現他的手冰涼僵硬，抬頭一看，他俊朗的麵孔像是石雕，一動不動。

  值班人員接著說下去：“接觸艾滋病病毒七十二小時內，服用阻隔藥物，大概率能夠阻止，你們不用太過擔心。”

  沉到海底的心，借著他這句話又晃晃悠悠浮出水麵。

  蘇菀看著他的眼睛說道：“肯定沒事。”

  方致堯眉眼微動，眸中有暗湧翻動，沒有應聲。

  服用過阻隔藥物，方致堯強作鎮定地問道：“多久能確認沒有感染艾滋病？”

  值班人員找出一張宣傳單遞給他：“你心急，六周過後就可以來檢測，檢測結果為陰性，基本可以排除了感染艾滋病的可能。不放心的話，三個月再來檢測一次，結果為陰，就可以徹底排除。”

  出了疾控中心，下台階的時候，方致堯一腳踩空，整個人衝出來，幸虧他身手機靈，緩衝幾步，穩住身形。

  蘇菀再也沒能忍住，哭著上前抱住他：“你肯定沒事。”

  以往熱情主動的方致堯，這一刻身體繃成一塊鐵板，使勁把她往外推，“你不要這樣。”

  “痛，胳膊，疼。”蘇菀佯裝胳膊被他碰到。

  聽到她直呼痛，他不敢亂動，任由她左臂緊箍住他的脖頸，半個身體強壓+在他胸膛上。

  她身上有一種特別的香味，隱隱約約，若有若無的清香，迷惑人心。

  方致堯搖一下頭，把心頭的蕩漾甩出去，抱怨道：“你不要勒我這麽緊，我喘不過氣來。”

  蘇菀像是聽不懂他的話，把臉窩在他的脖頸處，如小貓一般蹭來蹭去。

  方致堯一邊躲避她的熱情，一邊埋怨道：“你把鼻涕都擦我身上了。”

  她抬起頭，寶石般的眼睛久久地凝視著他。

  借著路燈，方致堯看清了她此刻的神情，有緊張，猶豫，期待。

  蘇菀鼓足勇氣，踮起腳尖，尋著他的唇吻上去。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炙+熱而急切，不停地向他索求更深的接觸。

  趁著腦子裏的那根弦沒有斷開，方致堯一把推開她，斜著眼睛看她，“你這在同情我？”眼眸中滿是冷漠。

  蘇菀眨了眨眼睛，急忙否認：“怎麽會？”白皙的小臉上除了緊張，盡是深情。

  方致堯垂下眼睛，嗓子發啞地說道：“你忘了，三個小時前，你冷嘲熱諷，拒絕了我的求婚。”他仍然耿耿於懷。

  “我那時氣你和杜芊芊有一腿，是我錯了。”蘇菀湊到他唇邊討好似地親了親，“你要不要同我結婚？”

  方致堯呼吸一滯，過了片刻，冷靜地說道：“不，我不想和你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