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菀警惕起來，不動聲色看著杜芊芊。

  終於，杜芊芊無可奈何地停止了咳嗽，雙方同時鬆了一口氣。

  沒辦法，即便杜芊芊表現得再柔弱可憐，依然不能激發蘇菀的同情心，男人都讓給你了，你還想怎樣？一句“恭喜你”已是極限，難道還想從蘇菀嘴裏聽到“祝你們夫妻恩愛，白頭偕老”一類的祝福。

  杜芊芊像是看穿她的心思，突然說道：“你不要生我的氣。”

  白癡，這問題還用問嗎？兩人暗度陳倉，肚子都大了，蘇菀傷心之餘，還不能甩一下臉色？

  不等蘇菀說話，杜芊芊睫毛閃了閃，又說：“我也沒辦法，但凡有一點辦法，我不會這樣。”

  她沒有化妝，唇色發白，整張臉看不出一絲血色，原本肉鼓鼓的小臉消瘦不少，眉目娟秀。

  蘇菀心一軟，說道：“你安心養胎，不要多想，我和他已經分手。”

  “那你今天？”杜芊芊不解地問道。

  “我陪人來這裏檢查身體，隨便來看看你。”蘇菀自然不會說出蘇萱懷孕，以及她刻意誤導護士的細節。

  她看一下時間，起身道：“我該走了。”

  杜芊芊居然跳下床，上前抓住蘇菀的雙臂，說道：“你陪陪我，我一個人”

  不祥的預感在蘇菀的心中放大，“你弄疼我了。”

  伸手一推，杜芊芊猶如脆弱的瓷器，直直往後栽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嚇得蘇菀一抖，她沒用多少力氣，沒想到對方輕飄飄，一推就倒。

  她上前想扶住杜芊芊，問道：“你身體怎麽樣？”

  杜芊芊額頭冒出細細的汗珠來，一副疼痛難耐的模樣。

  一低頭，蘇菀看到下麵有鮮血滲出來，如五雷轟頂，顫抖地站起身來，“我去叫醫生。”

  “你不要走。”杜芊芊雙手拉住蘇菀的腳踝，苦苦哀求道：“求你放我一馬！我真的有苦衷！”

  聽得蘇菀莫名其妙，隱隱生出不安來。

  “不——不要——不要——”杜芊芊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竭盡全力發出嘶鳴。

  蘇菀脊背一陣陣發寒，身體止不住顫抖，她記得很清楚，這是那晚電話裏聽到的呼救聲。

  “蘇菀，你怎麽在這裏？！”一道熟悉的男聲響起，蘇菀扭過頭去，方致堯總算登場。

  就在這時，杜芊芊眼睛翻白，栽倒在蘇菀的腳下。

  接下來，蘇菀像一台失去生命的機器，傻愣愣地看著方致堯大吼一聲：“芊芊，你怎麽了？”衝上前來，大力撥開她，一把抱起杜芊芊，朝外跑去。

  地上有大片的鮮血……

  杜芊芊流產了……

  等蘇菀再次恢複神智，她已經坐在車裏，身邊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是蘇萱。

  “你在哪裏？我檢查好了，到門診大廳接我。”

  蘇菀需要趴在方向盤上回一回神，才能開車。

  回去的路上，蘇萱興奮得講個不停：“你知道嗎？我肚子裏的寶寶現在就跟芝麻一般大，心髒係統剛剛開始發育，第六周，心髒和腎髒就會長出來……”

  那麽，杜芊芊肚子裏的寶寶應該有了心髒和腎髒。

  蘇萱繼續說：“到了第七周，他就會長到一顆小草莓大小，長出五官來……”

  有方致堯，杜芊芊這樣長相出眾的爸媽，那個草莓一般大的寶寶肯定長得很好看。

  可惜，這個小寶寶目前生死未仆。

  蘇菀有難以推脫的責任。

  太意氣用事了，非要找出方致堯和杜芊芊在一起的鐵證來，才肯死心。

  不到黃河不死心，搞成現在這個局麵，互相成了敵人，有什麽好處？

  送蘇萱到樓下，“你要不要上樓去我家看看？”見蘇菀臉色不對勁，蘇萱主動要求道。

  “我有事，下次。”

  回家的路上，蘇菀栽倒床上，再也沒了力氣。

  蘇母偏偏追上來問道：“醫生怎麽說？肚子裏的寶寶健康嗎？”

  “一切正常，現在跟芝麻一樣大，再過兩周會長到草莓大。”蘇菀的臉藏在枕頭裏，悶聲悶氣地說道。

  “慢慢來，不急。”蘇母感慨道：“想當初你們剛生出來，粉粉嫩嫩的小嬰兒，跟小貓一般大小，一眨眼，長得比我還高。”

  新生命總是帶給人希望，蘇母的語氣裏有說不出的歡欣雀躍，“你不知道，小寶寶是天底下最可愛的物種，看一眼就能帶給人希望。”

  她不知道，她的喜悅讓蘇菀麵臨良心的拷問：你害死了杜芊芊肚子裏的寶寶，你高興了？

  “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不行，要開始準備嬰兒用品。”蘇母終於找到了下階段的工作重點。

  過很久，方致堯終於打來電話，開口就責問道：“你對芊芊說了什麽？”

  蘇菀沒好氣地說道：“我能說什麽？我隻是告訴她，我們分手了，你們倆的事統統與我無關。”

  “你知不知道，她現在懷有身孕？”

  “兩個月嘛，你們在澳洲懷上的。”蘇菀拿話敲打他，你倆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你少跟我裝蒜。

  “你知不知道她有嚴重的抑鬱症？”

  蘇菀怔住，說不出話來。

  “你知不知道，你出言刺激她，會要了她的命。”他嚴厲地譴責道。

  一頭大鍋朝著蘇菀扣了過來，她反唇相譏道：“她現在變成這樣，罪魁禍首難道不是你？你造的孽，難道要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不是你qiang暴她，她怎麽會得上抑鬱症？

  “你都知道了？”方致堯的聲音有些慌亂。

  蘇菀冷笑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方致堯坦然把鍋接了過去，聲音低沉，不無後悔地說道：“是我不好，那天晚上我們不該一起出門。”

  心徹底死了。

  蘇菀深呼吸幾口，壓住身體的顫抖，以平靜地語氣說道：“請你好好對她，彌補犯下的錯吧。”想了想，又補充道：“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互不相幹。從今天起，我對杜芊芊隻有同情，絕不會傷害她。”

  到這個地步，方致堯還要說：“蘇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給我時間處理。”

  處理？杜芊芊是人，她肚子裏如草莓般大的胎兒也是人，不是花點錢，耍手段就可以順利處理得。

  蘇菀掛上電話，打開電腦，把欠方致堯的款項全部轉到他的賬戶上。

  是她有眼無珠，再一次認錯了人，被人背後狠狠捅了一刀。

  到底是她傻，還是對方太狡猾？

  她更願意相信，剛開始戀愛，雙方或多或少會把真性情藏起來，對方喜歡什麽樣，就表現得什麽樣來，等到勝券在握，神情鬆弛下來，就會漸漸暴露出猙獰的真麵目。

  下一次戀愛，務必“先小人後君子”，雙方像談生意一樣，先把優缺點都擺在台麵上講清楚，才決定要不要進行下一步。

  有的人天賦異稟，從一個男人走到另外一個男人身邊，隻需要一個晚上的休整，比如蘇萱。

  有的人卻更為笨拙，每次在男人身上栽跟頭，心頭空出一個洞來，時不時滲出鮮血，久久難以愈合，比如蘇菀。

  幸運的是，現實根本不給她機會悲痛欲絕，黯然銷魂，還有一個月就要過年，公司有太多的總結會要開，除此之外，還要參加行業聯誼會，大公司舉辦的各種年終宴會。

  生意場上的合作，最容易在把酒言歡的氣氛下達成，即使蘇菀酒量再差，也要強打起精神參加。

  尤其中豪門夜宴，往往一擲千金，極盡奢華。

  這個周末是唐家的年終盛宴，唐家宴客向來大手筆，全城數得上名號的人物，皆在邀請清單中。這種重要場麵，蘇菀不敢怠慢，提前一周就已訂好禮服，縱然吊著手臂，也必須盛裝出行。

  喬老太太最好麵子，每年的年終晚宴，都要巧立名目，搞得轟轟烈烈，成為全網的熱點，才罷休。

  本周六的晚宴是為了慶祝唐家二少奶奶林碧雲即將誕下麟兒。

  唐家大宅雄踞在半山腰，占地甚廣，偌大的花園裏更是建有一座高大的屋子，裏麵是兩百多平方的大廳，專供宴會之用。一般晚宴，多是在唐家大宅舉辦，隻有隆重的宴會，才會啟用這氣勢顯赫的宴客廳。

  宴客廳呈長方形，有八根羅馬宮殿大圓柱，傲然矗立，支撐起整幢房屋，朝向大宅的一麵，全是落地玻璃，隔著玻璃能看到裏麵垂下來水晶燈，疊疊重重，璀璨奪目。

  一進大廳，風度翩翩的唐仲禮就迎了過來，關切地問道：“手臂怎麽樣？”

  蘇菀笑答：“傷筋動骨一百天，熬過了一半，還剩一半。”

  “致堯什麽時候到？”

  蘇菀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淡淡地答：“我們結束了。”

  唐仲禮聞言，發出內心深處笑出來，嘴角高高翹起，隨即覺得有幸災樂禍不公道，故意用拳手擋住嘴部，強忍著笑意。

  相由心生，嘴部被擋住，眼角眉梢還是溢出笑意來。

  他轉身取兩隻香檳，分一支給蘇菀：“恭喜你，恢複單身。”

  “彼此彼此。”兩人碰杯。

  粉色的克魯格香檳微微冒著細密的氣泡，喝一口，唇齒生香，口腔裏都是濃鬱的玫瑰花香味。蘇菀喝完一杯，意猶未盡，還要取一杯，卻被唐仲禮製止：“借酒消愁，不是辦法。”

  蘇菀詫異道：“這不是汽水？”甘香美味，還冒著氣泡，不是汽水是什麽？

  “傻瓜，玫瑰香檳。”

  “混合了玫瑰香和覆盆子香味，口感甜美，我喜歡。”

  “你喜歡，等結束，我陪你喝。”唐仲禮看著她的眼睛，笑道：“你也不想三杯酒後，倒在沙發上睡大覺吧。”

  “你知道我上次的糗事？”蘇菀靦腆起來。

  唐仲禮笑道：“我去書房取東西，嚇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