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蘇菀渾身不對勁，胸口憋著一股沉悶的氣，隨時要衝出體外去，才能舒暢。

  當天，公司裏犯錯的員工被她抓住狠狠罵了一頓。

  隻見她眉頭不皺，聲音不揚，居高臨下的氣勢，流利地罵道：“你連這種小事都辦不好，公司請你回來幹什麽？你知不知道，你一個人出錯，導致整個部門一個月的工作全部推到重來！麻煩你上班帶著腦子，不要害大家！”

  年輕男子被罵得麵紅耳赤，唯唯諾諾，說不出話來。

  門未關牢，外麵的秘書聽得一清二楚，悄悄在公司組群發一條信息：“老板今天心情不好，大家千萬別惹她。”

  眾人提心吊膽，生怕一個不小心，被老板抓住小辮子，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隻有周思源知曉事情的細枝末葉，但是他是個世故而深沉的人，並沒有查根究底，而是輕聲提醒道：“老板，你臉色不好，不如早點回去休息。”

  可見，蘇菀麵如死灰，慘無人色。

  談戀愛本來是一件讓人輕鬆愉悅的事，搞得如此仇大苦深，虐到自己內出血，還有什麽必要繼續？她下定決心，等方致堯回來，就正式分手。

  下班時間，她接到方太太的電話，對方客氣地問道：“蘇菀，今晚有安排嗎？”

  差點忘了，方伯母正在極盡所能地準備兩人的訂婚儀式，如何向她開口取消訂婚，是個難題。光想想，蘇菀就覺得頭大。

  “晚上有空，伯母，你有事嗎？”

  “一起吃晚飯？”

  “好。”

  一見麵，蘇菀就看出方太太有話要說，欲言又止，仿佛在找合適的時機。

  難道方致堯已經先一步提出了取消訂婚？

  也好，省得她開口做壞人。

  不知怎的，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說不出的難受。

  不知不覺間，眼眶裏有淚光在閃動，真是一雙不爭氣的眼睛。

  方太太被嚇了一跳：“蘇菀，你別哭，我知道你的難處，放心，我們就快是一家人，蘇家的困難就是我們方家的困難，我們會幫你度過難關。”

  什麽困難？什麽難關？兩人的思路明顯不在一條路上。

  蘇菀赫然一驚，望著方太太，不解地說道：“伯母，你說的話，我不太明白。”

  方太太變得有些難為情：“蘇萱讓我不要告訴你，但是這麽大的事，我想還是和你核實一下比較好。”

  蘇菀倒抽一口冷氣，蘇萱不會找方太太要錢吧？

  方太太吞吞吐吐地說道：“今天蘇萱找到我，說振星在Y城的商務樓盤拖了快一年尚未竣工，欠下工程公司一大筆的工程款，後天就是最後期限，不還錢就要被告上法庭。”

  蘇菀差點一口鮮血吐出來。

  知道蘇萱膽子大，沒想到她大到這個程度，膽敢打著蘇菀的旗號，編造莫須有的理由找方太太要錢，難道她就不顧忌蘇菀將來如何在方家做媳婦嗎？

  不對，她明知道兩人關係有變，在這個節骨眼，怎麽可以向方家借錢？難道她為了錢可以不惜犧牲蘇菀的幸福嗎？

  見蘇菀臉色慘白，方太太貼心地握住她的手：“我和致堯通過電話了，他已經同意，會盡快安排人把這筆錢轉到你的賬上，讓你放心。他讓我告訴你，他還需要在澳洲呆三天，等他處理完實情，一定回來參加訂婚儀式的彩排。”

  方致堯這是打算用錢買蘇菀乖乖聽話嗎？拿了他的錢，從此成為錢貨兩清，互相利用的夫妻嗎？

  現實生活中不乏，你想買，我肯賣，明碼實價，你情我願的婚姻，但是目前的狀況，還不至於逼著蘇菀出賣自己的靈魂和感情。

  不就是錢嗎？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去賺就好了。

  蘇菀平靜地向方太太解釋道：“伯母，你誤會了，振星現在有充足的資金流，公司運轉沒有任何問題，我姐沒在振星上班，是她誤會了。”

  “那就好，”方太太明顯鬆一口氣，喜笑顏開道：“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她似乎察覺到蘇菀臉色有異，幹巴巴的補充道：“你爸爸苦心經營振星十幾年，不可能需要女婿出錢才能渡過難關。”

  如果讓方太太知道，振星靠著她兒子才活過來，不知她會如何作何感想。

  蘇菀心中如塞滿了石頭，快要透不過氣來。

  借著上洗手間的空檔，她撥通了蘇萱的電話，“姐，你是不是以我的名義找方太太要錢了？”

  蘇萱在那邊不以為然地說道：“我的傻妹妹啊！人家方致堯正在澳洲摟著女明星呢，你還在家傻傻盼著訂婚！我找方家要一筆錢，是為了你好，為了你出氣！”

  蘇菀氣得頭暈，“你知道我跟他玩完了，還找方家要錢？姐，你知不知道人家把我們蘇家的臉都踩到地上摩擦了！”

  蘇萱大驚道：“玩完了是什麽意思？”

  “我要和方致堯分手了，你以後少打方家人的注意！”

  蘇萱在電話那端叫起來：“蘇菀，我告訴你，你千萬別犯傻，離開方致堯，很難找到這種真金白銀為你拿出大筆錢來的男人了！你姐以前多風光，走到那裏，都是一堆男人簇擁著，巴結著。現在落難了，沒幾個男人願意拿錢出來幫我，幾個拿錢的也都跟打發要飯的一樣，摳得要命！”

  難怪最近看不到有跑車來接蘇萱，男人真是一群無利不起早，現實得一塌糊塗的生物，萬萬不能把寶押到他們身上。

  坦白講，沒有方致堯，振星早就被張，楊，趙三人蠶食殆盡。

  這份恩情，蘇菀會銘記於心，有所回報。

  但是感情世界，有著不可逾越的底線。

  “姐，你不用多說，我和方致堯結束了。”

  “我不管！我一定要從方家拿到這筆錢。”蘇萱開始耍無賴了。

  “晚了，我已經和方太太說了，振星根本不缺錢，我也不缺錢，讓她不要相信你的話。”

  蘇菀氣急敗壞得嚷道：“你有病啊！一定要看到我死才開心嗎？你——”

  不等蘇萱罵完，蘇菀決然掛斷了電話。

  回到桌邊，蘇菀的耳邊仿佛嗡嗡作響，聽不太懂方太太講的話，隻是虛偽地笑著，不時附和她點點頭。

  方太太似乎把籌備籌備訂婚儀式，這件讓人煩躁的事當做一項事業在做，方方麵麵都要一擲千金，但求最好。

  最後，她興高采烈地總結道：“這次訂婚，我們方家不惜成本，不計代價，一定要辦得風風光光，轟轟烈烈。”

  聽到這話，蘇菀真是連假笑都擠不出來，不知道方太太後麵知道訂婚取消，會不會暴跳如雷。

  方太太看出她臉色不好，問道：“臉色這麽差？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

  蘇菀疲倦地低下頭：“昨晚睡得不好。”

  “女人啊，經不起辛苦。”方太太說個不停，“等你嫁到方家，把振星交給致堯管就好，你安心做你的少奶奶，早日生個一兒半女出來才好。”

  蘇菀凝視著方太太，沒想到她和普通的中年婦女並沒有什麽兩樣，媳婦還未進門，就先盼上了抱孫子。

  計劃越做越大，真不知道後續怎麽收場，想想就氣餒。

  一頓飯，吃得蘇菀累得要命。可見，沒有深厚的感情做基礎，想要和對方家人處好關係，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回家的路上，手機急驟響起，接起來是周思源焦急到有些沙啞的聲音：“老板，快！快！你快過來！”一連用了三個“快”，可見事態之緊急。

  蘇菀愕然：“怎麽了？”

  “你姐，現在正坐在你辦公室的窗台上，要跳樓！”

  “什麽？！”蘇菀渾身發抖，一路踩著油門，把車開得飛快，很快開到公司樓底下。

  萬幸，天色太暗，並沒有人發現25樓正有好戲上演。

  她一進辦公室，就看到蘇萱正單手抓著邊框坐在窗台上，寒風吹得她的身體直晃動，稍一放手，25樓摔下去，萬劫不複。

  笑得蘇菀脊背滲出冷汗，雙腿發軟，差一點癱倒在地。

  周思源如看到了救星，擦著額頭的冷汗，迎了過來：“蘇萱喝了酒，情緒有些不穩定。”

  蘇菀點點頭，強迫著自己向她靠過去。

  “姐，你在幹什麽？”聲音不由自主帶著顫音。

  蘇萱聽到叫聲緩緩轉過頭來，醉眼朦朧，臉色潮紅，嘴角帶著癡癡的笑意。

  “蘇菀，你來了！”她一激動，身體晃了晃，嚇得蘇菀一顆心差點差點停止跳動。

  “姐，你別動，我過來。”蘇菀壓製住內心的恐懼，一邊陪她說著話，一邊朝她靠了過去。

  “說實話，小時候，你是不是很恨我？”蘇萱顯出一抹淒涼的笑容，“自從有了你，爸媽的眼裏隻有你，我氣得不行，經常趁他們不注意悄悄揍你。”

  “我隻記得，幼兒園有個男孩總是咬我，你知道後，一巴掌打得他鼻血直流，從那以後，他看見我就逃得遠遠的。”

  小時候的蘇萱是人見人愛的芭比娃娃，即使打了人，哭哭鼻子，就能得到大家的原諒。

  “有這件事？”蘇萱歪著頭苦苦思索。

  “小學時，班上有個女生誣陷我偷了她的動物橡皮，你買了一整盒橡皮扔在她臉上，從此全班同學都不敢欺負我。”

  那個女生造謠蘇家兩姐妹都是小偷，被蘇萱堵在教室裏同伴狠狠揍了一頓。

  “是嗎？”蘇萱雖然早忘了這些往事，嘴角卻有了一絲笑意。

  蘇菀繼續說道：“初中時，我給暗戀男同學寫情書，卻被他拿到班上大肆宣揚，還嘲笑我長得像豆芽菜，你知道後，二話不說，拎著那個男生的衣領，讓他當著全班同學給我道歉。”

  “這事我記得，那個男生後來身高就沒長過，比你還矮，不知道你當年怎麽會看上他。”蘇萱的眼底都是笑意。

  不知不覺間，倆人已近在咫尺，上前一步就能抱住她。

  “姐，我扶你下來，好不好？”聲音很是溫柔。

  蘇萱卻像是沒聽懂她的話，轉過身去，幽幽地看著窗外，“你現在心裏一定在嘲笑我。”

  “我從來沒那麽想過，”蘇菀急切地辯白道：“在我眼裏，你一直很特別，像星星一樣閃著光。”

  “現在我就像過街老鼠，人人厭惡。”蘇萱激動得揮了揮手，身體搖了搖，嚇得蘇菀的那顆心差點從嗓子眼裏調出來。

  “不會，你永遠是蘇萱，一出場就能吸引燈光。”

  蘇萱低下頭，過了很久，哽咽地說道：“蘇菀，我完了，我欠的債一輩子都還不完。”

  “我幫你還，我賣了振星也會幫你還清債，你下來好不好？”蘇菀現在一伸手就能抓住她。

  突然，身後傳來一道撕心裂肺的叫聲：“蘇萱——”